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川》陌路流年

12、落花川，花开为伊（十二）

　　有的事，过去了就可以当作没有吗？醉墨微微地摇摇头，如果流依再问他，今天跟秦子川所说的是什么？他该怎么回答？是要回答，自己即将背叛她，背叛她的父亲吗？他做不到，这样子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口，“流依，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呢？”什么时候，他才能舍得选择，用自己占满鲜血的双手，将她推开，让她安然地去找寻自己的幸福呢？

　　“啊！？”本已睡得安稳的女孩，忽然坐起了身子，转而大叫起来。

　　“怎么了？流依，怎么了？”醉墨以为是她的胃又开始疼了，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流依的放包的对方，将里面装着的胃药拿了出来。

　　“我竟然忘记了……”流依懊恼地拿过手机，她，她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忘记了跟莫亦凉见面的事情了，完全忘记了，手指颤抖着拨出那几个数字，却是嘟嘟地忙音，唉，完蛋了，这次是真的完蛋了，看来他们之间以后更是没得说了。

　　“忘记什么了？”

　　“我昨天溜出来的目的啊。”流依懊恼地揪着被子，小嘴却是无意识地嘟在了一起。醉墨有些痴痴地看着她那粉嫩的唇瓣，不由得觉得心内一阵躁动，该死的，脑海中的那一幕，他却是怎么也擦拭不尽，就好像是印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他的思绪，他的一切一切。

　　“对了，”流依幽幽地转过眸子，心里却有些不安道，“我爸……他发现了？”

　　“嗯。”醉墨毫无遮掩，只是对上了女孩的目光。

　　“那么，条件呢？”

　　“只有一个，平安把你带回去……”

　　“哼，想不到他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性呢。”

　　曾经，他那父亲，伟大的父亲，是年少着的，流依的依靠，她曾经傻傻以为，只要有爸爸在，世界就是安然，就算什么也不做，她的世界也是美好到让人羡慕，然而，那一声枪响，却是完完全全地打破了自己的幻想，自己那幼稚可笑，可确实是真实存在过的，梦境。

　　如果，没有那天，没有那惨淡到冰凉的呼吸，没有那如花般，落寞地陨落，流依可能不会相信，原来，自己的爸爸，竟是这样一个，残忍却又疯狂的偏执者，流依也可能不会相信，自己的妈妈，竟是这样一个，痛恨着自己存在着的可怜人。

　　那一枪，毫无偏差，就这样射进了妈妈的心脏，那时的她，只是无知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冰冰凉凉的，似乎再也没有呼吸，然而，眼泪却是不住地滴落，落在妈妈那雪白，却带着残忍血腥的身体上，那两具死去的身体，此刻甚至还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流依抬头，漠然地看着爸爸眼中的愤怒与疯狂，他说，“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那声枪响，如同梦靥一般，抢走了每日床边好听的安眠曲，抢走了她那柔软而脆弱的心，甚至，抢走了她的微笑，她所以为的信仰。

　　等到长大后，流依才真正地知晓，妈妈的死因，她也终是明白了，爸爸会盛怒的原因，只是，她不相信啊，不能相信啊，那样纯洁而美丽的妈妈，怎么可能会背叛爸爸呢？背叛那么爱着她的爸爸？直到，那天她无意间发现了妈妈的日记，直到她终是知道，妈妈那无奈却可悲的一生。

　　日记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记录的，上面无非是写过一个少女时的梦想，以及，一个少女看着自己的梦想，慢慢破碎的过程，这个梦想与它的破碎，很长很长，长到，流依根本就无法完全理解，理解妈妈日记本中被泪水所晕的模糊痕迹，长到，流依根本就无法完全明白，明白妈妈每每看着自己时的复杂心情。

　　是啊，流依真的很难想象，妈妈是如何对着自己，对着这个因爸爸□□而出生的孩子，而露出微笑的？对着这个，害得她最爱的人，那个，从高楼跳下去自杀的男人的，别人的孩子，而露出微笑的？她，一定很恨自己吧？因为，自己从来都是被人厌恶的存在。真的是无法想像，妈妈是以什么样的悲凉，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孔，而不住地在角落里，颤抖，瑟缩着呢？

　　“醉墨，我好想妈妈了呢，”流依揉了揉朦胧的眼，语气中却是带着淡淡的委屈，“你知道吗？我好想妈妈了呢。”

　　“流依……”醉墨静静地坐下身，伸手握住了女孩的手，“放心，你放心，不会再出现让你伤心的事情了……”认识她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看不透女孩的心思，此刻的流依，又是在自责吧？刚见到她时，只是觉得，她是个勇敢而独立的女孩，然而，随着了解的增长，他才会了解到，她竟是拥有那么让人心疼的过往。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被现实逼迫着知晓，她并不是个带着爱而出生的孩子，而是，带着怨恨，带着那无边无垠的怨恨，而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一过程，这一认知，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多么残忍，多么残忍的事实啊。

　　“嗯。”流依转过眸子，对着男孩微微笑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小姐，老爷派我们来接你回去。”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然后，神色复杂地看了醉墨一眼，就立即收回了目光。

　　“哦。”流依伸了个懒腰，随即站起了身。

　　“等等。”醉墨站起身子，将纤长的手指翻转而过，几下就将女孩有些凌乱的领口给整好，看着她从领口处，微微露出的细腻雪白，他忍不住提醒自己，要回过神来，这个流依，从来都是这么不修边幅吗？醉墨忽然有些无奈地笑笑，只是，那身体却迷恋着她，从身体上传出的，若有若无的馨香，久久不愿离去，“好了。”

　　流依低下头，满意地看了看，此时已被整理的相当整齐的领口，开口笑了笑，“醉墨，你还真是厉害呢……”说罢，扬起笑颜，然后，转身离开。

　　“是吗？”醉墨静静地看着女孩的背影，眸中一痛，“流依！”

　　“嗯？”流依不解地转过身子，那清浅的琉璃色，却是带着明显的疑惑却安然，“怎么了？”

　　醉墨几个步子跨到了流依的身边，然后，微弯下身子，伸出双手，紧紧地拥住了女孩，然后，他的气息带着丝挫败地绝望，冷凝过的声调，却在对着女孩低语的瞬间，变得那么软润，他的声音，只足以耳畔低语，他只对着女孩说了一句，他说，“流依，从今以后，别再相信我，绝对，不可以再相信我了……”然后，他微凉的唇瓣，就这样，静静地停留在了女孩的脸颊，就像是此生最为珍惜的迷恋般，那样轻柔却冰凉的吻。

　　等到流依缓过神来时，醉墨已经走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醉墨刚刚吻过的地方，可是，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说，为什么会让自己以后别再相信他？

　　“醉墨，不，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流依瞥过眼眸，有些冷然地看着门口的几人。

　　“醉墨，他已经是木言堂的接班人了。”

　　“什么！？”醉墨，那个他熟悉的醉墨，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再卷入那样的世界，那个，他从不曾喜爱，从来都想要逃避的，血腥而残忍的世界！？他不是答应过自己，绝对不会再涉入那个世界吗？那个，她早已视如地狱的世界，可是，他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为什么！？

　　脑中忽然闪过不安，难怪，难怪他会觉得今天的醉墨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就好像是，浑身带着，即将要离开自己的悲凉，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注意到！？为什么会傻傻地把那些反常的话语给忽略掉！？流依忽然推开了身边的人，开始朝着醉墨消失的方向，狂奔了起来，那样毫无目的的奔跑，已经是多少年都没有过了，已经是多少次都再没有过了。

　　然而，这条路上，等待着她的，只剩下了，那孤单却不能再靠近的人影，那让人不由得觉得心疼与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