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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似曾相识 ...

  •   我带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走进了大志的诊所。
      既不是来参观也不是来探病,只是作为一个对受害者有着异乎寻常好奇的陌生人介入其中;在别人挣扎在生死线上饱受痛苦的时候,我以这种身份前来探访是绝对欠揍的表现。

      大志所服务的这所医疗机构规模不大,前院大门边挂着沪川医院的金属牌子,往里走是一栋独楼,一间车棚,虽然简陋,但挂号厅里收拾地十分干净。下午的号还没开始挂,两个大窗口前已经排了不少人,看上去生意不错——应该说,做医院的生意始终是不错的。

      大志一踏进工作岗位,倒马上进入了状态,痞气全无,挺着腰板径直朝楼梯走过去,我指着一旁的客梯,问他为什么不省点力,他说电梯是给病人乘的,咱们俩健康的青壮年男人,别去占人家的位置。
      在这一点上我倒觉得他非常具有医者仁心的素质。

      遭遇车祸的那对姐弟虽身在同一家诊所里,却处于阴阳分离的位置。
      照常理说,车子撞死人,而且还是在肇事车主没有被缉捕的情况下,也算是件不容小觑的命案;受害人不管生死与否都该被送往规模较大较权威的医院。只能被称之为“诊所”的沪川医院之所以能担此大任,初来乍到的外人肯定不能理解——但事实是沪川确实是这座小城里医疗技术最领先的医疗机构,英才怪杰也是不少的,要不然这区区一幢独楼小院,怎么敢用整个城市的名字做自家的门牌。

      我和大志顺着楼梯慢慢往上走,一路上的墙壁被分刷成白粉两色,看起来非常清爽,楼宇中走动的人也不少,从二至四层全部为诊室,五层以上为病房和重症监护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我去外地上大学之前显得更加条理分明。

      只是我觉得自己就这么带着一种去动物园参观的心理来探视才遭受车祸和至亲离世的少年始终不太恰当,走到临近病房的楼梯口时,看见有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员站着,不知怎么的更加心虚,就拉住了大志,告诉他自己不进去了,就在病房外面等。

      大志本来还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另一个白大褂就叫住了他。大志是外科医生,本来是绝没有闲暇的休假的,就因为我刚从外地回来,他特地调了五天的公假来陪我,现在本应该带着发小满城转的人突然又回到医院里,同事自然是很吃惊,那个看上去挺斯文的白大褂撇了我一眼,便对大志道:

      “你的假这么快休完了?你那什么发小?我还以为是女人呢,搞那么紧张,还请假。”

      “你懂什么?兄弟如手足,有什么事还能比哥们重要。”大志隔着玻璃上的障碍,往病房里探了探,“看样子我还真不能走,一走就出大事。”

      话没说完,守在病房门前的警员就凶神似的挡了挡大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破衬衫牛仔裤,道:

      “你是谁?除了医生和家属,不要来凑热闹。”

      “怎么,我看着不像个医生?”大志一笑,完全不把眼前初出茅庐的小警员放在眼里,那股子油嘴滑舌的秉性完全就暴露出来了。旁边的斯文白大褂马上上前圆场,一番解释之后,还摸不清楚状况的小警员只好不情愿地让开了位置,放两人进了病房。

      他们一进去,走廊里一下就剩我和那警员两个人,目光一对视,不禁让我十分尴尬,按照刚才的话来说,我才是那个除了医生和家属之外来凑热闹的人。心里本来就万分后悔了,再一对号入座,一下子就觉得无地自容,便赶快找了附近的一张休息椅坐下,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
      那小警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或许是一时间摸不准我的身份,又可能由于熬夜睡眠不足而没心思过来询问——他眨眼的反应非常迟钝,眼皮阖起之后,往往要好一阵子才缓缓张开,露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的视线慢慢从那具充满倦怠感的身体上抽回来,心想如果那车祸是昨晚发生的话,到现在少说也超过12个小时了,始终等不到人来轮班的小警员脾气暴躁点,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休息椅靠着走廊另一边的窗户,室内已经开了灯,而外面的天色阴霾一片,显得更暗了。
      我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两点,估计等不了多久就要有一场暴雨降临。

      看着窗外,我愈发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神使鬼差地跟大志来这个地方了。

      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

      隔着一道嵌了玻璃窗的墙,病房里突然传来呜呜的哭声。

      是女人呜咽的声音。

      我从休息椅上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就想越过玻璃上百叶窗似的花纹朝里面看,而此时那昏昏欲睡的小警员也被这哭声吸引,保持着和我一样的好奇和姿势窥视房间里面的人。
      视线最先捕捉到的并不是病房的主角——病床,而是围聚在病床前的几个人。除了大志和那个戴眼镜的医生,从右手边数过去,还有两男一女,其中一对站得比较近,好像是夫妻。床头的少年被他们挡着,只能看见被褥。

      呜咽声是那对夫妇中的妻子发出的,她看起来站不太稳,也许因为一直在哭的原因,身体始终在抖。这个女人或许就是受害姐弟的母亲——我想,突然间遭受到这种灭顶的打击,最可怜的就是母亲。

      我忍不住就开口自言自语。

      “那个男孩情况怎么样?”

      “救回来了,不过,估计也活不长。”

      听到有人回答问题,又反应到有人会问问题,我和同在窥视病房内情景的小警员突然抬起头来面面相觑,表情大概也差不多,都是一脸的诧异。不过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就是这样,我们可以分坐在不同的角落半个小时不说话,也可以在一下秒就促膝而谈,从陌生人变成朋友只是一瞬间的事。

      抱着这样的心理,我又做了进一步试探。

      “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是没错,不过我听昨天抢救的医生说,他本来就有病。”那警员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排斥我,聊天得以很顺利地进行,“这小孩心脏不好。”

      就算描述不怎么详细,我也能大概想象出来,一个天生心脏有问题的少年又遇到飞来车祸会陷入什么样惨淡的境况。

      “你是他的家属?”警员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离开玻璃窗,站直了身体。我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他疑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好像将之前所有的疑虑全部汇集到了这一秒上。

      其实他问的有点好笑,哪会有我这样的家属?无论是从行为举止还是情绪状态来说,我跟病房里面的那号人都是两个世界的。

      不过这警员似乎是吃准了什么,从刚才起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如果坦白说我是刚才那油头医生的朋友,可能马上就会变成别人鄙夷的对象然后轰出去。

      这时警员身后的病房门吱呀往后一退,大志和斯文眼镜及时走了出来。我一看这矛头终于不用指向我了,马上提好箱子凑上去,两个人的表情比进去之前凝重许多,大志一见我,就摇了摇头,然后对那警员道:

      “就那孩子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估计你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两厢无言,那警员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或许比起肇事车的线索,他现在更想回去先睡一觉。

      话还没说几句,那病房门缺油的铰链忽然又发出一阵呻吟,从室内灰黑色的阴影里闪出身来的,竟然是先前那个对着床铺哽咽的妇人。她追出来的步调看似很急,可由于下身所着一字裙的限制,每一步走起来都缓慢而吃劲。

      “沈大夫……今天傍晚就能手术了是吗?是今天傍晚吗……?”

      “是的,脏体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以内植入患者体内,要不然就坏死了。”眼镜医生听见那女士不安地呼唤自己,便马上走过去好生安慰道,“几个相容性测试今早已经全部通过了,还好是直系血亲,非常匹配,现在只差放进你儿子的身体里。”

      那女人似是得了安慰,手捂着下半张脸慢慢点头,和她一道的两个男人也从病房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站在身边抚慰,另一个穿着不合时节的米色风衣,情绪比那妇人更糟糕,两眼无神地径直走向休息椅坐下,嘴唇发白。

      “我就先走了。”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大志拍了拍沈眼镜的肩,好像交代了什么沉重的任务给他一样,“那几个老骨头加上你,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明天再来。”

      “等等!”大志刚转身向我,背后那本处于极度悲伤之中的妇人突然大叫起来,“不许走!”

      我和大志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那女人在喊什么。我心说她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导致精神失常,大志是谁,应该一早进病房的时候就向他们交代过了,这还用问吗?

      那妇人挣开丈夫的手臂,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完全不见刚才的柔弱和无助,像只全身竖毛的斗鸡一样快步朝我们走过来!如果不是她脸上的泪痕,我真以为刚才在病房里看见的是人,面前的是鬼。

      “……”

      她停在我面前。

      我一愣,什么意思?怎么是我?

      她皱紧眉头,死死地盯着我看。我也盯着她看,因为她的脸和我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如果不把眼睛闭起来,我只能像现在这样看到她因为放大而扭曲的五官。

      “……你……”她离我远了一步,嘴唇轻微地发抖,嗫喏道,“你……你是谁?!你是从哪里来的……?!”

      “文慧,他是大志大夫的朋友,和文佳没关系!”那丈夫模样的男人终于看不下去,从后面冲上来,一把环住妇人的两手,免得她再过来接近;一边向大志暗示,,“是不是?大志大夫?”

      大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声接口,“对对对!文太太,这是我发小!是男人!你看错了!”

      我被一把拉到了远离那妇人的角落里,脚下一踉跄,就七晕八素地撞上了旁边的沈医生,立即条件反射地连声道歉,他扶了扶眼镜,却没有说什么。大志替我提起行李,一拍我的肩说了声“走”;我还没搞清楚他们葫芦里埋得什么药,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原地又打了个圈就被他强推出了走廊。眼里的余光最后扫过那狭小的通道时,之前的小警员还是一脸困顿地盯着我直瞧,而那个明显对我带有敌意的中年女人,此时无力地靠在他的丈夫身上,直视过来的目光中竟充满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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