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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翡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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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曦凤眸闪过精光,似笑非笑:“你竟看得懂?”这是去年波斯国使节进贡给他的,大颐帝国内没几个人认得上面那些数字,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换算为十二地支计时的,更是少之又少。
事发仓促,玉卿暗道不妙,垂下慌乱的眸,强作镇定道:“家父在世时教的。”确实是平阳王在世时所教。
丰曦问:“他是做什么的?”
玉卿想了想,回答:“给帝都里的大户人家干活。”景帝,堪称帝都第一大户人家。
丰曦修眉微蹙,斜睨她一眼:“文书?还是体力活?”
“体力活。落下了不少病根儿。”玉卿如实回道。阿爹南征北战,身上大伤小伤无数,病根儿着实落下不少。
丰曦俊颜有一瞬黯然,随口“嗯”了一声,不再细究:“你就留在书房里伺候着吧。”
“是。”玉卿依着婢女的样子行了个礼,也不知是否标准。
丰曦定定看着她,半晌,终是不耐烦了,没好气道:“还不过来?”
什么?玉卿猛地抬头,满脸疑惑,走近了才发觉丰曦脚上只穿着双白罗袜,金线蟒纹靴整整齐齐摆在锦榻底下,他连眉毛都懒得抬:“伺候本王穿鞋。”
玉卿不禁眉尖轻颤。聪明如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未给男人穿过靴子,只给皓之穿过虎头鞋而已。
玉卿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硬着头皮蹲下去,手忙脚乱的摆弄起来,素衣服冰肌相映,委实美不胜收。忙活许久,终是给丰曦穿上了靴子。
她暗暗松口气,正要起身,恰见丰曦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玉卿不明所以,娥眉微挑,一剪秋瞳疑惑回望。
微风送凉,满庭飘散兰草香,丰曦别过视线,淡淡说了声“研磨”,起身坐在玉案前,拆阅堆得像小山一般的黄皮信件。
书房中,侍候笔墨通常是小厮们的差事,眼下无人,玉卿只得答应着。
手执白瓷匙从水瓮里舀了清水倒在砚台中,分量恰好,又选了色泽密润的墨块泡在水中,轻研墨锭,水中墨色淡淡萦开,渐成稠润的黑。
丰曦蘸墨落笔,见墨迹落纸如漆,光润顺滑,不涩不胶,赞道:“你倒是行家。”
玉卿淡淡微笑,只静立在一旁。
书房内是深沉沉的静,只地下两只鎏金大鼎里焚着天竺香,薄烟萦回盘旋,弥散在空中皆化做无声的太息,唯一的响动是丰曦伏在案头执笔疾书的“沙沙声”。
玉卿瞧了他的字,竟雄浑磅薄,腕力十足,有雍容盛大之态,又隐含清隽飘逸之气,不由暗暗颔首,他人虽冷得肃杀,但这手字倒令她十分羡慕。
忽然有女子娇笑声传来,划破了无边的静,玉卿缓缓抬眸,只见一个女子娉娉婷婷走了进来,雪肤杏眸,眉目入画,乌髻插遍钗簪,烟霞色凤尾裙上缀绣水精千粒,极是奢华繁复。
她刚一进门就瞥见玉卿,怔愣须臾,怨毒的目光如刀,狠狠剜过了去。
玉卿嘴角微弯,心想她或许是丰曦的侍妾,找她争风吃醋来了,移开视线,面无波澜地继续欣赏丰曦写字。
丰曦却停了笔,目光在女子身上打个了旋儿,笑道:“子瑛,你怎么来了。”
子瑛皓齿粲然,道,“正寻思着向殿下讨几幅画儿呢,偏巧儿听说殿下还未用晚膳,妾身正闲来无事,索性自个儿送过来,”走近了,端详着玉卿,脸色愈发难看,佯作打趣道,“早知殿下有佳人红袖添香,妾身才不会跑来自讨没趣呢。“
丰曦微笑,道:“新画儿没有。倒是真饿了。”子瑛大喜,忙叫人拿了食盒来,珍馐美味逐次摆上,拔丝鲍鱼脯,白玉蟹黄盏,九味鹅肝酱,玫瑰鱼翅,莲蓉包馅酥。
丰曦面色萧杀,看也不看,薄唇微启:“回去。”执笔的手捏得发白。
子瑛倒抽一气,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贸然开口,怒瞪一眼玉卿,拂袖离去。
“啪”笔杆终究被捏断,丰曦广袖怒挥,将断笔一掷,砸烂了门楞上挂的一盏琉璃七彩灯,碎裂的琉璃哗啦啦散了一地。
书房外,一小厮听见动静儿眼看就要跑进去,眼疾手快的周从忙把他拦住。小厮不解:“从叔,上回您不是教我手脚勤快,一见书房乱了就赶紧打扫么?”
“没瞧见叶姑娘还在里头吗?”周从对着小厮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好好忙你的去,别没事找事儿。”小厮一脸委屈地答应着,捂着脑袋跑了。
丰曦拿着犀角筹,夹了块鱼翅就要往口边送,却被玉卿抬手挡下,她低声吐出两个字:“不可。”他身形一僵,垂下眼帘,被阴霾笼罩的凤眸却瞬间流光溢彩,良久,涩声问:“为何?”
玉卿摇头:“菜里有毒。单吃一种不足为惧,但吃两样以上就可致命。”
丰曦放下犀角筹,挑眉:“你懂岐黄之术?”
玉卿失笑,“当然不懂。就算懂医术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判断。”她顿了顿,指着玉案,“殿下仔细瞧,这儿有几只死去的飞虫。方才这些虫儿贪嘴。只吃了一种食物的仍好好的,吃了两种食物的却死在碗中,运气好点的死在玉案上。”
丰曦定睛细看,果然见玉案上落了不少死掉的飞虫,碗里也有好几只,拧着眉把饭菜推到一旁:“原本至少能吃一样的,现在却一口都不想吃了。你倒看得仔细。”
“过奖。”玉卿莞尔,“显然殿下是知道饭菜中有毒的。”若她把子瑛发髻中还藏着一把匕首的事一并说出来,不知他是否还会这样镇定?
丰曦面上隐忍之色霎时尽化作凌厉,抿唇许久却没有发作,沉沉吸气,似是将无极怒意都敛入了肺腑。缄默许久,他只略一颔首,轻描淡写道:“她本是父皇所赐。不过,她的主子另有其人。”
玉卿目光飘然落到他鲜艳的唇瓣上,对他肝火旺的原因已有些了然。一时间,两人都陷入沉默。
周从偷偷侯在书房外头许久听不见动静,知道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急急忙忙跑进来,领着几个小厮开始打扫,清理干净后,他被丰曦叫住:“就让她在‘翡圆’住下吧。从明儿开始她在书房伺候,你带她去宗房记个档。”
周从一听‘翡圆’,眼珠子瞪得极大,他早就看出这小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主儿,没想王爷竟让她住在翡圆。在旁人眼中丰曦仍是冷冰冰的俊脸,周从却发现王爷今晚的心情极好,脸上的笑意是他许久不曾见的。
王爷高兴,他周从也高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安顿玉卿,“叶姑娘,请随老奴这边走。”
玉卿点头,转身离了书房,走出很远仍能感到身后那道异样的目光。她跟着周从来到书房北侧的一所清幽小院,茂竹青翠如嶂,奇石嶙峋,间有清泉缓泻,竹桥斜横水上,与凉亭相接,十分清雅。
入得正厅,内里玉簟、竹榻、铜镜、青玉案,更有胭脂、香粉、蔷薇膏,加上文房四宝,样样不少。还有一方古琴,盖了一层翠烟纱防尘。
玉卿见过王府内的楼舍,鳞次栉比,几乎千篇一律,只有这翡圆不同,僻静,清雅,颇令她满意。惟独正厅地上歪着几只鸟笼和一些杂物,这令她领有茫然之感,洒扫铺设这些收拾屋子的琐事,她绝少自己动手。
周从就是个人精儿,稳重勤快,一直都颇受睿王看重,见玉卿面色不虞,忙叫几个婆子打扫干净。他的精明能干,当然也包括“知人之明”,对玉卿问长问短,殷勤得很,又不像是没话找话瞎敷衍。周从这厢说的口干舌燥,玉卿却只笑,不轻易出口说话。
周从见敷衍的够了,说道:“叶姑娘,老奴就住在宗房后面的小院儿里,有事情尽管来找我,不拘时候。”这才走了。几个小厮抬着盛满香汤的浴桶进屋,同行的还有几个丫鬟。
玉卿令一个清秀丫鬟侍候沐浴,之后,拥着锦衾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