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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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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有点重。
清晨的机场很安静,偶尔有点不知名的鸟儿啼叫。薄薄的雾气渗着淡淡的味道,水汽的味道,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儿灰尘混在里面,但总归,在机舱里闷了那么久,算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了。
真是早。谢挽推推墨镜,拉着旅行箱,走了出去。
说实话,谢挽还不想回家。他还没有享受够他的假期,现在却又要回去,回去了,他就不自由了,有生活有工作,编织在一张复杂的社会网里,和喜欢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其实每个人,只要不是活在深山老林里都是这样。只是谢挽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样,而且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无论过了多久都适应不了这个,也许自己就应该剃度出家。
哈。谢挽不由得笑了。自己又不信佛,逃难一样的出家,真是亵渎神灵。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阒无一人。阳光尚未大方劈开云层,整个城市都昏暗暗的,沉闷的光线照得人昏昏欲睡。不过相比于走满人人、兽兽、人兽的所谓繁华热闹的大街,谢挽更喜欢现在的马路。清洁工人早已把路面美容了一番,绿化带的花草都还带着水汽,氤氲着清晨的味道。什么都是那样的干净,安静。
路边都是灰蒙蒙的一篇,太早了,没有什么早点铺子,商店餐馆之类的也都耷拉着门,没有半点儿人气。不过,到底是旅途劳累,谢挽却有点饿了,有点儿不合时宜。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个街区,反正走着走着,走得都快走不动了的时候谢挽就看到了这么一家店,唯一一家开门的。这个点儿就开着门,不知道是不是全天都没有关过。谢挽心想。不过哪里管得这么多,谢挽终于觉得有人在是多幸福的事情了,看也不看,他直接进了那家店。
看布置,像是茶座之类的。总之,是有东西吃的地方。
屋子有点昏暗,没有灯,挂着的都是淡红色的纸灯笼,借着灯笼里的烛光,可以看到灯笼上或是提着字,或是画了点画,但更多的,就是素素的红色,简单的挂着。光线透过薄薄的纸,晕得四处温柔恬淡。
“这店叫什么名字?”吃饱喝足,真是美味。环顾四周,谢挽觉得这家从未注意过的店好生委屈,这么个幽静地儿,居然以前没发现,现在嘛,既然遇到了,那么就记下,以后再来也方便,
“呃,没名字。”
“没名字?”谢挽有点不可思议,听说过写个诗叫无题的,听说过有大侠叫无名的,这,这,开个店还可以没有名字?
“去看看么?明天画展的开幕式。”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但是似乎太紧张了。前几个字生硬而刻意地被说的有力而缓慢,到了后面,却越说越快,越说越轻,一溜烟儿额,最后几个字都几乎难以辨明。
艰难的说完这简短的两句话,男人微微侧头看向对面的位置。但一接触到对方的眼神,又立马晃过头去,抖着手上自己燃着的烟头。
没人答话。
“你……”男人犹豫的又发出了一个音节,
依旧没人答话。
男人显得更加局促了。烟头燃着燃着都快燃尽了,却一点儿没有发觉。
“你就一点儿不想再看看么?那里毕竟……”男人小心的问道。
对面的男子默然。只是用一个动作结束了男人小心翼翼的问话。
他把男人快要燃到手的烟头夺了过来,掐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又是死寂。没有声音,没有表情。
突然,男子闭上了眼睛,往后仰倒在靠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次,我,去吧。”男子心想,呵呵,就,最后一次吧。
突然,他睁开了双眼,不再是死海沉波般,而是弥漫上了一层生动。
“你的画展,我当然应该去了。” 答话的男子微微一笑,“但愿我不会被人潮淹死才对,我可是你的亲友团啊,特殊嘉宾,是吧?”
男人突然感到很诧异。多少次了,他没有成功过。
“是啊,你的请柬。”男人笑了,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把请柬送了出去,恭恭敬敬,双手递出。却细微的觉得有点不稳,似乎,像是在颤抖。
“萧景郊画展,恭候苏牧光临。居然写这么一本正经。呵呵,设计的真漂亮。” 苏牧细细地看着请帖,敦煌主题的画展,飞天般轻灵的式样,凹凸不平的质感,斑驳疏影,颗粒状的文字,略带立体的画面。看着看着,不由得有点儿出神。敦煌……
“苏牧?”
“嗯?嗯。据说明天的开幕式很有看头?”猛然回过神来,小心收下精致的请帖,苏牧问道。显得满是兴致。
“恩,虽然是新人,刚毕业,但是很厉害。谢挽,学的舞剧表演,上学的时候就是高材生,毕业后回国发展,你应该听说过。”萧景郊脸上抑制不住的显出高兴的神采,说话也顺溜多了。
“谢挽。谢挽。哦,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毕业演出就是《敦煌壁画》的那个?真是人才,明明从小生长在国外,却对中国的古典文化很了解,光是那份热情,就很让人敬佩,更何况,他还真的做的很好。他很钻研,也很聪明。”
“所以,恰好这次敦煌主题,我就请了他来。”
“哦?打算请他表演舞剧?不至于吧,画展开幕式,要是上演舞剧的话,那要多隆重?”
“不,不是演舞剧。其实我原本想请他的,怎样都好,能在我的画展上有他的舞剧,我也满足了。但他不肯。”
“不肯?”苏牧很惊讶。谢挽再有潜力也不过是个新人,萧景郊却已经是当代画坛的大师级人物了。能在他的画展上演出,怎么说都是一种特殊的荣誉。
萧景郊苦笑了一下:“他说,他希望他的舞剧纯粹。”
“怎么在你的画展上演出就不纯粹了?现在年轻人还真是心高气傲!”
“他说,既然是舞剧,就是演给看舞剧的人看的,不是给看热闹的看的。如果仅仅是借个名声,那就不必了。”
苏牧不由的愣住了。说得对,真对。和苏牧的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纯粹,纯粹的艺术,纯粹的人生。呵呵,是追求,也是求之不得的追求啊。
萧景郊一直是个爱才的人,所以他尊重谢挽,尽管对他而言,谢挽只是个小辈,名气上也远远不及。而谢挽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却性格所致,也不好意思拒绝,在萧景郊的盛情邀请下担任了画展的剪彩嘉宾。那天的来的人很多,一点都不辜负萧景郊的大名,当然,好奇谢挽,慕名而来的也很多。谢挽当年的毕业演出非常轰动,整场舞剧都是谢挽编导的,中阴西晕,民族风情,场面恢弘壮美,人物精致细腻,让外国人大开眼界为之惊叹,传至国内更是震惊圈内圈外。不管了不了解舞剧本身,那样的表演,那样的美,看到的人都会感动,感染。
剪彩仪式过后,画展便开始了。画廊里看画的宾客自然很多,围着萧景郊的自然也不少,当然,谢挽身边也有了很多人。
远远地,苏牧看了一眼谢挽,绕过人群,静静地看画去了。
萧景郊的画很震撼。他并没有画敦煌壁画,虽然他的画展主题是敦煌壁画。敦煌壁画是不可复制的,曾经张大千也失败了。即使画得出线条,摹得出色彩,抓得住神态,那种气韵却是不可模仿的。历经千年的敦煌壁画,多少个民族添了色,多少个朝代造了型,多少个迥异的人用色泽吐露了不同的阅历与人生。每一处笔墨都是不同的信仰,合在一处,便是鲜活的生命。千年黄沙的沐浴,千年的阳光普照,千年的风雨洗礼,敦煌壁画有的哪里还只是层面上的油彩?萧景郊自然也不会傻到去做个复印机,那样没有意思,也不是艺术。
不过……也许苏牧看的不是这个。或者,不仅仅是这个。
敦煌,敦煌。敦煌有太多的回忆。
“这才是创作。”
蓦然从画中惊醒,苏牧回头,原来是谢挽。
“哦?恭喜,摆脱了那群人。”苏牧笑笑。“景郊的画的确很棒。不过,你的舞台剧也很棒。”
“谢谢。不过,我总觉得那还缺点什么。不谈那个,今天是来看画展的。这组画真的很棒。这张,明明画的只是敦煌,却神圣地让人惊叹。路上的行人,虔诚的游客,神态自然透着丝庄严和圣洁,漫漫黄沙,卷起薄薄的轻纱,若有若无的形态,妩媚缱绻,形如飞天,还有远处的月牙泉……”
苏牧有点惊讶。原以为谢挽不过是个嘉宾,跨个行业剪彩,不过凑个热闹,却没想到他是如此认真地欣赏着画作。
“你,也很喜欢绘画?”苏牧忍不住打断谢挽。
谢挽愣了一下,“美的东西谁都喜欢。人的本性啊!”
美的东西。是啊,美的东西人都喜欢。可是,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是啊,这些画,很美,也很纯粹。”苏牧看着谢挽,微微笑了。很纯粹,正如你的舞剧。苏牧突然产生了和他聊一聊的想法。很久了,他都不愿意主动与人交往。但是在谢挽身上,他感到了一点儿说不出的熟悉。
“看完画展愿意和我喝杯茶么?不远。我叫苏牧,一个开茶馆的。”
“这,似乎,苏先生,很抱歉,画展结束,有个庆贺的饭局,我答应过萧先生了。”
“你愿意参合这种热闹?”苏牧一脸不可思议。
“不……这……抱歉,但我已经答应他了。”
苏牧点点头,“那便再晚一点吧。只要你赏光。”说完便点点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