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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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夕阳西下，余辉洒满整座庭院，连那些蝉都止了鸣叫，显得异常安静平和。
风灵运抱着膝，依着柱子蜷坐在木制的路沿边，时不时的对着天空望去，她期待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白凤怎么还没有回来……
“风姑娘！”
风灵运朝声音的出处望去，“盗跖？你在树上干什么？”
盗跖又四处看了看，“只有你一个人吧？”他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才找到卫庄他们住在这个地方。说起来，卫庄这次并没有要隐瞒自己的行踪，否则他就算翻遍了桑海，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们。他已经在树上藏了好一会儿了，只见风灵运一个人在院里坐着，没有看到卫庄他们的身影，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的问了这句。
风灵运笑着站起身来，“对，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卫大哥他们都不在，你放心下来吧。”
盗跖一个翻身，从树上跃了下来，道：“那就好，我一个人再厉害也不敌他们一伙人啊，吃亏的事我才不干呢。”
风灵运“呵呵”一笑，“就算你一挑一，也不够卫大哥打的。”
盗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却问道：“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身子还没复原吗？”
“额……再休息几天就完全没事了，多谢你这么挂念。说正事吧，你来找我，不会是蓉姑娘又有事了吧？”风灵运问的诚恳。
盗跖放下心来，“那倒不是……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噢？那是什么事？”风灵运微眯起眼。
“带你出去玩啊。”盗跖笑着抱起双臂。
“恩？出去玩？”风灵运警觉道，“怎么这么好邀我出去玩？有诈啊有诈，再说我现在不能出去。”
“怎么？卫庄他不准你出去，把你禁在了这里？！”盗跖皱眉问道。
风灵运忙摆手，“不是不是，卫大哥可没有禁我的足，我随时都可以出去的。”
盗跖狐疑，卫庄有那么好人？认你做了妹妹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
“你不信啊？”
“确实难以置信……”
风灵运想了一想道：“我是身体还没复原，等好了我就可以出去了。”
一阵清风吹过，送来一阵舒爽。夕阳已经完全不见了，天色暗了下来。
盗跖嘴角上扬，“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走了，这次来找你，是打算邀你下个月七夕到丁胖子的有间客栈吃饭庆祝。那天桑海不实行宵禁，晚上可热闹了，怎么样，来不来？”
风灵运听了随即睁大了眼，放出光芒，“真的？！”丁大哥的手艺啊，那可真不是盖的，怎么能不动心？
“假不了！”
“那我可以带大哥，赤练，白凤他们一起过去吗？”
盗跖闻言嘴角抽了一抽，满脸黑线，“……你觉得你把他们都带来了，我们能坐下一起吃饭吗？”到时候不杀的你死我活才怪。
风灵运只好吐了吐舌头。
突然，盗跖猛然一个旋身，躲过了一只白羽飞箭。
白羽正挥着翅膀，稳在半空中。“白凤！”风灵运惊喜的叫道。
盗跖轻轻一跃，人便已经立于枝上，“风姑娘，就这么说定了。对了，衣服不错啊。”说完只留下一阵笑声，人已消失在他们面前。
风灵运听得盗跖最后一句略带调侃之意，呆立于原地哭笑不得。赤练啊赤练，你赐的这身衣服……
白凤直接从半空中白羽的身上跃下，飘落于风灵运身前，肩上的白羽飘带和他半长的紫发迎着风轻摆，一双碧蓝色的双眸正清冷的打量着风灵运，眼神是那般的凌厉锋锐。倒是白羽悠悠的飞了下来，停在一边对着风灵运啸叫一声，算是打招呼。
“额……他是来……串门的……”风灵运干笑两声，被白凤看的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滋生出来，又低着头小声嘀咕道，“盗跖过来也没做什么不利你们的事……”说着，还不由的扯了扯右肩上快要掉下去的肩带，这衣服……哎……
白凤回来的时候，已经听到盗跖和风灵运说的话，心底的些许不快被他按压下去，“卫庄他们呢？”
“不知道……醒来他们就都不在了。”风灵运叹道，为什么大家总是那么忙？
白凤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走进自己房间并关上了门。
风灵运突然变的有些难过，自己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为什么和他连话都说不上两句……白羽对着风灵运又啸叫一声。风灵运委屈的跑过去抱住白羽底下的头，可能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人也变得脆弱，居然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只得将泪水轻擦在白羽的羽毛之上。
白羽也只是低声鸣叫，以示安慰。
“还是小白好……”风灵运用脸磨蹭着白羽的脖颈，却听到房内传出白凤清冷的声音，“白羽，还不早些去歇息？！”面对这赤果果的命令，白羽只得扑腾扑腾翅膀，扬起脖子，对风灵运饱含安慰的眨了眨眼，就飞走了。
风灵运用手背将眼泪重重的擦去，心底默念了三遍师傅，就朝着白凤的房间冲了过去，可是到了门口，终于还是停了脚步，没敢进去，转了个方向，去了自己房间，关门，躺下，生闷气，翻翻转转，由于身体还是很虚弱，即便是生气，也很快闷闷的睡了过去，不曾发觉也不会知道原来白凤一直立于她的房门外。
白凤背靠在门口，那天带着昏迷的风灵运回来之后，便接了卫庄的任务去了临城暗杀郡县的郡长，据说当年攻打赵国的时候，骁勇善战，杀了赵国一名大将，也算立了赫赫战功，如今想功成身退，本可以在邯郸嬴政身边做个将军，却愿意退贤图个安逸，做个小小的郡长，管理一方百姓，他打算的倒是好，怎奈，当年那名将军的遗孤竟然一直留意着他的下落并找到聚散流沙，买了那狗贼的命。这样的暗杀，对白凤而言，并非第一次，当那人死在他的羽箭之下的时候，那孩子望着倒在血泊中尸体的眼神，他脑中一闪而过的人，竟然是风灵运，亦包括那久远之前的自己……鬼使神差的，他完成任务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来复命，而是去了荒废了十年之久的隐云山庄。
思绪被来人的脚步声打断，白凤缓缓抬头，不出所料的，对上的是那双凌寒无比的眼眸，以及那抹让人看来费解的笑容。白凤和卫庄都未开口，只是白凤嘴角微微上扬，直起身，行云般从卫庄身边走过。
赤练回首，看了一眼白凤那依旧潇洒的背影。
又是这里……
雾，很大的雾，看不清，只知道前方似有很多人，只听的到车轮滚滚的声音，好似大型的仗队路过。画面突然一转，杂乱的哭喊声，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血腥味，前方不远处那个身影向她走近，直到面容清晰的站在她面前，赤红的双眸里燃烧着的是愤恨，还有无尽的哀伤，她的心顿时收紧，他似乎看不见面前的风灵运，而是透过她看着她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她回过头，却是迷雾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再转过身看回他，只见那双眼里透着的是一去不返，是……赴死的决心……没错，是赴死玉石俱焚的决心！
“啊！”风灵运在惊叫中，醒了过来，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在梦里与他对视的时候，她似乎也感染到了他的哀伤，那么深沉的哀伤，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短短几天时间，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做这同一个梦了，为什么总是梦到他……
“怎么了？”卫庄，赤练闻声赶来，出乎意料的，白凤也在。
风灵运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不过是做了噩梦，也许突然离开了无忧谷，不习惯吧。真对不住，吵醒了你们。”不过为什么大家都好像没有睡觉一样，都穿的这么整齐？
卫庄上前坐到她床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风灵运的头，“明天给你请个郎中看看，开些方子。”
风灵运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就通医理，况且我自己的身子，还是自己清楚些。”说完又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
卫庄也不勉强，只道：“我倒忘了。既然如此，早些休息。”
这时，赤练走到风灵运床头，抱起床尾的那套未见过的白色长裙，拿这衣服在空中一抖，眼前一亮，好一件云纱宽锦裙，摇了摇头道：“妹妹果然是不喜欢姐姐给你挑的衣服啊。”
对于赤练的话她不置可否，她确实不喜欢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傻傻的反问道：“这衣服不也是姐姐备的吗？”
赤练扬眉，看向白凤，了然的笑道：“看来是有人帮了姐姐的忙，替我跑了这一趟，果然比速度，姐姐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诶？风灵运也看向白凤，对于赤练的调侃，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神色如常，是白凤送她的衣服吗？而且也是白色的……只是这么想想，心底也是一暖，难掩脸上的笑意。
风灵运脸上的神色众人都看在眼里，只道是这丫头实在是藏不住心思，什么都表现在脸上。鬼医圣手一代奇人，竟然教出这么一个完全没有心思的简单徒弟，倒是颇为不可思议。一干人见没什么事，便要退出风灵运的房间。
“白凤……”风灵运叫道。
卫庄倒是像没有听到似地自顾自的走了出去，而赤练却不忘调笑道：“别聊的太晚了啊。”
白凤缓步坐到一旁的竹椅上，只手撑着头，“梦到什么了？”
没想到白凤会先开口，风灵运淡笑着答道：“梦到有人要死了，心里……有些难过……”对于这个不算完整的梦，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只能这么告诉白凤。
“你很怕有人死？”白凤仍是那副样子问道。
风灵运点了点头，“只是不希望看到人死。”
白凤嘴角微翘，不屑的笑道：“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风灵运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杀手。”
白凤道：“既然知道我们干的是杀人如麻的勾当，还跟着我们做什么？还和卫庄结拜兄妹？”
风灵运这时直视白凤那双在月光下幽亮的眸子，静静的说道：“和卫大哥结拜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白凤扬眉。
风灵运赶紧接着说道：“而且你们并不是那么坏的人。”
白凤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了出声。可是风灵运却还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道：“你那只羽箭本可以当场要了蓉姑娘的命，可是你没有。”
闻言，白凤不再笑，“若是没有你，她现在可能就是个死人。”
风灵运摇头，亦笑道：“对，可能是死人，不过你清楚天下能救她的人不止我一个。不管怎么样，你是放过了她。”
“那又如何？我们终究是杀手，你不怕吗？”白凤问的不以为意。
风灵运突然想起初见白凤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问过她，他就这么希望别人怕他躲的远远的吗？那时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所以她不怕他。如今，她和他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倒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怕他，还有卫庄，甚至是赤练。她假装犹豫了，果然看到白凤那略带嘲讽的眼神正看着她。
风灵运终于含笑答道，“怕，我真的怕，你看我，身上也没武功，在外面是很容易挂掉的。”她还是拿这句话去答他。
这时，白凤却愣了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只听风灵运又道，“但是我更怕的是，你们像师傅一样比我先死，师傅尚且不曾死在我的面前，若是你们……在我面前死去，那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可怕。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们都是好的。因为你们对我好，我便也会对你们好。其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白凤听了这话，忆起少时的自己，那时自己的不堪和卫庄的收留，那样的回忆他不想再想下去……只知道不管卫庄是怎样的人，他都会留在他身边助他。眼前的这个丫头，难道也是这般？不知道这样对她是好还是不好，思量着，他立起身来，淡淡的说道：“话说完了吧，歇息吧。”
“白凤……”
“还有什么？”白凤有些不耐烦和无奈的看着她。
“……谢谢。”想说的，终于还是不敢说出口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