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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虚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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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时,齐博年接到程郁的短信,他迷迷糊糊地打开来看,居然是一张照片。不知是在哪里拍的,照片里的光线很暗,暗黑的石阶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小雪,一旁是合抱粗的树,干枯的枝桠颤巍巍地挂着冰凌尖。夜还黑着,交错的枝桠间,天际一片模糊的白。
程郁在摄影方面的天分总是表现在细微的方面。齐博年拿着手机笑起来,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他赶紧拨通了程郁的电话,着急地问她,“你在哪?”
接到他的电话,程郁有些意外,然后又兴奋起来,笑着问,“我吵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关机了。照片漂亮吗?我在拍日出。”
齐博年顾不得回答她,皱眉问,“拍日出?在哪?”
程郁听出他有些紧张,忙老实地回答他,“云山,靠近花镇那里。”
齐博年一惊,微微抬高了声音问,“你在山上?”
“是啊,昨晚过来的。”
齐博年抵着额头,头疼地问她,“山上在下雪吗?”
“在下小雪,刚下没多久。”
齐博年紧张地捏了捏电话,加重了语气对她说,“你赶快下山,等雪下大了就麻烦了。冬天路滑,你这个时候待在山上太危险了。”
程郁没觉得事情有那么严重,有些犹豫,“没事吧,我跟同事一起过来的。”
“让他们一起下来。”说完齐博年才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冲了,耐心地跟她解释,“我不想你出事,程郁,我很担心你。”
最后一句让程郁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捂着话筒呵了一口气。她站在半山腰,山下一片银装素裹,黎明前的村落安静得不像话,山风在树尖打了一个转,发出细微尖锐的声响。她突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贴着话筒的耳根暖暖的,过一会才笑着说,“好,我现在下山。”
齐博年拿着电话开始收拾,“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天还没亮呢。”
齐博年坚持道,“没事,你在宾馆等我。”
程郁虽然口气无奈,心里却很甜蜜,嘱咐他说,“你路上小心,还有……”话没说完,程郁脚下滑了一下,她下意识扶住了一旁的锁链,但下过雪的山路太滑了,她还是顺着台阶滑了下去。
齐博年听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响,一下子慌起来,手忙脚乱地的换好衣服,拿了钥匙便出了门。
冬夜里,四点钟的天还全暗着,齐博年出了门就发现这边也开始飘起小雪来,他仰天看了看天,越发担心起来。花镇离N城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如果程郁出了事,他就算赶过去也晚了,这么想着手心里就已经全是汗了。他以前也去过云山,那里山不高,但是地势陡峭,他带过去的摄影队员里就有人不小心摔下台阶,差点连命都没了。想到这,他不敢耽搁,出了大门便往花镇的方向走。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落在车窗上也不化厚厚的覆盖了一层。齐博年起得太早有些头晕,因为心里着急,视线都模糊起来,车子上了高速公路便打滑了一下,撞到了一旁的围栏上。看着微微瘪下去的车头,他才清醒过来,打电话让林清和查了一下山下管理处的电话,自己则稳了稳心神继续往花镇的方向开去。路上他又拨了几次程郁的电话,那边一直无法接通,电话里的盲音让他焦躁不安,紧张地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等他赶到地方,天已经亮了,雪还在下,漫天遍野的雪光映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把车开到山门入口处,他停下来,接到他电话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在门口,见他下了车赶上来问,“齐先生吗?”
“你好。”齐博年点头跟他致歉,“那么早麻烦您了。”
过来接他的管理员已经上了年纪,笑起来很和气,“是我们考虑不周,昨晚的管理员是新来的,不知道下雪不能上山的,跟你们添麻烦了才是。”
“他们人呢,都下山了吗?没出什么意外吧?”齐博年心里着急,一连串的问题一下子全蹦出来。
管理员似乎理解他的心情,耐心地跟他解释,“刚才接到电话都安全呢,就是有一个孩子好像受了点伤。”
齐博年一下紧张起来,“谁受伤了,严重吗?”
管理员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这个我没问,因为临时找人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他们现在还没下来呢。”
看着白雪覆顶的山路,齐博年实放心不下,跟管理员打了个招呼说,“我上去看看吧。”
管理员拦住他,“齐先生,你还是在下面等吧,你穿得太少了,山上冷得厉害,怕你受不了。”
齐博年出来得比较急,只随手拿了件毛衣外套,一路上都待在车里不觉得,这时听管理员一说才觉出冷来,冷不防打了个寒战。看着管理员善意的笑,他能想象出自己的狼狈样,苦笑着解释说,“里面有我朋友,我实在是不放心。”
“女朋友吧?”管理员像知晓了晚辈小心思的家长一样,露出会意的笑,对他说,“跟我过来吧。”
上了年纪的人开玩笑都是温和的,齐博年居然没想起来反驳,低头笑了笑,算是默认。到了值班室,管理员找了一件军大衣给他,“上山的话不穿这个可不行,不知道昨天那几个孩子穿大衣了没有,这么冷的天还上山太乱来了。”
齐博年想到程郁配合地皱起眉,“他们确实太不知轻重了。”
管理员送他出来,揣着手笑着对他说,“好了,实在担心就上去看看吧,他们也差不多该下来了,说不定一会就能碰上。”
“谢谢您。”齐博年点头跟他道过谢,转身往山上的方向走。
山路比齐博年想象的要难走,石阶上覆盖着一层冰雪,如果不小心扶着一旁的铁链几乎无法行走。他担心得厉害,心里又紧张,走了半小时不到就出了一身汗,只好停在半路,扶着膝盖,弯腰喘起粗气来。他正低头休息就听到有人极轻地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程郁正翘着一只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齐博年。”
看到程郁的一瞬间,齐博年总算安下心来,像是长途跋涉的人终于看到了终点一样,整个人都脱了力。
程郁从震惊中回过神,看他脸色不对,抓着铁链就要过来。
“站那别动。”齐博年喝了一句,抬脚一步步走向她。
程郁站在高处看着齐博年微微仰起的脸,雪花落在他的眉眼上,一双眼睛在黎明的雪光里越发明亮。齐博年本就眉目如画,这时穿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如同从山中走出的修仙之人,只是身上的军大衣有些滑稽。程郁等不及他走到跟前就一瘸一拐地向前去握他的手。齐博年吓了一跳,紧走了几步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到怀里温热的体温,齐博年才终于长长地舒一口气,轻声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程郁红着眼眶跟他道歉,蹭了蹭他的下巴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齐博年笑一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一旁的人突遭变故都呆愣愣地看着他们,回过神后默契地转头看向别处。不一会处于人群中心的两人终于意识到旁人的存在,程郁红起脸来,靠在齐博年肩膀上,不好意思抬头。程郁的两个同事也都认出齐博年来,震惊过后很快平静下来,稍稍退开了,也不多问,抿嘴笑着看他们。
齐博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低头问程郁,“受伤了?”
程郁怕他生气,故作轻松地说,“没事,脚扭了一下。”
齐博年抚了抚她的头发,叹一口气,弯腰打算把她抱起来,程郁拦住他,“不行,路太滑了。”
齐博年想了想把大衣脱了披在她身上,蹲下身说,“我背你回去。”
程郁有些犹豫,站着没动。
齐博年回头看她,微微沉了脸色,“上来。”
程郁不敢再惹他生气,乖乖趴在他后背上,旁边的人赶紧过来帮忙扶着她。齐博年背着程郁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程郁的同事一直很体贴地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快到山脚时,齐博年回头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几个人,笑着说,“你同事很好。”
程郁笑得有些得意,“当然了,我不轻易跟人交好的。”
齐博年听她口吻似乎还有些得意,转头笑着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拍日出?”
程郁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他们昨天刚订过婚,想拍一组照片来作纪念,我正好没事就一起跟过来了。”
齐博年对于这样的热情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为一件事或一个人投入过多的感情了,现在已记不起当年对摄影怀有的那种疯狂的心情。
看他愣下来,程郁趴在他肩上问,“怎么了?”
“嗯,很浪漫。”齐博年回过神,笑着应了一句。
程郁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没了兴致,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其实你觉得很幼稚吧?毕竟感情只是个人的事,他们觉得浪漫也许在别人眼里只是无聊而已。”
齐博年没有立刻答话,到了山下的平地上将她放下来。他们站在山脚,四季常青的松柏在漫天的大雪里,露出若隐若现的墨绿,如同浸在水里的颜色像是要滴下来。程郁好奇地抬头看他,齐博年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这里的雪景真美,不介意我吻你吧?”
“啊?”程郁跟不上他的思维跳跃,傻呆呆地看着他。
齐博年低头轻轻碰了她的唇,程郁的脸迅速地红起来。齐博年忍不住笑意,停下来把她抱在怀里,感慨道,“真是小孩子。”
程郁觉得有些丢脸,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齐博年弯下腰打横把她抱起来,蹭了蹭她的额头说,“感情是你自己的,管别人怎么想?”
程郁愣一下,明白过来,大着胆子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脖颈说,“我喜欢你,齐博年。”
“我知道。”齐博年笑得很开心,用大衣将她裹起来,慢慢往值班室走。
早上的山间,万籁寂静,程郁听到齐博年的声音在耳边回转,他说,“从你第一眼看我时,我就知道了。”
几个人在山下的值班室暖和了一下,没有久待便各自去取车,打算回去了。到了车前,程郁看着微微瘪进去的车头又吃了一惊,回头看齐博年,“出了什么事?”
“路上不小心撞上围栏了。”
程郁这才迟钝地发现他额头有一小块淤青,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问,“疼吗?”
“没事,不疼。”齐博年怕她多问似的,推着她上了车。
程郁坐到车上,似乎还没从那个小车祸里回过神,坐在他身边,神情有些恍惚。
齐博年在她眼前摆了摆手,笑着问,“想什么呢?”
程郁靠过去像小孩子一样抱住他的手臂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我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
齐博年蹙眉看她,“我是不可信的?”
“妈妈说不愿意给承诺的人都是不可信的。”
“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齐博年低头捧起她的脸,笑着说,“我不是不愿意给承诺,只是有时候羞于说出口。”
“我相信你。”程郁揽住他的腰,窝在他怀里。
齐博年拍了拍她的后背问,“脚没事吧,电话掉山里了吧?”
程郁点点头。
“之后我就拨不通了,吓死我了。”
“对不起。”
齐博年扶起她,摩挲着她的眉尖认真地说,“程郁,我来接你回家。”
程郁没想到这一句几乎快让她落下泪来,她蜷缩起来,伏在他膝头,像只温顺的小猫。耳边响起音乐声,是她为齐博年谈过的那首钢琴曲,居然有歌词,婉转的女声传出来,“多盼能与你相依,直到山穷水尽,一生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