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香》思兮彼方

6、蝉雀

　　11

　　第七日正午，褚渊昨个晚上跟何戢聊得欢畅，一时又忘了时辰，再醒来时已躺在自己房中。洗漱完毕，忽想起昨日谈及音律，何戢言语间颇通，追问之下，才知他善抚琴。褚渊好琵琶，听之当即大喜，便相约日央之时合奏一曲高山流水。

　　匆匆收拾停当，抱了琵琶去寻何戢，然而院内空空，却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只好坐到厅堂里发呆。又过一刻，还是无人来。褚渊坐不住，便起身四处乱逛，眼睛一扫，却看见中央红木几上一把描金扇，上以工笔绘一蝉一雀，蝉儿振翅长鸣，一副悠然姿态，雀儿虎视眈眈，伏身伺机。整幅画虽寥寥数笔，神态毕现栩栩如生，令褚渊一下来了兴致，遂要伸手去取。

　　忽听身后传来小厮“哎呦”一声：“大人，这蝉雀扇动不得！”
　　褚渊吓了一跳，忙灿灿收手：“敢问小哥，这是什么金贵玩意儿？”
　　小厮过来细细检查一番，这才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蝉雀扇乃是顾善秀真迹，原收在皇宫里头，先帝见我家主子甚是喜爱，便送给他。说起来，却还是御品呢！”
　　褚渊心道，幸好先前摔的不是它！又心有余悸地背住手，附和笑道：“先帝对何大人真是赏识有加。”
　　谁知那小厮只是勉强一笑，垂头道：“这皇恩浩荡，自然也不是那么省得的。”
　　褚渊皱眉：“小哥这意思……”

　　小厮本不想说，但见褚渊神色间倒像是真心牵挂，又想自家主子素来与人疏远，难得有个朋友，便转过身来叹了口气：“个人自有个人愁，说句大不敬的，这蝉雀扇若真只是个观赏的玩意儿，小的也不在乎，想来主子也不会在乎，给大人把玩一番也未尝不可。可大人也明白公主殿下对主子是什么态度，若不是还念着先帝这层关系，摆着蝉雀扇镇着，怕是主子早被她抽筋拔骨，折磨得不剩一口气了。”

　　褚渊疑惑，连忙揪住这小厮的袖子：“公主她折磨何大人？怎么折磨？”
　　“还能有什么？闺房之乐，公主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了，药物银针那自是不必说的，又是下手狠了，能让人生不如死，主子小小年纪就被皇帝赐为驸马，如今三四年春秋下来，落下病……”
　　褚渊的手一紧，仿佛晴天打了个霹雳：“你说什么？药物银针？这……这是做什么的！”

　　小厮突然被打断，愣了半晌，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恨得不能自已，急忙掩口：“大人不要问了，主子今日不在，应该还在朝堂上呆着呢。”
　　言罢便飞也似的逃走了。

　　褚渊脑袋登时一片空白，支着头半晌，隐隐觉得有些头痛。正稀里糊涂寻了条道朝外走，就听见有人喊他。

　　“褚大人，可算找到您了！”
　　褚渊回首：“什么事？”
　　“西院荷塘的莲花开了，公主请您去一道赏莲，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褚渊想了想，却没有推拒：“麻烦带路了。”

　　12

　　何戢今日下朝，被刘子业一句话给留了下来。
　　君臣二人一时相顾无言，过了一阵，刘子言才漫不经心道：“何爱卿与皇姐的那三十个面首相处如何？”
　　何戢道：“多谢陛下挂念，臣家中和睦。”
　　“哦？”刘子业挑眉，“那褚爱卿这客做得如何？”
　　何戢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只道：“挺好。”

　　刘子业觉得这样说下去大概也不会说出朵花儿来，托腮冥思苦想半天，忽道：“何爱卿吃了那么多年猪肉，见没见过猪跑？”
　　何戢皱了皱眉，还是规矩回道：“见过。”

　　刘子业正要脱口而出的下半句立马被噎住，气不顺，缓了好半天才道：“朕没见过！朕今日忽然想见见猪跑，何爱卿跟朕一起去看吧！”

　　两人又去了囚禁王爷的宫殿，却见偌大个殿里空空荡荡，中央突然出现一只大坑。湘东王刘彧光着身子坐在烂泥之中，头发散乱胡子邋遢，自是臭秽不堪。
　　刘子业带何戢过去，捂着鼻子一指，得意道：“瞧朕养的猪王，肥不肥？”
　　何戢探头看一眼，面上淡淡，老实答道：“肥。”
　　刘子业不悦道：“爱卿知道这是谁吗？”
　　“湘东王刘彧。”
　　刘子业道：“爱卿难道没被吓到？”
　　何戢面无表情，躬身道：“吾皇英明。”

　　刘子业心中不爽，又转头冲坑内大声道：“叔父！您瞧瞧，何爱卿来看你了！”
　　何戢的声音这才有了些波动：“陛下，臣担不起！”
　　再看刘彧，一动不动，依旧托腮坐着。

　　刘子业笑道：“如何担不起？朕今日还要杀猪待客！”说着竟真扭头道：“来人，将这……”
　　何戢再无法坐视不理，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情急之下高声道：“陛下，臣何德何能享这皇恩，不如……不如等皇子生了再杀吧！”

　　刘子业愣了一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弯腰悄声道：“爱卿早这么听话，朕还用这样？”

　　何戢默然不语。
　　刘子业哈哈笑两声，揽着何戢起来：“朕听说公主府上今日莲花开了，爱卿便陪朕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