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宜解不宜结》方昭轩

2、以退为进

　　正在公司处理合同的原向天突然被一道黑影笼罩，紧接着一本文件“啪”的一声甩在他的桌上，错愕地抬起头，便看见许久未谋面的父亲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爸，怎么了？”原向天拿过文件，抬头询问道。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你别忘了，我们早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原老爷子冷哼一声，脸色难看。

　　打开文件夹，原向天眉头越皱越紧，里面居然是蕾蕾的高考成绩，他是不在乎女儿考了多少分，只是老头子拿这个来到底要做些什么，他亏欠原家的，他一个人来还便够了，不能搭上女儿。

　　“你是不是和你女儿说了什么？你看她考的这个成绩，怎么上A大，你就要这样子气我？”白发老人气得用拐杖将地面跺的“咚咚”响。

　　仔细看了蕾蕾的成绩，和她的真实水平比起来的确是逊色了很多，勉强能上一个二本，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原向天合上文件，皱眉问道：“爸，你去找过蕾蕾了？”

　　“怎么，她没有告诉你们？这个成绩不是你唆使她考出来的？”原老爷子目光一凛，狐疑地打量着原向天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向天摇了摇头，苦笑，爸爸还是没有能力好好呵护你，“爸，请你不要把我们这一辈的事情算在孩子的身上，蕾蕾什么都还不知道，请您不要给她的生活带来影响，虽然现在看来，”抚上文件夹，原向天叹了口气，“已经影响到她了。”

　　“废物！”老人骂道，“你以为你女儿像你一样不识大体，愚昧到无可救药吗？告诉你，我的孙女从现在开始我要自己教育，放在你手上迟早要被毁了，中午到楼下包厢来吃饭，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下完命令，老人转身离开办公室。

　　原向天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难道他真的要这么窝囊地在父亲的阴影下过一辈子吗？连女儿也要被搭进去？父亲太专制，他不能看着自己白纸一样纯净的宝贝从此戴上枷锁，替他赎罪。

　　那个世界太复杂，怎么适合他一直小心呵护不谙世事的女儿？不可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踏进那个复杂的世界，哪怕，原向天眼神黯了黯，和父亲彻底撕破脸。

　　依约来到君逸饭店，报上名字，就有侍从将原傲蕾引进一间古色古香的包厢，进门便看到正襟危坐的老人正喝着茶，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走过去，在老人对面坐下，随即面前多了一杯茶，老人开口道：“尝尝这茶，今年新茶，新鲜，味道很好。”

　　将茶推开，原傲蕾正了正身子，脸上挂着淡笑，礼貌却生疏，应道，“我不爱喝茶，有什么事情您请说吧。”

　　看着眼前一脸戒备的少女，老人叹了口气，这是他的孙女不是，干嘛非要一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你和你爸爸很不一样，他虽然不听话，但是在我面前还是从来不敢直接拒绝的，但是你，”老人顿了顿，“貌似从和我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和我说不。”

　　“我不是我爸爸，或许他敬重您，所以顺着您，但是我，除了对您有着对老人家的尊重，其他，都不会有。”原傲蕾平静地阐述自己的想法，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所以呢，”老人将准备好的文件打开摊在原傲蕾面前，“你就考出这样一个成绩无言地抵抗我？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

　　扫了一眼文件上的数字，原傲蕾在心里冷笑，这离公布成绩还有好几天呢，这就拿到手了？
　　“我想，对于权势很大的爷爷来说，想要将这上面的数字神不知鬼不觉地改掉还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不是么？”不紧不慢的语气着实气到了一直淡定着的老人。
　　“呵呵，”原老爷子只顿了一下，便转怒为笑，“你还是太生嫩了，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我想，你分数再低一点我还是照样可以把你弄进A大。”

　　原傲蕾了然，特权是么，“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既然您已经早安排好了，找我过来又有什么用呢？不用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您肯定不会接纳。”

　　“哦？”原老爷子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这个孩子虽然被养的单纯了些，但是若是放在他身边亲自教导，假以时日，想必会有一番作为，他老了，那个儿子太过于优柔寡断不成器，这个孙女，倒是让他很满意。

　　点了点头，原傲蕾笑容甜美，“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可以走了么？”

　　“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放下茶杯，原老爷子叹了口气，“我是你爷爷，我亦不会害你，你不要这么抗拒我，还有，陪爷爷喝杯茶难道都不可以么？”

　　这是以退为进？原傲蕾敛去眸中的笑意，“可是我觉得您不只是想要我陪您喝茶这么简单，你更想要做的，是控制我的人生吧，直白一点，就是您想要一个傀儡，而我不幸继爸爸之后被您选中的第二个罢了。”

　　一席话说得老人又生气又好笑，还未来得及开口，正好这时门开了，原向天走进来看到自家女儿也在里面，惊道：“蕾蕾你怎么也在这里？”

　　“爷爷找我过来聊天。”原傲蕾故意将爷爷两个字咬的很重。

　　“爸，您不要责怪蕾蕾，您要有什么气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孩子。”原向天急忙将原傲蕾拉到身后，护犊之情让原老爷子微眯了眼。

　　老人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不再搭话。

　　“爸，”原傲蕾拍了拍父亲的手，“来，您坐下，我又没什么事，别激动，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

　　“原向天，你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你女儿也不如，怎么，蕾蕾是我的孙女，我还能害她不成？”原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的互动，终于出声。

　　“爸——”原向天还欲开口。

　　老人摆摆手，道：“喝茶。”

　　原傲蕾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下暗道：自家老爸在爷爷面前果然弱爆了，这不，刚出场就被老爷子镇住了，气场这个东西，难道真的不遗传？

　　喝了口茶，原向天看向身边的女儿，“蕾蕾，爷爷早就找过你了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同时盯着她的老人，原傲蕾开口道：“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再去答应他什么，再去被压榨，这对你不公平，你已经付出太多，也失去太多了，爸，我也会心疼你。”

　　原向天感觉眼眶有些微热，摸了摸女儿的头，好一个贴心的宝贝，一时语噎，“蕾蕾。”

　　“我早说过，”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老人开口了，“她是一个是个通透聪慧的孩子，留在你身边，迟早会被埋没。”

　　“但是，”原傲蕾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您确定在您的身边，就不会被推倒风尖浪口上去么？我并不想要发光发热惹万人瞩目。”

　　满室寂静，只有茶壶嘴里不断冒出的热气缭绕在各怀心思的三人之间，原傲蕾依旧淡笑着，由着沉默的两人静静掂量。

　　趴在床上，原傲蕾翻着今年大学招生目录，正在网上查着信息的陈然突然转身问道：“蕾蕾，你想好报去什么地方了吗？”

　　“别吵，我这不是在看着么。”敷衍地答着好友的话，原傲蕾不由想起那天晚上老头子说的话——

　　蕾蕾，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爷爷，我不会把你往风尖浪口上推的，上大学去外地不比在家，社会很复杂，爷爷只是想把你纳到自己的羽翼下护着。

　　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我现在老了，也想和孙女多相处，在S市，你周末可以回家来，我和你奶奶也可以多见见你，所以孩子，不要老是在面对我的时候摆出一副戒备的样子，我没有想要控制你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爱护，我这个爷爷着实做的太失职了，因为我的固执，错过了太多你的成长，现在只是想要补偿而已。

　　撇去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荣华富贵头衔光环，我其实也是一个老人，还是一个很早就失去儿子，现在想极力挽回孙女的老人，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们两个老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度过余生么？

　　原氏是很重要，但是我没想过逼你接手，只是我现在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和便利，蕾蕾，原家的一切都有你的一份，这些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你有知情权更有选择权。

　　“蕾蕾，你又发呆了，在想什么呢？老实交代。”陈然嚷道。

　　摇了摇头，原傲蕾回神，这老头还真是懂得以退为进呢，当场老爸就动容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一直坚持的心在那瞬间也有些动摇，她姓原，而且当年若不是因为妈妈，爸爸也不会和爷爷他们断绝关系，想到头发花白的老人这把年纪还要为家族奔波受累，不心酸是假的，在那一瞬，原傲蕾突然感受到肩上无形的担子。

　　“我在想，我要不然去S市吧，怎么样，你也一起？”思考了一个晚上，还是下定决心了么，原傲蕾无奈，心软也好，不忍也罢，她知道一旦她做了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可是一直以来没有什么目标的她，把这个当做一个目标似乎也不错。

　　“S市呐？我听说何力去的也是S哦，难不成——”陈然拉长了音调，满脸堆满了暧昧的笑容，“嘿嘿，既然人家都和你表白了，不如你就应了呗，啧啧，校花配班草，也算不错的啦。”

　　将书送上陈然的脑袋，原傲蕾白了她一眼，道：“闭嘴啦你，还是快来和我一起选学校啦，你不是说想要要和我在一起的吗，不然考虑一下Ｓ市？”

　　“嘶——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在一起了？”陈然抱着手臂装作惊恐的样子，加重‘在一起’这三个字的音调，看着原傲蕾，“人家喜欢男人，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太可怕了。”

　　“滚，”原傲蕾从床上跳下来怒道：“你这个女人给我有个差不多一点，再烦老娘把你扔出去。”

　　“唔，你还真去S市呐？等一下，让我看看。”陈然凝眉考虑着。

　　“你不是一直想去Ｂ市的嘛，挑到好的学校没有？”原傲蕾看着好友纠结的表情，好笑的问道。

　　“哎呀，”陈然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人家其实一开始琢磨着想要把你拐到Ｂ市去一起双宿双飞的，但是谁知道现在你真要去Ｓ市，我纠结了呀。”

　　“没关系啦，你看Ｂ市和Ｓ市也不是太远，我们周末或是小假期还是可以聚的呀，再说到时候多个地方玩，多好！”原傲蕾笑眯眯地建议道。

　　“那就要分开了诶，我有点舍不得你，而且你这个女人一个人在外面，我还真不放心你。”陈然嘟囔道。

　　“好啦，”原傲蕾拉着陈然的手在床边坐下，看清好友眼睛里的挣扎，轻声说道：“大学使我们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跟着自己的心走才是最好的，你有你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我不想做你的绊脚石，不希望你再和我一起去了Ｓ市之后再后悔，所以，不要顾忌我，恩？”

　　点了点头，陈然绽放一个灿烂的微笑，“好，不过即使我们不在一起，我还要做你心中最最重要的那一个，拉钩。”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拉着钩的少女身上，正是这种单纯却又坚定的友谊，伴着原傲蕾走过风风雨雨，即使当她失去了全世界，这份友谊，也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