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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殿试前夜。
      “要见我小徒弟?诚意拿来。”在宵家祖宅门口挡住最望去路的,是那日席上自称宵雅大师父的妖孽美男子。
      最望恭敬地一揖:“敢问前辈要晚生如何证明自己的诚意呢?”
      “过来让小爷我调戏调戏就行了。”
      “呃,前辈……”最望一脸为难地看着这位妖孽美男子。
      “月千烟你敢不要见一个调戏一个吗?”那日的白毛老头忽然出现,将手按在了妖孽美男子的头上。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啊喂!”妖孽美男子揍了白毛老头一拳,“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全名!!风绝你个死疯子!”
      月千烟?最望听说过这个人,那是数十年前纵火烧了四分之一个京城的朝廷要犯!!至于风绝……这个名字在小时候曾听前任皇帝闲帝最悠然提过一次,似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妖精!最望忽然有一种想逃的冲动,这些人不是他惹得起的,而由这两人可以想像宵雅的另几个师父是怎样的人……
      最望还没反应过来,晃眼只见自己面前忽然多了一人。此人背对最望,头发略见几缕雪色,无声无息出现,手中一柄长剑指向前方。剑拿开,却见那剑的剑身已分作两半,而这两半之间,一粒石子抵在剑柄处,甚至有些嵌了进去。
      “疯子,你老了,打石子没从前那么给力了,就连我一个失尽内力的老头都能挡住……唉。话说这小子应该没惹着你吧,你杀他干嘛?”
      最望惊出一身冷汗。刚才有石子打向他,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若不是这个拿剑的家伙挡了,他现在是不是该见阎王了?
      白毛老头冷声道:“这小子在听到我和烟烟的名字后表情不对,恐怕知道些什么,早些灭口了好。”
      “呃,我对二位前辈景仰已久,如今见了活人,有些激动过头了,没别的意思。”最望小心地解释着。
      “怎么办,我也想将他灭口了。”刚才拿剑挡了石子的老头转头看向最望,“欺骗老人什么的……”
      “小爷我有同感,怎么办?不过要是就这么杀了他,岂不还得把可能知道他跟这里有关系的人都杀了灭口?我算算,一个符家、一个麻家、一个束家、整个皇族……死疯子你的手有那么快吗?”妖孽美男子若有所思。
      最望不敢开口辩解,只怕又说错话。现在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
      “大师父?三师父?二师祖?你们怎么在这里……咦,最望你也在?”宵雅的出现同样神不知鬼不觉。
      最望小心地答:“我来找你,结果跟你的师父们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宵雅坦然笑了笑:“哦?你不会是当着我二师祖的面恭维人了吧,他这人可最听不得有人说假话,就连对他拍马屁的人都被他灭得没剩几个了呢。”
      最望知道机会来了,赶忙道:“呃,刚才我在门口见着你的师父们,想着上次席上听说过,随口说了句‘久仰’,结果……”这样一来,那几个老家伙应该能明白自己不会出去乱说话的意思吧。
      宵雅沉默地拿过那柄被石子削作两半的长剑瞧了瞧,道:“哈哈,那是你活该。你不是要找我吗,来我房间,咱慢慢聊。”接着,无视三位前辈,不由最望分说将其拉走。
      宵雅房间内,油灯火焰飘摇不定。
      “我觉得,要救你有点难度。”宵雅沉下脸,将剑身分作两半的长剑丢到最望手上,“如果你跟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度降低一半。”
      “你大师父和三师父一个口误说了名字,让我听到了。”
      “你自救吧,我救不了你。”宵雅转身,用背对着最望。
      最望沉默许久,道:“他们说,不但要灭我的口,还要……”
      宵雅没有回头:“还要杀了知道你来我这儿的人,对吧?抱歉,他们跟我没关系。”
      最望此刻简直是悔青了肠子,如果不是看到这家伙就心烦意乱,就不会做出这一堆的事情,更不会误打误撞惹出刚才那一档子天上掉下来的麻烦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宵雅!
      “对了,刚才我好像忘了,我也知道你来了我这儿,是不是也该算在需要被灭口的人里面呢?看来事情跟我脱不了关系啊。”宵雅转过身,一脸的玩笑意,更准确地说应该还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最望苦笑着道:“本来,过来这里只是想请你出来喝几杯,看来这回我是喝不成了……”
      “酒喝多了不好。伤身,乱性,还容易说些不该说的话。”宵雅清楚地记得最望的醉相有多糟糕。
      “有时候,却偏要伤一次、乱一次、说一次,才够痛快。”
      宵雅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了:“你究竟想要我怎样呢?春分那次把我叫出来又心不在焉,想灌醉我结果灌醉自己,酒后对我又亲又抱,之后还强占我的冠礼……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最望怔然看着宵雅,神色由惊转怯又转忧:“人都说旁观者清……看来,我陷进去了,你还在旁观。”
      宵雅将手放在最望肩上,轻叹:“我知道,你想要的只是一个旁观者。你想要自己慢慢爬出来,然后像个旁观者一样嘲笑之前的自己。”瞪了一眼某个躺着也中枪的倒霉鬼,继续叹气,“这几天暂时先别离开我,至少他们不会当着我的面灭你的口。”
      “那你明天去殿试时……”
      “对哦,不过也有办法。我大师父是个完美主义者,而且略有那么点洁癖,不如你在粪坑里躲上一天?”宵雅一脸坏笑。
      “死也不要!”虽然确实比死要好点,但最望宁愿事后再被取笑“是谁说的‘死也不要’”。
      “哎呀,躲会儿粪坑怎么着也比死一群要好不是?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在乎这点小事?”宵雅摆出一张很自信的脸,拍了拍最望的后背。
      最望沉默了。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
      宵雅随意地耸耸肩,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再说吧。要跟我喝酒的,酒呢?”
      还有心思喝酒,你倒是没生命危险啊!最望感觉自己现在一片混乱,自己到底是上辈子造了孽,还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偏偏要搞出这么大一堆的麻烦!还有可能连累别人……
      沉思间,不觉宵雅已出门又进门,取了酒和酒具放在了他面前。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宵雅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径自倒了一杯。
      “与其让你被我师父们捏死,还不如我一坛子酒把你给灌死。”宵雅呵呵地笑着,将杯中酒在最望鼻子前晃了一圈,又拿回来放在自己嘴边,“这么好的酒,可不能浪费在你这个快要挂掉的人身上,我还是换白水把你撑死吧。”
      最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抢过宵雅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宵雅“噗”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喝法,太辜负这酒的味道了,慢点喝怎么样?”
      “宵雅你绝对是个混蛋,我敢肯定!”最望拿着没了酒的酒杯砸桌。
      “哎哟轻点,疼死我的小酒杯了!”
      不消片刻,已是数杯下肚。
      最望不出某人意料,又开始发酒疯了。倚靠在宵雅身上,开始喃喃地磨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居然会对你这样一个混蛋产生别样的感觉,哈哈……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宵雅就知道让这家伙喝酒准没好结果,但他怎偏就鬼使神差地拿了酒来呢!
      春雷炸响,贵如油的细珠斜斜落下。有酒,本只须有习习的凉风来伴,雨倒多余了。
      最望怔怔看这窗外落雨,许久方才吟道:“濯夜洗星净月,润木浇花泼叶。咫尺送忧愁,沥沥催人心裂。逝也,逝也,本是无心倾泻。”
      “谁告诉你的,雨没有心……”宵雅捧过最望写满迷茫的脸,凑近了却又放开,“还是无心的好,好过自作多情的。”
      “你混蛋,要亲就亲啊!”最望反拉过宵雅,瞪着眼毫不犹豫一个深吻。
      宵雅跟最望对瞪,半晌后终于扛不住,硬将最望掰开,用力眨了眨眼睛。无奈道:“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好……”
      最望死死抱着宵雅不放:“谁知道该怎样啊!”
      宵雅将最望头冠取下放好,吹了灯,就着这样子躺到床上拉过被子,轻声道:“快睡吧,都这么晚了。”
      “宵雅我跟你没完,你这混蛋……”最望紧紧抓着宵雅,口齿不清地喃喃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这回轮到宵雅犯愁了,究竟该怎样对待这个抓着自己不放的家伙才好?结果,反倒不成眠了。
      次日午,最望醒了,醒得很彻底。
      看向旁边似乎还没醒来的宵雅,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又失态了。无奈抚额,半天也没吐一个字。
      窗外光线似乎有些刺眼,现在是几时了?某个人的殿试……
      “你动静别这么大,都被你给吵醒了。”宵雅打着呵欠,似乎还没睡够。
      “你不去殿试了?”
      宵雅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笑道:“都这么晚了,干脆不去了吧。”
      最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叫宵雅的家伙,究竟是在乎仕途还是只是来考着玩的啊!枉自己还一门心思老去打扰这家伙的考试,结果本人根本就不在乎!?
      “肚子饿了,吃个早午饭去。”宵雅伸了个懒腰,“你想吃什么?”
      “你家谁做饭?”最望想到宵雅似乎是庶民出身,家里也不知有没有厨子这种人。
      宵雅大笑道:“也不想想现在几点,又不是饭时,要吃什么当然是自己动手啊!说起来姓最的你会不会做饭啊?”
      “君子远庖厨。”换句话说,最望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你该学学我,会做饭懂药理练过铸造还懂点缝纫,流落街头还能赚口饭吃呢。要是把你扔大街上,你不饿死才怪呢。”宵雅绝对不会忘记没事打击某人几句。
      “你够了!不就是一顿饭吗,难道我还不会做?厨房在哪,带我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宵雅吃着一半糊了一半夹生的面条,哭笑不得地道:“我家没你家有钱,可不能随便浪费粮食啊!下次你要搞试验也别煮这么多啊!”
      最望狠狠盯了宵雅一眼,默默吃另一碗全糊了的面条。
      这算有难同当了吗……他俩又不是好兄弟!不对,他现在身上还有个大难题没解决呢!如果连累到……慢着,好像忽略了一件事。他想起那次宴席上,他皇帝老爹和另一个白毛大叔说的那件事。他爹,或者说他皮肉上的爹,现在有着一个本是江湖人的灵魂,而且这个江湖人还是宵雅师父那一伙的。换句话说,他本来就不是外人,知道这点事情根本就无所谓!
      “宵雅你这混蛋,一开始就知道的吧!!”猛击桌子。
      宵雅无辜地瞧着最望:“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做饭,是谁偏要逞能来煮面的啊?”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宵雅把最望的意思理解到这碗面上来了。
      最望不想多说什么,既然只是虚惊一场,那他干嘛还呆着这家伙身边,早走早清静不是!
      果断扔下没吃完的糊面,招呼不打,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宵雅家院子的大门。只是,心里堵着一口闷气,怎么也出不来……
      一连几天,心情都平复不了,甚至在人前都有点失去冷静。
      “望儿,过来我跟你说件事。”最小小在跟最望说话的时候,往往都是用的极通俗的句子,甚至连自称都很口语。
      最望满脑子都是某个混蛋,尽管有些听不进话,但还是在最小小身边坐下了。
      “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这事也不是别人揭露的,是她自己说的,说是出身贫寒却爱慕当今太子爷,来参加科举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你这太子爷,你要是不娶,就让我直接给她个痛快。”
      最望无语。果真是个江湖人的思想,如果换成一个纯粹的皇家子弟,八成在知道这事的当时就把这状元打入天牢了。
      最小小见最望不表态,继续道:“她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相貌也还好,确实有将来母仪天下的资本啊。不过我也知道望儿你对女人很挑剔,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哪个皇帝会像你这样啊?最望仔细回忆着这个父皇的种种细节,真的不像一个正常皇帝做得出来的。不过,比起思考,还是先回答一句的好:“有画像吗?”
      “在这儿。”最小小竟然真把画像带来了。
      跟宵某人相似的柳叶眉悬胆鼻薄唇,配的却是一双带着正气的丹凤眼,感觉上就是修掉瑕疵的宵雅……但偏偏,却因那双正直美丽的眼睛而让人有点腻味了。也不知,是不是画师技术不过关的缘故。
      “她会做饭吗?懂药理吗?懂铸造吗?懂缝纫吗?”不知怎的想到了这些个问题,说完还补了一句,“把她扔到大街上,她会饿死吗?”
      最小小愣愣地看了宵雅半天,问:“你最近是不是看上了某个会做饭懂药理懂铸造懂缝纫的姑娘?”
      “不是。”那不是个姑娘。
      “总之,你可以找个时间会一会她,看不上的话她那一身才华也只好浪费了。她姓月名容,乃是当年江湖第一美男月千烟的侄孙女——”
      “噗!——”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吗?最望忽然明白最小小为什么会这么有耐心地去跟一个女状元打交道了。
      “你别看现在的月千烟什么样,他现在都年过古稀了,而且还越老越变态了。”
      最望回想了一下月千烟的样子,确实是个美男子,而且很妖孽,但怎么看也只有个而立之龄啊,怎么可能都古稀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但不可否认此人皮相确实可称举世无双。
      最小小见最望不语,便知他在想些什么:“你又不娶月千烟,他怎样关你什么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搞定这个女状元吧!”
      “对了老爹,我想起有个人。那个叫宵雅的,是不是没来殿试?”
      最小小沉默片刻,道:“若论才华,此人不在月容之下。只是,他是江湖人,而且背景及其复杂,这个朝廷留不住他的。”
      最望凝视最小小许久,长叹一口气道:“若说江湖,难道你换了一个身份,便与江湖再无干系了吗?”
      最小小不置可否,只是道:“如果陷得太深,便会再无回头之路,我希望你不要与江湖中人有太多来往。血雨腥风染的是人的魂,不入轮回洗不掉的……”
      “爹……虽然你的灵魂已经不是我的亲爹,我依旧认你。只是你说的血雨腥风……你原来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过去的,都过去了,计较那么多干嘛!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叫最诚然,身份是本国国君,这样就足够了。”最小小拍了拍最望的肩,“你也别想太多,做人还是单纯一点的好。好啦,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最望似还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说出口,默默看着最小小渐远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东宫,似乎有点冷清了。入夜,见月,诗未成,只灌了一肚子莫名的愁。
      忽然,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在门外:“睡了吗?”
      毫不犹豫冲到门口,打开门却不见有人……有的,是脖子上一把寒气袭人的剑。
      “你应该后悔的。”耳畔是温热的吐息,最望只觉自己在被剑指着脖子的同时,身后多了一个怀抱。
      最望笑问:“你要杀我?不怕我变成厉鬼天天晚上来找你?”
      剑已经触到皮肤,力度却恰到好处地没有将其划破。拿剑的人苦笑道:“怎么办,我觉得为了区区一个你,背叛我一群师父有点不划算啊……”
      “我想,我并没有哪里惹到你的师父们吧。”最望很清楚,知道名字什么的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若真要说……似乎他跟宵雅之间的关系更值得一提。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心入疯魔……可偏偏,你是将来会君临天下的太子,我是江湖邪道的一代恶徒。我的师父们,容不得我的心中有一个你。”剑已回鞘,顺带着将怀中人也转了过来,挑起下巴靠近,却迟迟没有吻下去,“你说我回头还来得及吗?”
      “我不会让你回头的。”说罢,双手按住宵雅的头,硬是将唇压了上去,进而挑开并无防备的牙关,去追逐那条就没有过好话的毒舌。
      夜已深,没有谁会在意这样的夜是怎样的夜,也不愿再去分辨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等到夜已尽昼初始,太子爷的寝宫再度只剩了一个人。
      待最望醒来,已是午时。
      最望试着唤人,却发现并无一人回应他。走出门,入眼一片瘫倒在地的下人,探了探气息,得知他们是被下了药。再四处寻找,依旧是一片一片瘫倒的人。
      昨夜的剑,不是玩笑!不觉一阵胆寒,转而想起那家伙昨夜做的事情……也许真的只是一言一语的差别,就能造成生与死的不同结局。
      不过,这么大一个东宫,不会真一个不剩地被迷晕了吧?他还饿着肚子没吃饭啊!!
      要说饭,这新科状元月容的状元宴定在三月十五晚,即是今日晚。这件事,最望一直到下午有人来催了才刚知道。
      关于这位新科状元,虽说是女儿身,但民众的反应却不坏,最起码连皇帝老儿都并未责怪,就算有意见也没人敢发表。只是,最望却感到很苦恼。什么非他不嫁,这不明摆着逼婚逼到他太子爷头上了吗!
      若是换作那个家伙当状元,就不会有这么大一堆的麻烦了吧。
      硬着头皮上吧……不对,先把那个罪魁祸首的宵雅拖上,果断的有福我享有难你当!
      于是,这宴席上多了一个叫宵雅的江湖混混。
      至于状元娘月容,倒是恢复了女装,叫宴上一群纯爷们个个都看傻了眼。
      “恕小生冒昧,月姑娘貌美倾城,天下哪个男人不为你动心,姑娘却偏要女扮男装来参加科举,目的竟还是太子殿下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可以请教姑娘这究竟是为哪般吗?”这句话,是一个姓束的家伙问出来的。
      “那是——”月容开口准备回答。
      “慢着,让我插个嘴!并不是天下男人都爱美女,况且这货也算不上什么美人。人美要美在内涵,外表顶个毛啊,过不了多久就年老色衰了。”会说这种话的只会有一个人,那就是宵雅。
      “哥,要装谦虚你自己装去,不要损我好吗?”月容即刻接话,引起别人注意的却不是话本身,而是那一声“哥”。
      “你跟她是兄妹,我怎么不知道?”最望拉过宵雅,小声问。
      宵雅无奈耸耸肩:“表妹而已,不怎么亲。”接着,又大声对月容道,“我可没损你,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连最望都能看上,可见你眼光之差,眼光这么差,内涵当然就没了。”
      最望嘴角一抽,忽然后悔把这个人拖来:“我又怎么了?”
      宵雅斜眼看向最望:“你?那是彻底的目中无人啊……唉,家丑不外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就不说了。”
      什么叫“家丑”!家你妹啊!最望差点没一拳挥过去,但还是冷静了下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我尊称你一声哥,麻烦你离开这里好吗?”月容的脸色显得不太好。
      宵雅只是笑,笑着看向最望。
      你看我做什么!最望大窘,回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哪知宵雅依旧意味不明地冲他笑。
      “你若不走,我便走。”从月容的语气来看,她与这个表兄的关系似乎不是很融洽。
      “哎哎,你们也别作这口舌之争了,要比就比点有意义的东西嘛。”符某人见最望尴尬,连忙开口解围,“譬如什么琴棋书画,也让我等一睹状元娘的文采呀。”
      宵雅眉梢微微动了一下。这点细节一不小心落进最望眼里,最望瞬间明白这家伙琴棋书画里肯定有一样不过关。
      月容也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这个提议不错,不如我们便先从琴开始吧?”
      宵雅依旧笑着,只是没先前那样张狂了:“就知道你会从琴开始。”
      月容亦不再多话,取了琴,缓缓坐下。
      宫商角徵羽自指间流淌而出,或点滴,或涓流,或急浪,还未成曲便已惊艳全场。
      “思如水,思如水,昼不止,夜不回。思如水,思如水,随君去,那肯归。思如水,思如水,斜阳里,澜相追。”随着琴音而来的,是温婉柔情的歌唱。
      直至曲终半晌,在场众人才回过神来,却找不到一个配得上这曲子的赞词。当然,除了宵雅。
      终于,符某人开口:“我认为宵兄你再来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们大家也不为难你,咱继续下一项怎么样?”
      宵雅一脸鄙夷地瞪了符某人一眼,道:“就这么维护她,怕我出手让她惭愧啊?你不想听我还不想弹呢。”
      月容轻笑:“你弹啊,没人阻止你。先说好,我的琴可不借你。”
      宵雅无聊地耸耸肩,只道:“如果把曲子弹好还非要好琴,只能说是技术不到家呀。来来,哥这就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曲子。”言罢,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剑,“还请诸位稍稍让开一些。”
      刃划酒与风。以短剑挥舞声为主旋律,间杂酒水与金属相撞声,还添几点金瓷相撞的脆响。直到整曲尽了,才出了一句唱词:“夜半兮风雨来。”
      夜半风雨……是你独自练剑的夜造就了这样的曲子吗?最望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手,渐渐握紧,却没有说一句话。究竟该是怎样的孤寂,才能让风雨住进你的心?
      “啧,恕在下愚钝,实在没明白宵兄您在做什么。”符某人实话实说,其他人基本也与符某人持相同意见。
      宵雅也不怒,似是早已料到:“曲高和寡,古来圣贤皆寂寞呀~唉,也怪不得你们哟。姑且算作平局吧,咱比下一样如何。”
      “这也算平局,哥们您说笑呢吧?”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没办法,我也要给咱状元娘一点面子,让她就这么输了多难看呀。”宵雅笑着侃道。
      符某人斜眼看向宵雅:“你说你这曲子有多高,谁听得出来呀!只能说你连让人听懂的能力都没有,还跟人比呢!”
      “我听得懂。”“我也是。”第一句出自最望,第二句出自门口一个道士打扮的路人。
      宵雅远远朝门口望去,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淡然道:“道长你倒是说说你听懂了什么?”
      “我听出的,是这曲中的道意。世内世外本无别,夜半惊梦是风雨……哈哈!”
      最望忽然睁大眼。只听出这曲子最浅层的孤寂,却未听出这曲子本身的境界……刚刚出口的那句“我听得懂”可真是瞎话。微微低下头,朝宵雅望去,恰恰对上那双略带期望的眼眸。
      那下垂眼,无论看几次都是那老样子。无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二人独处,甚至……慢着,夜半风雨什么的,不会是在说……
      见宵雅嘴角那抹贼笑,最望一百个肯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我觉得,宵雅你赢了,真的赢了。没必要再比了,我们这就走吧。”
      宵雅笑而不语,拉着最望,无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楼。而最望,亦由着宵雅。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步至河畔柳下,宵雅这才停住脚,却并不放手。
      “不用你拖,我跟你走。”最望笑了,“我也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怎样,至少此时此刻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哦,那快选个吉日,咱成了吧?到时候我定叫你后悔也来不及哈。”
      最望愣了一愣:“这……难道你还有做男妃的想法?”
      宵雅白了最望一眼:“我有让你做老板娘的想法。”
      “开玩笑的吧……不带你这样玩的啊!”意识到危机的最望忽然后退三尺。
      “哼哼,你逃不掉的~我后天就回李花城了,到时候我会带走你的。”宵雅紧紧攥着最望的手不放。
      这是上了贼船吗?!最望忽然觉得自己正处于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所谓天下没有后悔药,指的就是最望这种情况。
      这两人的那点事,连最小小都猜得出。
      “望儿,你跟宵雅的事,我不许。”最小小次日便来了东宫,“若是换了别人,哪怕也是个男人,我都不会管你,唯独这个宵雅不行。你若跟着他扯上关系,不出一个月怕你连小命都没了,还长相厮守呢。”
      老爹,我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真的。最望默默瞧了最小小一眼,没有答话。
      “我知道,我就是派上十万大军,也守不住这一个小小的东宫,所以这次我请了几个熟人。你可不要轻易去招惹呀。”最小小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走了。
      熟人?最望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安。
      与此同时。
      “儿啊,人家是太子,你就这么把人家带走,这得让多少人为难呐!”宵雅他爹宵更晚无奈地看向这宝贝儿子,“当爹的也知道你固执,你也有自己的决定,可你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啧,别人的感受倒也没什么。”宵雅他小叔宵待晨也顺便插了个嘴,“不过,我们客栈已经够穷够乱了,你把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太子爷带回去,先不说他能不能帮忙干活,光是养不养得起都还是个问题啊。”
      “我也不许。”宵雅他娘季兰也发话了。
      “怎么你们都……”宵雅皱起了眉。
      “自古帝王皆薄情,他将来是一代帝王,你以为凭区区一个你就能留住他?娘只是怕你将来后悔!”环刃在手,不见季兰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宵雅沉默许久,方答:“将来分开,顶多遗憾;如今放过,必定后悔。”
      短剑出鞘,对上环刃。不过一瞬,另一把环刃便已架在了宵雅的脖子上。
      “娘……”宵雅苦笑,悄悄放开手上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穴定住娘亲,“你,还是更适合作生死决斗。”
      默默望一眼被定身的娘亲,宵雅跑了。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那点内力,最多也就能定上两三刻的时间,谁让他的内功是娘亲教的!老爹不会武功,接下来只要甩掉轻功极高的小叔就行!
      “哎哟,往哪走呢,跑反啦!”“嘿,你慢了!”“怎么办,我该抓你回去吗?”“咦?”
      宵雅用鼻子狠狠喷了两口气,将被自己好不容易点穴定住的混蛋小叔晾在屋顶上吹风,径自跑掉。
      东宫看上去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然,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走几步,便发现了不对。脚下踩的并不是普通的路,而是机关阵法。
      “二师父……你在的吧?”天底下,也就两个人的阵能困得住宵雅。一个是二师父,一个是二师父教出来的师兄。师兄早已死在五年前的相府中,如今只剩了二师父还能用阵困住他。
      “你即便是破了这苦海阵,你也没可能敌得过我手中的苍竹。”一个沉稳却不厚重的男声响起,进而人亦出现在了回廊顶上。一把纯白扇面的竹骨折扇在手中轻动,若不提醒根本没有谁会想到这是一把杀人利器。
      宵雅远远望向二师父,苦笑道:“二师父,你何必……”
      “我不会忘记谦之是怎么死的。和王侯将相扯上关系的,几个有好结果呢!又或者说,是我的错,当年我就不该因为给了他一把‘清望’就放心地让他住进相府……”
      宵雅默然。二师父的固执和念旧他再清楚不过,而二师父的强大,他更是深有体会。良久,才道:“我知道的,我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二师父你。我也不是莽撞的人,自然不会与你硬碰硬。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以你多年的经验来看,我会放弃自己的优势而来和你作无谓的赌博?”二师父轻笑。
      “如果我说,我就是死也不妥协呢?”宵雅一脸认真地看着二师父。
      “你不会。而且,在我面前,你不会有死的机会。”
      “是吗?那我试试怎样?”宵雅玩味地笑,拔出短剑就往自己心口扎。
      风冷声微,月朗星疏。夜还是那样的夜,人还是那样的人。
      短剑的剑锋戛然停在外衣与中衣之间。宵雅的眸中闪现几分落寞:“你,果然是这样。能被你在乎死活的也只有师兄了。”控制住短剑的手因忽然用力而有些发颤,至少主动停下快速刺向自己的短剑也并不是易事。
      二师父的神色没有分毫的改变,依旧沉静与暴躁并存。
      言语间隙,忽觉一阵冰凉的杀意侵入背脊,紧接着是一个轻佻的男声传来:“不是星儿不管你的死活,而是你的手法太拙劣。”听到这句话说完,方见得二师父身边多了一个人影。
      “五师父,你怎么也在?”宵雅只觉自己离最望又远了十万八千里。使剑使得出神入化,杀人不见血,狂妄自负的五师父都来了,他再有什么花招也耍不出啊!
      “你的意识,会在出手的时候影响你的速度,稍微注意便能知道你已经作好了停手的准备,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阻止你?”五师父面无表情地道。
      宵雅沉默片刻,又在地上的阵里面绕了几圈,接着道:“也不一定非要快剑才是好剑。说起来,五师父我们有多久没切磋了?”说完这句,使起轻功冲向五师父。
      五师父冷静地拔出腰间长剑挡住宵雅刺来的短剑:“起手太慌,只怕你——”右手感觉到宵雅刺来的短剑并未使力,遂知这只是虚招,于是迅速侧闪以防宵雅从侧面接上攻击。又不料宵雅并未追击,竟是后退了几步又作势向前。五师父秉着出手不留情的一贯作风,趁虚而入追至宵雅身侧,同以虚招骗过宵雅注意,再侧转反剪宵雅双手,将剑架上其脖颈。
      宵雅呆愣半晌,忽作恍然道:“二师父,五师父,你们在这里蹲点等我,肯定是知道我会来。既然都知道我会来,那最望肯定早就不在这里了,我早该想到的。”
      “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五师父看向宵雅,那杀意从未淡过的眼眸中有一种东西叫作胜券在握。
      宵雅与五师父四目相对了片刻,忽然轻松地笑了:“五师父,我可没忘记你最擅长的不是剑,而是骗人。”接着,挣开五师父已经放松的手朝着离开东宫的方向走去。
      五师父嘴角勾起一个意料之中的弧度,却未想到脚下忽然一动,机关接二连三被触发——
      此刻,又见宵雅转身返回,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我自然也明白你会考虑我应对你话语的方法,所以还是你失算了。顺便一说,在二师父这阵的基础上我又多加了点花样。”
      一连串的暗箭、陷阱使得五师父根本就没有再去找宵雅的机会,而二师父见情势不对也连忙赶去解阵。
      装得真辛苦!宵雅长呼一口气,通过二师父的阵本是小菜一碟,这两人简直变态的武功才是重点啊!三师父说最高明的骗人艺术就是把别人想听的话放在话外,他刚才可是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的呀。
      趁机跑走,直奔太子爷的寝宫。
      “你究竟还是来了。”率先对宵雅开口的不是最望,而是宵雅的四师父兼最望的半个亲爹——景老挫。
      宵雅自然知道这家伙在这里不会有好事,谨慎地等着景老挫的下一句话。
      景老挫也不跟宵雅急,慢条斯理地道:“现实可不像闲书里写的那般,只要有情便终成眷属啊。留在朝廷,你和他都危险;带他踏入江湖,他必死无疑。你若是想轰轰烈烈死了,我也不好拦你。”
      “那我退出江湖,这不就结了。”
      “哈,你以为江湖是菊花,想进就进想退就退啊?”景老挫苦笑,“身为黑圣人和剑无影唯一传人,你觉得你的命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吗?”
      宵雅眉头微锁,责任二字尚在肩头,他不敢就这样轻易扔下。但若是就这么走,或许就是一生的不甘心。
      正犹豫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不是最望能是何人!
      宵雅笑了,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最望亦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笑着开口——
      ※
      桑荫不徙,十年不过一个回忆的瞬间。
      李花城,和谐客栈,二更时分。
      月下,某两人正在饮酒对诗。
      “月月月明一月盈一夜。”
      “天天天黑半天昏半时。”
      “不押韵,罚酒!”最望不客气地斟满一杯,笑着放到宵雅嘴边。
      宵雅苦笑饮完一杯,道:“你究竟还想灌我多少杯啊!”
      最望哼笑着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是我被你诱拐的第十年,我要报仇啊!”
      宵雅痴痴看了最望半晌。已经想不起十年前的这家伙长什么样,只知道这家伙一直在他的身旁,潜移默化了他也发觉不了。
      “月太明不想咏月。”
      “呃……”宵雅无辜地眨了眨眼。
      “快对,不然超时罚酒!”
      “爱够深还要……咳,我认罚。”宵雅吐吐舌,自斟一杯饮了。
      “今夜你休想,明早我还要起个大早去赶场呢。唉,当年我干嘛非得一时冲动呢,早甩了你多好!”
      宵雅放下酒杯,过了许久忽然冒出一句:“呐,你后悔吗?”
      “悔啊,悔死了,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先一步下手把你拐到东宫就好了,唉!”
      “谁让你当年一句‘我们只是在走你们当年的路,你们现在后悔了吗’,秒杀一片啊!”
      “切,谁知道你会接一句‘我们还要走你们当年不敢走的路’!”
      “呃……把花轿抬到东宫来接你难道不算是件破天荒的事?”
      最望抚额,拍了拍石桌,想说什么却没说,停了半晌才终于道:“打个商量,你跟我一起回东宫去怎么样?”
      正说着,只听得客栈外有人敲门。
      最望几蹦几蹦翻到门口,开门便道:“住店三十文一晚。”
      门外人道:“我不住店,我来这找一个叫最望的人,应他父亲的要求送一封家书。”
      最望一脸抱歉地笑着道:“不好意思,小店没有叫最望的客人,您请去别家客栈问吧!”接着,不由分说将门一关,小跑回到院子里。
      宵雅奇道:“圣旨哎,你不接吗?”
      “少废话,咱对诗对到哪啦……”
      “该你出句啦,再不出换我罚你的酒啊!”
      “哦,那我继续出。或雅或俗皆是月——好,我知道你对不出,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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