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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边关(中) ...

  •   与此同时,辽军大帐。
      耶律文才看完手中的那封书信,脸色颇有些不善轻哼了一声。
      李元昊自是明白他此刻心中想法,可还是明知故问的对耶律文才笑道。
      “王爷如此表情……看起来心情不佳?”
      耶律文才冷冷的扫过他一眼。
      “李国主,你和你的人跟我保证过,公孙策的性命,志在必得。”
      李元昊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是这么说的没有错。”
      耶律文才倏地抬起头来瞪着他,咬牙切齿。
      “可是现在你们不仅仅没有要了他的命,还把他的踪迹都给弄丢了!这你却要如何解释?”
      “哎王爷,不要心急嘛。”
      李元昊颇为随性的朝耶律文才一摆手,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
      “有没有把人弄丢,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朕的明理堂——那可不是绣花架子。”
      “你——”耶律文才拍案而起,刚要继续出言质问,门外却匆匆的跑进来一名亲信。
      “王爷,风筝姑娘那边——又有点不太好。”
      耶律文才一皱眉,也没工夫继续去跟李元昊多做纠缠,急急忙忙的就出了军帐。
      李元昊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弯起一丝玩味的笑来。
      到了小风筝住处的时候,耶律文才就看见她倒在地上急促的喘息,脸色苍白。于是他赶忙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来,将小风筝扶起来塞进她嘴里。
      “还不快拿水来!”
      “是!”
      一旁的侍女连忙递过茶碗,耶律文才小心翼翼的送到小风筝嘴边。
      “来,风筝,喝口水。”
      小风筝勉强吞下一口水,靠在耶律文才怀中又喘息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归于平静。
      耶律文才望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小风筝的脸颊。
      “觉得好些了么?”
      小风筝一把推开了他。
      “出去。”
      耶律文才动作一滞,不过还是依言放开的小风筝,离开床边两步,苦笑。
      “那我走了,你——身子不好,要自己多注意才是。”
      说完,又流连的朝这边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出门。
      小风筝闭上眼睛,慢慢的将手指握紧攥起。
      等再次回到军帐时李元昊已经离开了,换成韩德让徘徊在他的军略图前,神色悠然。
      耶律文才再度皱了皱眉。
      “公孙策的事情,西夏人可是还没有跟我交代清楚呢。”
      韩德让也是转过来冲他一笑。
      “王爷请放心,既然西夏人答应了与我们合作,那么他们必定不敢造次。李元昊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如果现在出了什么差池的话……只要我们退兵,庞统就会马上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所以——”
      拖着长长的腔调,韩德让用手指在军略图上又点了点。
      “公孙策的事情,只要王爷不急于一时,那么交给西夏人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不急于一时?”
      耶律文才走到韩德让身前来,盯着他。
      “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我急不急的问题。公孙策若是不死……必然会有大麻烦!不要以为你跟庞统打了两场胜仗,大局就尽在掌握了!”
      韩德让自是不甘示弱的迎上耶律文才的眼神。
      “哦?看不出来王爷您还是个痴情种,为了个汉人女子,竟是连多等都不愿啊。”
      耶律文才冷哼一声。
      “那么我也提醒军师一句,不要忘了,军师你——也是个汉人。”
      韩德让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边关苦寒,不过时间亦是飞逝如梭。不知不觉,公孙策到庞统的军营中已经快及月余了。
      诚如陆子辛当初所言,军中将士们虽然对他总是一副疏离态度,却从未有过太多非议。除了秦莫言因为太庙之事可能偶尔会语气不善,其他人倒也还相安无事。
      当然,战事繁忙,这也该是重要原因。
      自第一天后,公孙策基本上很少再见过庞统,偶尔在军中遇见,手里莫不是提着兵刃便是捏着各种各样的战报,从来都是行迹匆匆模样。
      公孙策自然明白此时的他决计是顾不上其他的,心中虽有许多疑问,不过还是都先暂且的压了下来。
      比如说,他至今为止仍是不解,庞统将他带来边关,到底是何用意……
      “先生!公孙先生!”
      陆子辛的呼唤猛然间打断了公孙策的思绪,他忙站起身来,未几,就见人直接冲进了他的军帐,身上好几处都沾着血迹。
      “子辛,你这是?”
      “没时间解释了,先生。”
      陆子辛大口的喘着气,一把拉起公孙策就往帐外跑。
      “快跟我去前营,有事情需要先生帮忙。”
      今日辰时左右,先锋部队前往忻川一带探察军情,不途经枣林时突然遭遇大批辽军,先锋部忙派人回营报信,庞统随即领兵出阵迎敌,两军在繁峙展开死战。
      公孙策刚一踏进军医处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呛得透不过起来。
      满眼,都是血红色。
      大批的伤兵或躺或坐的歪倒在地上,从伤口中汩汩的涌出血来。医官们穿梭其中忙得不可开交,一人刚刚处理完毕,又有另一人被送进来。
      可即便如此,却是鲜少有人哀号呼唤。士兵们一个个兀自强忍痛楚,实在撑不下去时,也只是从喉咙中挤出一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来。伤重的或在哪里奄奄一息,而伤势较轻的在匆匆处理过伤口以后,又拿起武器重新回到战场。
      公孙策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几乎要僵在原地不能动作。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也不顾陆子辛在身后的焦急阻拦,掀开帘帐就冲出了军营。
      然后,他看见了。
      活生生血淋淋的,战场。
      怒吼,厮杀,反抗,死亡。不论辽人或是汉人,仿佛都在此时变成了野兽,两眼通红嘶喊咆哮,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刀锋,无休止的杀戮。前一刻才用别人的血洗净剑锋,下一刻又被自己的血溅上胸膛。
      公孙策眼睁睁的看着一杆辽枪在他面前洞穿了宋人的咽喉,来不及躲闪,被腥热的血浆喷了满身。
      “先生当心!”
      陆子辛及时的赶到,手起刀落,那名辽兵的头颅便碰的一声的砸到了他的脚边。
      脑浆四溢。
      陆子辛随意抹了把脸上血迹,扯过公孙策就往自己身边带。
      “先生,快随我回去吧。战场危险,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将军可是会怪罪的!”
      公孙策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黏腻,猛地就从心底深处开始翻腾,他死死的咬住牙,硬是逼着自己将所有不适的感觉都压了下去。
      而陆子辛当然完全不知公孙策此刻的情况,只是尽量避开危险地带匆忙的往回赶,还不忘对公孙策几番嘱托。
      “现在军医处人手紧张,朝廷又还没来得及委任新的军医过来。早就听闻先生医术高明,所以这段时间,还要拜托先生了。”
      公孙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跟陆子辛坚决的点了点头。
      “好。”
      他仔细掐进了自己不断颤抖的右手,指甲几乎将手心刺出血来。
      好在,习惯的速度远比他自己所想的要快得多。
      不管长短宽深,各式各样的伤口很快就在他眼中变得麻木。抽去还嵌在伤处的兵铁,止血,再裹好绷带,千篇一律的动作却不允许他出半分差错,公孙策屏息凝神,尽量摒弃着脑中其他的杂念,熟练的进行着自己本是擅长的工作。
      陆子辛就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帮忙打下手的同时也不忘低声惊呼赞叹:“先生,你好生厉害。”
      殊不知,公孙策只是强迫自己除了眼下手中的活,再什么都不去想。
      然后,又不知是过了多久,军帐的帘幕再次被人掀开。
      庞统抱着一个年轻的士兵进来,二话不说放在一旁,指指那人腹部一道被横劈开的裂口。
      “救人。”
      一旁的医官却看着他手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犹豫道。
      “可将军您的伤势若是不及时处理的话——”
      庞统一把拎起那名医官的衣领。
      “少跟我废话!若今天因你救治不力而使他身亡,军法处置!”
      说着他猛地甩开医官领口,声色俱厉的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救人!”
      医官自是不敢违令,赶忙的过去替那名士兵上药包扎。
      而公孙策此时刚刚安置好了一批伤员,侧过眼往那边看了看,站起来朝庞统走了过去。
      他一把抓过庞统的手,先是粗略查看了一下伤口情况,而后伸手便去解庞统的绑在臂上的护腕。
      庞统微微诧异,未出声询问,却是先将手从公孙策手里抽了回来。
      公孙策再次追过去,又把庞统扯了过来——这回还带上了些力道。
      “如今其他医官都是各务繁忙无暇顾及。”
      他摸起一旁的小刀将护腕上那些与血黏在一处的系带割开,抬起头来望了庞统一眼。
      “所以将军的伤势,就暂时交由在下负责。将军该不是想在下也落得个救治不力之名吧?”
      庞统也望着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如此——便有劳先生。”
      公孙策没应他,兀自将庞统身上已然被血浸透的衣物层层揭开,再度仔细看了看庞统臂上的那道伤口。
      深,阔,见骨。而且相当不妙的是,前次庞统就已经在此处负伤,如今新旧伤□□叠——情况不容乐观。
      公孙策将庞统手臂翻过来,手心向上的对着他。
      “请将军把手用力握一下,再松开。”
      庞统依言照办,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又一次的涌出血来。
      公孙策娴熟的将金创药倒在干净的白布上再按上庞统的伤口。
      “骨裂。如若带了夹板安心休整的话,半月可愈。”
      庞统再一次将手抽了回来。
      “休整?如今前方战事紧急辽军仍未退兵,本王可没有那个闲情。”
      公孙策又望着他,隔了一会儿,转头从身旁拿起一个青瓷小瓶。
      他打开瓶塞,将里面浓黑的液体尽数倒在庞统的伤口上,伤处顿时“哧”的一声冒起了白烟。
      庞统只觉得瞬间剧痛无比,不由猛地拧起眉头,公孙策却似漫不经心,抽起方才的白布又在庞统的伤口周围按了按,再用绷带紧紧裹起。
      “药有奇效,可保将军三日无事。三日之后,若将军还是无法击退辽军的话——”
      公孙策抬起头来神色凛然的看着庞统。
      “此手必废,回天乏力。”
      庞统听着他的这番话,却是一扬嘴角,弯出一个完全的笑来。
      “公孙策,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公孙策同样的对他挑起一边嘴角。
      “那么,希望在下也同样没有看错将军。”
      庞统眯起眼,颇有深意的朝他看了一眼,而后掀起帘幕出了军医处。
      三天后,庞统率军在胡谷一带大败辽人,辽人自此再度退回金城不敢妄动。不过庞统此番回营之后却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为其他,只缘一名医官要替他的伤口换药时却赫然发现,庞统的伤处竟似被人泼了镪水一般,血肉几乎都要被腐蚀殆尽。
      一众医官大惊之下俱是束手无策,而公孙策却在再度看过伤处之后,镇定自若的用清水洗去残余在伤口上的药物,重新撒上生肌散再以夹板牢牢固定,这才笑了。
      “如今辽军已退局势暂稳,将军可以安心的休整你那半月了。在下会记得每日过来与将军换药的。”
      庞统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权当默认了。而陆子辛着实觉得好奇,禁不住的就问了。
      “先生之前所用的药……是什么?”
      公孙策本也没打算隐瞒,云淡风清的吐出三个字来。
      “化尸水。”
      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医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完全不知作何反应,俱是在一片悚然之中听着公孙策平心静气的继续道。
      “以往在查案之时时常会验看死者的骨骼状况以此分析死因,但有时遇到死者尸身并未完全腐化,就需要以此药溶去死者残余的腐烂血肉,便可省去许多麻烦。不过,此药配方中的续断与乳香,于骨伤有奇效,应急之用,不是不可。”
      一席话将刚才还抱有怀疑态度的众人彻底震住,只有一名老医官还是颇为不满的在一旁嘀咕。
      “但是就算公孙先生这么说,这药毕竟是给死人——总之不妥。而且,若是时间稍有差池亦或是将军他沿途耽搁,岂不是——”
      公孙策向方才起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庞统瞥了一眼。
      “既然将军信得过在下的医术,那么在下也必然信得过将军的实力。”
      说罢,端起桌上那盆血水出了军帐,身后留下一片窃窃私语——仔细听来的话,均是惊叹佩服之意。
      庞统依旧不去理会那些人的是非,轻笑一声将身体斜向一边,左手撑住脸颊淡淡的对陆子辛道。
      “子辛,自明日起,就先陪着先生来军医处吧。”
      陆子辛眨了眨眼,神色焕然的朝庞统一抱拳。
      “属下明白!”
      庞统望着他兴冲冲的飞出军帐直奔着公孙策而去,脸上再度弯起了那个让人始终有些看不明白的笑容。
      公孙策,慢慢来过吧,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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