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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夜 迷途 ...
死亡带走了呼吸,但带不走记忆和文字。
**************************************
阳光倾泻在广袤的沙地,炙热的温度烤着疏落的矮房和辛勤劳动着的人们。年纪稍大的孩童们已经加入到大人的工作中,递过准绳、搅拌泥浆、铺晒纸莎草,年纪还小的则挥动着芦苇杆相互追赶着嬉戏,也有的一动不动觊觎着大锅里的鲜汤。
他刚结束帝王谷的巡察,从尚在开凿轮廓的涅甫赫珀鲁拉王的墓室回来,正巧赶上村里准备午餐的时刻。他日常的用餐很简单,闲暇的时候和村民们一样一天两餐,忙起来时一般两条长面包解决。
“族长哥哥!你回来啦,快过来吃东西吧!”
他轻抚拖曳着自己的小女孩的头,“比吉知道今天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吗?”
“我当然知道!”女孩骄傲地挺着鼻子,比划起短短的手指,“有啤酒鸭、椰枣面包、羊奶煮鱼……啊糟了,我记得大姐姐不爱吃这个的!怎么办怎么办?”
“还有其他的让她挑不是吗。比吉别担心。”
比吉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往少年身后探,最后眉头皱得紧紧的,抬起小脸,“族长哥哥,大姐姐呢?”
少年闻言,目光放远,落在帝王谷的方向。
晓蓠揉揉发麻的小腿,提起油灯站了起来。
她把油灯往墙壁一凑,光线所到之处古文字无所遁形。苦于即将燃尽的灯芯,视野渐渐陷于昏暗,酸楚的眼睛瞪着刻满半边石壁的象形文字,徒劳无功。
从被那名少年带进墓室开始计时,如今约莫已到中午。然而陵墓外的光线在中堂石门阻挡下,半缕都透不进来。
他是想把她困死在这里吗?因她打扰先人沉睡之罪名,或者是被她揪着带路当观光导游尝到不爽的滋味?可她刚打照面就拿出图特的证明信给他看了的啊。
沮丧叹了口气,晓蓠理了下肩上的斜包带,拍拍脸继续朝内室走去。
脚下的甬道不算曲折,偶有一两个拐点,整体角度微倾斜向下。两侧石壁布有上十组壁画,和底比斯王城宏伟宫殿见到的法老征战的情景,以及陵墓外室廊道的古埃及神话不同,也不是随处可见的人们生产劳动、作息娱乐的画面,如倒带胶卷般呈现面前的壁画有嵌进了风景画的画架,有瞭望塔,也有人类的男性和女性,只是形态着装各异。一组组壁画由等同距离的间隙分隔,四边布满词意未明的象形文字。
真是很“古埃及墓室”风格呢。狭窄的甬道,壁上的板画,还有走着走着赫然挡住来者去路的石墙。
说是意外,晓蓠完全不觉得,吃惊则有几分。
一般情况,古埃及人的墓室壁画会有几幅用来显耀生前的财富和生活情景,但她端详了许久都看不出个所以然,这可和是不是商博良那样的语言大师沾不上一点边。
其次,也是迄今最令她奇怪的地方——挡住了去路的这道石墙上,和刚才走过的那段甬道两边一样刻着大段象形文字。
为了防止盗墓事件,祭司们通常会在通向墓室的最后一道墙刻上言灵铭文咒,例如她听闻的法老图坦卡蒙的『死神咒语』,以求达到威吓盗墓者或任何企图打扰墓室主人安眠的效果,不过据说绝多数收效微乎其微。
正因为使用的是言灵咒,而非祝福祈祷一类,没必要费力刻上大段文字。
晓蓠盯着仿佛在嘲笑她的“小鸟”和“蛇”,对自己明知无用的做功行为颇感幼稚。可恶。都走到这里了,没理由试也不试就放弃。细想一番,这其实和游戏通关有些像,回忆玩过的与之最为相似的游戏通关形式,就数填字游戏了。
曾玩过一个冒险类游戏,角色需要按下石板上的特定字符来开启下一关。
可是关键在于,她认识这堆字符的表象事物远胜过它们凑成一句后表达的含义啊。
横向,纵向,斜向……
不行,全无头绪。晓蓠发晕地摇头。连文字的表意都不懂,要解开这个机关根本是天方夜谭。
这时,那灵动女子的带着笑的眉眼在晓蓠眼前一闪而过。灵光瞬即闪现。擎高油灯,微弱的光亮伴随动作延伸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甬道前几面壁画入目可及。
以墙上五列十一行的象形文字作底图,按瑞士军刀刻在地面的几个构图,逐一抬手抚过石壁字符,几乎到了最后一个她升到喉咙眼的心都要下沉之际,赫然一声门闩打开般的声响,甬道轻微晃动了起来。
晓蓠倒吸一口气,全身紧绷地直盯着石墙的方向。
**************************************
伊菲玛特步出庙堂,关上大门转身的一刹,瞥见老者面上褶皱间的盈盈笑意。
命人奉上葡萄酒和西瓜等水果,遣退了不必要的奴仆,伊菲玛特也在石桌前跟着就座。随意看了眼底下的棋盘,对方阵营已首发了一枚棋子,移动了两步。
伊菲玛特抛掷了木棍,同为白面朝上,他捏起棋子放到己方的第一格上。
“阿伊大人今日到来,想必不是净为了和在下玩棋子游戏吧。有何指教但请直言。”
“哎呀,神官言重了。老夫才是讨教的一方,倒给你颠倒过来了。”说话间,他执着人形棋子在方格上走了三步。
“不敢当。维西尔贵为王国举足轻重的权臣,菲玛若能为大人分忧解惑,那将是何等荣幸。”
仍是全部白面朝上,伊菲玛特把第二枚车轮棋子放在第一枚的旁边。
“那老夫就冒大不韪直言了。”
“维西尔请说。菲玛必将尽力而为。”
“神官不知有否发现陛下最近越发不同往常?”
“菲玛愚昧。望阿伊大人指明。”
“唉,这……”阿伊神色为难,手背摩挲着下颌,“自陛下遇袭受伤,这一年半以来,腿脚不灵需要依赖拐杖行走乃无奈之举,可数月前图特将军归来后,陛下的授权分配略为欠妥。众臣微词连连,都说图特将军虽救驾有功,但依惯例嘉奖,授予他将军一职已足矣,尚不必——”语声忽而消停,阿伊长吁了一声,苦笑中捎带一抹自嘲,“唉,公事不宜私下多说。老夫逾越了。”
伊菲玛特浑然不觉他的尴尬,移动棋子后抬起目光,面露微笑:“逾越之说何从说起呢,大人。您是王朝三代老臣,功劳之大毋庸置疑,忧王忧国已如每日日光沐浴大地一般自然,逾越的说辞实是妄自菲薄了。”
“呵呵,神官真会安慰老夫。”
伊菲玛特也不和他绕圈,直奔主题。“维西尔的担心确实不假,只不过在菲玛看来,有过虑之疑。陛下经历乱贼偷袭一直心有余悸,以致至今仍未能平复心绪,无法集中精神处理国是,但是即便如此,陛下身旁不是有着您时刻废寝忘餐的摄政扶持么?早在图特将军从下埃及归来前,陛下已吩咐过我,他日大人归来即助他调度军队,着手夺回北叙利亚的物资部署。修筑神庙地下甬道等事务则是陛下认为图特将军年轻气盛,有足够的精力担当,才对他委以重任,也是在考验他的能力。而尝试反过来思考,阿伊大人,陛下是为您的身体着想,不愿您操劳过度。您认为,在下说得有理吗?”
阿伊霎时找不到措辞应对,点头示意。
一枚车轮棋子到达第二十八格。前方障碍扫清,终点,近在咫尺。
“此外,就我所知,陛下和皇后殿下的亲近比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位更是蒙得伊西斯女神眷顾,皇后怀上了身孕。再没有什么比荷鲁斯神的血脉得以繁衍,更令维西尔您宽慰的不是么?”伊菲玛特敛起眼里的悦色,“在下多言了。阿伊大人恕罪。”
“神官说得对极,何罪之有。”阿伊嘴角扬起弧度,有几不可觉的僵硬。
并未亲自出门迎送维西尔的伊菲玛特在门边站了一会,准备返身收拾桌面。
“阿伊走了,出来吧。”
一个长发女孩应声从转角处探出了半个身子。
“不愧是师傅,藏得这么好都被您察觉到了。”说完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是你没把气息隐藏好,技艺亟待提高罢了。”
女孩不高兴地踢了踢地面的尘土,虽然实际上,屋里每个角落都干净得光亮如镜。“师傅从不说句好听的。”
“你表现出色的话我不会吝啬赞语。”神官喝了口葡萄酒,轻轻皱眉,虽说浓度刚好,酒味却始终不及以往清甜。
她郁结的表情愈加明显。“师傅您还是继续沉默好了。”
伊菲玛特放下酒杯,“说吧,我们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女孩定睛望着桌上的棋盘棋子。一局终了,双方各有胜负,被视作障碍的,遭到扫除了,牺牲己方棋子的,未必就能成为赢家。而这背后涉及的实质性的争斗与斡旋,她不懂,也不想有懂的那一天。她只要待在王和师傅的身边,用她的能力,好好守着这两个人。
也许,一并守着这片黑土地和所有快乐生活着的人们。
脸颊扬起的笑容干涩,“师傅不是最初就知道了吗。”
伊菲玛特收拾好棋子,分别放进棋盘两端下面的暗格,“对阵要专心,特别在想好制胜办法以前。所以我是在第二枚棋子被撞回来的晃神间注意到你。”
她打量着被小心安放一边的棋盘,忽然想起:“这不是王的棋盘吗?师傅您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神官指腹拭着棋盘一角,轻笑道:“朵坦尔才发现么。陛下钟爱雪花石,众人皆知。不过,这副塞涅特棋只是陛下命人特地打造的几副成品之一,虽外形肖像,但远不比陛下收藏的做工精细和用心。”
朵坦尔神情无来由转为沉重,“王……他一切还好吗?”
他侧过脸看向自己的徒弟,“你是见到什么了吗?”
女孩却是错开视线,皱着眉垂下了头,“朵坦尔不喜欢维西尔师傅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伊菲玛特一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说起来,你和赫梯的伊修塔祭司还有信件来往是吧。”
朵坦尔垂在身侧的手发颤着蜷缩起来,“真的,一点都瞒不过师傅呢……”
“关于赫梯的?”
“我……我不是很确定,画面闪得很快,鹰和鹫的旗子染了红色的液体,地上有个人抱住另一个人……然后,再没有别的画面闪现了。”
那样的话,大抵是叙利亚完整统治权的争夺战爆发了。神官握着酒杯的指骨不由自主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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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鸟低空翱翔,乘着扑涌过顶的浪花寻觅食物的踪影。时值大绿海海水回暖,离岸洋流上升交汇,带来丰富的营养物质,兼之海鱼集群回溯产卵,猎人随猎物而动,所以有了大群海鸥信天翁齐聚觅食的一幕。
中午阳光正好,视野可以达到极远的地方。图特十指交叠,惬意地躺在红木小榻上,双眼微眯着眺望远处的海面。
罗塞塔的天空永不会阴霾,起码他每次来访都只见到海天一线的景色。天蓝,海蓝;天黑,海黑。天上星辰地上灯火的辉映不过点缀。不像上埃及的大多数诺姆,一年之中有黄沙蔽天的时候,也有乌云密布的时候。
视线追逐闪电般俯冲入海,然后在白色鸟群中央悠哉盘旋的异物。
如果人也能借着翅膀在天空飞翔,感觉将是怎样的呢?
“大人,您交托的事情已经办好。”
男人的声音阻断了他的突发奇想。图特起身,“他们反应如何?”
“船队联盟表示会在西得节造好要求的数量。伊菲玛特大人来信小麦等主要粮食已从下埃及各地相应调出,两个月后能全数到位。托蒙德大人按计划说服了四大商队出资招募雇佣兵和负责武器提供。”
“军事布防的进展情况?”
“海岬的堡垒已经加固,巡察兵也配置完毕。另外诺姆长颁了诏令,即日起严查来访者,对可疑人员予以扣押和审查,同时对兵营区加派军队防护。”
踱步向阳台边,他朝大海吹了声口哨。“达米耶城的港口修建得怎么样?”
“在海上民族留下的设施基础上加以完善,赫迈尔港的修建很顺利。”
哨声高亢,很快,一只游隼飞速来到图特身侧,收翼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
“把你要过来真是要对了,赛米特。”
青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行礼姿势,“多谢将军夸奖!”
“阿鲁那锡道和迦南锡道的地图。”
赛米特恭声呈上图纸。
椅榻旁的矮几上放了两盘色彩斑斓的水果,可葡萄除外他一律没碰。拾起玻璃器皿边上的莎草纸文书,连同两份地图卷好往爱宠的脚上系牢,图特抚摩了几下它后颈的羽毛,手臂轻轻一提,游隼便展开双翼,乘风图南。
吩咐赛米特备好返程的船,图特只身出了门。
这是个依靠商贸繁荣起来的城市。数百年来,发达的地方经济和发展机会为罗塞塔吸引了大量人口。本国的,外国的;贵族,平民。假如奴隶也计算在内,那将是个令人乍舌的数字。
尽管城市规模和人口数量都不及底比斯、阿瓦利斯、孟菲斯这三大诺姆,但日益增大的人口密度还是给本地治安带来了不少麻烦。托蒙德上任罗塞塔诺姆长期间推出了数项重大政策,如降低异族人在城市的工作门槛、禁止外来奴隶买卖、鼓励外商与本地商人合作经营、增设海运队负责来往大绿海的物资流转,等等。
实施初期并未引起多少关注重视的举措,他也一度怀疑这般放任地方权力会不会滋生出什么危险因子。罗塞塔是凯姆特当前唯一一个拥有大型对外开放港口的城市,一旦有人从中作乱,三角洲至尼罗河中下游地区就得跟着倒霉。可如今看来,这些政策并不是空头吹嘘,罗塞塔城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比任何口头阐述更直接、有力。
然而,还是做不到面面俱到。鞭长,也有莫及的时候。
海港离托蒙德的宅第有七个街区,两者间约需要三刻水钟的脚程。图特过来这边是为了查看港口的日常运作,却被一阵遽响的金属声引起了注意。
一个红发蓝衣男子正持剑和几个利比亚人对峙。后者手拿斧头或锤子,一副剑拔弩张的凶狠模样。
怎么回事?维持海港秩序的警卫队呢,集体告假了吗?
“我不想生事,请让开。”
“什么生事不生事,别说得自己很高尚!”
“我们这不欢迎你这个西亚人,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开罪过诸位。”
“但你不拿出身份证明就是有鬼!”
红发男子皱眉,“我猜你们只是为官家工作的自由民,就算我拿出证明给你们看,你们又做得了什么?认同我不是可疑之徒,然后不作刁难放我离开吗?并不见得。”
“你这小子再说一遍!”
另一个男人伸手拦住了同伴,“我们是奉了托蒙德大人的命令严查所有外来游人,这样说,你肯合作了吗?”
“是你们这里的最高管理者吗?”男子顿了顿,浅笑着环了他们一下,左手微扬起黄铜色剑身,姿态防备,“可惜我有事在身,不然的话,真要会一会这位放纵部属如此接待他国来访者的大人。”
男人们都被这番听上去兼具嘲讽与挑衅的话严重刺激到,一个个顿时变得毛发倒竖的肉食动物一般,举起自己的武器欲将这来历不明的白脸青年大卸八块。
“住手。真的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几个利比亚人听到声音动作俱是一滞,纷纷回头,看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坏了他们的事。面面相觑了片刻,脸色大骇,眨眼间拜倒在地。
“你是?”见状,红发男子施然转身,问道。
他没有回答,仅仅若无其事地扫了那些利比亚人一眼,随后望向男子,“我为他们的粗鲁和无礼致歉。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自由离开。”
青年也不加追究,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这个人不简单。而且他的口音……是赫梯皇帝派来的吗?图特蹙眉思忖。不过眼下要稍微插手处理这些冒名滋事的自由民,虽然管闲事素来不是他的作风。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将军大人,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把他们抓起来,让托蒙德加以审问,特别是中间的这个男人。”说完,他冷冷瞟向领头的士兵,“回头全员向赛米特副官领罚。”
码头与集市交界的角落,红发男子并未真正离开。几乎全身笼罩在黑影当中,只露出一对清澈的绿眸攫住冷眼俯视众人的瘦小身影。
她是要感激自己机灵想起了露西儿还是自我埋怨?
条件反射惊呼着弯身躲开凌空跃向自己的巨大石雕,晓蓠满腹低咒,表示愿意拿一英镑打赌这刺激指数五星的混账机关埋在地底若干世纪后绝对失灵报废!噢天,她只盼赶紧离开这个无限循环的怪圈。
甬道的壁画其实是大阿卡纳的牌面形象,从愚者到世界,22组壁画,22张大阿卡纳。简单说,即塔罗牌。
塔罗,依据古埃及语的发音,是“王道”,王者之道的意思。王者,必定是指法老。能让她有迹可循的推敲方向,又和帝王谷有紧密关联的只有一两个。晓蓠依靠她在博德利图书馆典藏室恶补的少得可怜的知识,首先想到了王名。
但凡古埃及法老的名字,不同于其他子民,会用王名圈框起以示受到庇护远离外界伤害,即使是王储,未登基也享受不了这种待遇。然而按照王名圈的形状,找出的象形文字使她依旧像个来到抽象画画展的小孩。晓蓠惟有另辟蹊径。这里不是王陵,自然不会僭越用到王名圈,那就做小小的更改吧。
之所以没能第一眼认出那些是塔罗牌的象征,是由于它们与她从前惯见的纸牌设计不太一样。试想一下,欧洲国王和古埃及法老又怎么会一个样子呢?
早知道在石门关闭前的一瞬就滚回到外面去。如今可好,虽说密室这里有四支火把维持着一室通明,但石门完全开启气流对冲熄灭了恰好寿终正寝的油灯,她不得已换上手头上唯一一条后备棉芯,接下来便是破釜沉舟了。因为万一这些火把中途灭掉,又或者她离开这个地方发现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不就等于不可控因素翻倍增加了!都没灯火了她要准备摸黑受死吗?
哦这媲美鬼屋的密室还有更棘手的!这个见鬼的古埃及制造,法国跳棋加中国飞行棋加美国大富翁的合体游戏巨化版,玩法不复杂,但却百分之九十九在赌运气。
一个不“小心”移动到有图案的格子上,就会触发各种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抛了点数走到正中的格子,好巧不巧对方有棋子在第一格而自己没布“人马”以防后患,便等着有幸见识庞然大物横空降落到起点的场景;实在被幸运之神抛弃了,就算棋子即将到达终点,也会上演被对方撞飞入厂维修的莎翁悲剧,人生自此围着抛到“起飞”的点数转。
晓蓠拧眉思索,为什么游戏规则和图特解释的有这么大的不同?
想起自己在石墙上依照沙漏的形状,即把王名圈在脑海里左右中段捏到一块,抚触的五个象形文字凑成的发音为“塞涅特”,正正是古埃及中王国中期开始兴起的一种棋子游戏,意为“通路”。当初发现图特那个雪花石棋盘,她多看几眼记了下来。
玩游戏以前,棋盘上不放任何棋子,需要拿着四根长度一致、半圆长条形的棍子抛出圆弧的黑面或者横截的白面,根据朝上的白面数移动相同的步数。唯有掷出都是白色或都是黑色,才可以把棋子摆上棋盘,当有了棋子在上面,前者还可以选择移动,而后者则再抛掷棍子直到抛出有效点数为止。
这种通路棋有三种玩法,相应地有三种不尽相同的含义。第一种,是坊间流行的玩法,双方各执不同的棋子,从同一个格子朝同一方向出发,沿着蛇形横向移动,谁先走完三十个格子算谁赢,喻意渡往来生;第二种,双方各执三枚造型一样的棋子,以对角的第一个格子为起点蛇形行进,中间的第十四、十七个格子、对方之于自己的第三、第四个格子皆为特殊地带,比方说,己方棋子走到顺数第十四个格子,对方第一格有棋子而己方起点没棋子,退至起点,起点有棋子同时对方第三个格子有棋子,互换位置,否则不发生变动,而倒数第四个格子除外,对方棋子一旦后己方棋子移动到同一位置上,己方棋子将离开棋盘,这种游戏规则下,以谁先把三枚棋子全部送到终点为胜;第三种,据说玩法和第二种相似,但貌似因年代久远还是较之前两者人气薄弱,具体规则失传了部份细节,而现在看来,这些遗失的规则,大抵就是这一个个带彩图的格子的特殊效果,令她恍惚有种置身《游戏王》决斗游戏的感觉。
后两种在她看来方最符合这款棋子游戏的名字——王者之位必须由你扫除路障前行夺取!图特似乎也这么认同。
可是晓蓠瞅着阵亡的棋子,一阵发愁。
最初看到这副巨石切割而成的棋盘和棋子,她错愕得久久呆站原地。根据目测,这个密室只有两端有出入口,其间隔了大片纵横线间距整齐的石原——后来她半想半猜才认定是棋盘。将身后那道石墙分开的两个空间联系起来,甬道的塔罗牌壁画和巨大的塞涅特棋盘,“王道”与“通路”在某种意义上确是互相契合的。如果这个推断说得通,亦便不难解释石墙为什么能用那样的方式开启。
但对怎样才能过去对面,她却茫然不已。她所处的高地和下方的棋盘有一定落差,并横亘着一条深度有待鉴定的鸿沟,显然饶是她身手灵活也没有恐高症,如无畏勇士般跳了下去,到了对面,没有任何攀爬工具只是个普通人类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天主显灵。
再看看两边墙壁,左边墙上数十块石板构成雄鹰展翅的图案,右边则是徒壁,光滑空荡。
蹲到地上乱摸乱敲一通,试图寻找所谓的墓室机关。不用多久晓蓠一眼捕捉到了边缘中央的字符。抱着死士的壮烈心情,她随手碰了一个象形文字。接着,离奇、哦不,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不曾多加留意的几尊巨大石雕移动了起来……
四根黑面白底的木棍不知从哪个空间飞落到她背后……
她不知道谁,又或者是什么在和自己玩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
最后一件诡异到她冷汗浃背,差点像见了鬼似的失声尖叫。天晓得她不是真的见鬼了。
按现在的情况,一天不把棋子全部送到终点,她便得这辈子都耗在这里。搞不好她这辈子骤然缩短,三天,或者十天,也许是九天呢。
到死人的地方寻宝果然是要赌命的。何况她还不是罗拉。
想到了死,晓蓠忽然思念起图特。思念他落在额前的吻,思念面对她隔日退避依旧的态度,他转身一刻脸庞上划过的困惑。
如今的他应该还在下埃及吧,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
孟斯贝尔告诉她他的长官要到三角洲待上个把月。外出的理由孟斯贝尔没说,晓蓠很自觉维持缄默。两人间的关系和去向她还没想清楚,所以她没有立场,所以,就这样继续保持距离也好。
临出发的前一晚晓蓠问他拿进入帝王谷的准可。他和孟斯贝尔短期内都不在,安蕾琦纱朵拉也回自己祖国去了,她想与其在安逸中虚度光阴,不如尽可能到处找寻『愿望杯』的线索。也不期待图特会轻易答应,没料到竟然一下就成功了。这让晓蓠觉得愈发摸不透他的想法。他的心门又对她关上了吧。翌日图特和她一前一后离开,下埃及的三角洲,上埃及的帝王谷,两人一起的时间总是不长。
西特姆村,守墓者的村落。尚未走到村子的入口,她就看到了迎接自己的男人。夏迪。
比吉发烧了。夏迪扭了湿布放在她额头上。村里擅长用药的长老到了西面的沙漠捕蛇,两三天之内无法回来。他知道那个少女也会治病,只是她现在还在大法师尤斯雷斯的陵墓没出来。
夏迪对这名外来者没有恶意或敌意,既然那个少女得到了准许,而且对他的要求也一一照做了。一个月的时间,她付出了等待,也和村民们熟络了起来,他也兑现承诺,遵照她的意愿把她带到那位大人的指引之地。
床榻上的小女孩不停扭动身子,睡得很不安稳。抬手感受体温,不是很高,如果能尽快退热自然无碍。几个月前村里接连有五个孩子死了,原因同是间断不退的热症。
“大姐姐呢……”比吉惺忪醒来,对着少年呢喃道。他的沉默无语让她大概猜到答案,“大姐姐在就好了。”
凝视微弱灯火下女孩略显疲惫却依然晶亮的眼睛,夏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柔声安慰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比吉别怕。先好好睡一觉,等休息好了,大姐姐就会来看你。”
听完他的话,比吉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夏迪又换了一次湿布,然后吹熄了灯烛走到门外。尤斯雷斯的儿子明天就会过来,到时候把村里出现不明病疫和他说一下。但愿只是个别事件,也希望比吉能幸免于难。否则,很可能会演变成又一场灾难,村里的,甚至王国的。首当其冲是人口的减少。
尽管西特姆村的规模缩减,根本上是守墓一族衰落的表现。
所有西特姆村村民都肩负着守卫新王国以来历代帝王陵墓安宁的责任,跟随中王国后期王都的迁址,从孟菲斯比邻的死亡之城举族搬到这片山谷荒野,继续履行守墓者的职责。族里只有族长担负死守王的秘密的角色,然而能被授予这份神圣职责,已是所有族人的光荣与骄傲。
西特姆村与帝王谷仅一山之隔,周遭环境生活条件相当恶劣,这亦是村民通常活不过壮年的原因,纵然如此,他们仍毫无怨言满怀热忱地投入到王陵开凿与防护的工作中。
王的陵墓受到抢掠,灵魂受到惊扰,等于他们的尊严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不过“阿玛纳国王”即位后在王国掀起的一场连环风暴却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影响。近似疯狂的宗教改革,“罢黜阿蒙-拉神,唯阿吞神独尊”,人们的信仰被禁止和推翻,这是不可忍受的。在位期间先王尽管如常为村里提供日常资助,然而自王朝中期『被禁名的王』对王国和盟国的事务皆不闻不问,人们不满的情绪日益高涨。就是在这种种突变的交织下,从来不乏质疑族中信仰的族人们开始联手反叛,他们大多数人后来选择了前往河东岸的城镇开展新生活,余下的奔走到沙漠深处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
十六年前的叛离给西特姆村,给守墓一族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人口的大幅度缩减,加上各种病害,倘若一再像这样放任村民数量减少,将要面临的后果便是无法继续与敌人相抗衡。当然,抗衡双方谁都不会苟求安逸,也深明决不会有言和的一天,除非一方彻底消亡。
盗墓与守墓,延续了上千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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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黑暗隧道才终于看到光亮。
晓蓠自浅睡中恢复了意识,又烧了一半的棉芯在她涣散的瞳孔投下了光亮。花了几分钟打叠精神,她转过头瞧向身后巨大的塞涅特棋盘,真想不到她用了整个通宵来破这个棋子游戏,更想不到随便背靠石墙抱坐在地上也能睡得天昏地暗。现在什么时候了?
在她几经考量,紧抓起飞的机会行军布阵,数次把对方的棋子撞回去,尽量避开触发不利效果的“地雷区”,总算一次性把她的三枚棋子送到终点。紧接着,左面墙壁呈鹰状排布的长形巨石徐徐下移,最终降到和两边高地成一直线的平面。又让晓蓠大吃了一惊。顺利通过栈道的晓蓠第一时间跑到临近石原的边缘,却没有看到之前令棋盘启动的那串象形文字。
接下来,轮到对付面前这道墙壁了。
她有理由相信,这后面会是真正的墓室。而最后一道门,就藏在这堵墙上。
石墙两边角落都放置有一尊雕像,怪异的是,它们不约而同面向各自的墙角。在面壁思过吗?说不定有可能。因为其中一尊是晓蓠在图特偏庭看到过的白鹭,区别在于那是石雕,这里的是木雕。右手边则是狒狒。这两种动物同都是古埃及神祇的圣物,只是有些混乱,例如智慧神托特最常以白鹭的模样出现在神话里,在某些场合也会化身为狒狒。有趣的是白鹭和狒狒在古埃及人眼里都是睿智聪敏的象征,是善于思考的动物。
这两尊雕像摆在这个地方肯定有它们的用处。最好不是障眼法。晓蓠思考了一会,壮起胆子伸手去通身摸个遍,又跪到地上去搜寻周边可能隐藏起来的机关,结果却一无所获。
晓蓠喘着气就地坐下。或许陵墓机关的设计者不按常理出牌,要不就是她的思维不够发散,把打开出口的方法想得太过深入复杂。
说起白鹭的雕像,她记起了和图特吵架出走之前某天深夜的事。那晚她为了调出用非洲茉莉和薄荷叶冲泡出来的最佳茶味,自己当白老鼠硬是灌了好几杯,体内自由水过多自然要向外排掉,起床呼应完大自然的召唤,她觉得屋外夜色迷人,便披上斗篷跑到房外扮一回莉莉斯。不料碰见图特经过,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后来受好奇心驱使悄悄跟踪他,看他黑漆漆摸出来是要做什么。蒙上白鹭石像的左眼,棕榈树下出现了一个入口。她立马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
晓蓠明了那不是她该深究的,不管是入口下面的秘密,还是图特自身的秘密。因为她至少清楚,清楚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不过是所谓的直觉,让她自认多少是理解那个人的。面对一个时刻清醒的人,她何必多余担忧什么?
晓蓠俯身靠到白鹭木雕上面,模仿图特的动作用手蒙住左眼的位置。十秒过去了,半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吧,不是这个方法。
这里有两尊雕像,难不成要两个人一起蒙上它们的左眼?说不通。万一都是像她这种情况只进来了一个人怎么办?
她瞪着背对她的白鹭木雕,心里一股烦躁,老感觉它们一个个瞧不起自己,真恨不得扳过它们的脸面向自己!
晓蓠忽然睁大眼睛,整个僵住。扳过它们的脸,扳过……
连忙上前半蹲着身子,双手合抱雕身,小心翼翼地左右转动。当她顺时针转过白鹭木雕,果然转动了!直到再转不动,晓蓠就跑到对面去把狒狒的雕像转过来,顺时针转不动便逆时针地转。完成一系列动作,晓蓠忍不住退到平地中间,密切关注四周的变化或声响。此时前方的石墙发出了一声震响,她顿时心情激荡。
晓蓠大失所望。她怎会认为死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宝藏,尤其是个不曾炫耀自己财富的人的墓室?
四下环顾,二十平方的房间,摆放着一副高出平地一个人身高的石棺,石棺靠近前面密室的一端有一座和实物等比例的珐琅布谷鸟,昂首仰向她走过来的方向,房间四角是反光的水晶球,石壁上是象形文字和比甬道内更令人费解的壁画,除此以外可谓徒有四壁。
她在除石棺外的墓室中搜寻无果后,便踮起脚尖探头往石棺里瞧。令她不知安心还是颓丧,没有盖上棺盖的石棺里面没有可怖的木乃伊,但也没有愿望杯,没有她要找的另外三样宝物。
此刻她怔然愣住。假如石棺里真的有她需要寻找的东西,她真的会偷偷拿走吗,抑或是等确定了它们的用途甚至到用完以后再归还?那些亵渎亡者的事她如何做得出来。晓蓠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感到自私羞愧。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把油灯丢在一边,坐下来,想了又想。这样的话,夏迪带她进这个陵墓的用意是什么?似乎不会是要害她,但是要这么一直困在进退维谷的墓室,她不被直接害死也得生生渴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晓蓠在浅睡与醒来间辗转了好几遍。肚子早饿得无力发出任何声响,就连那半条“劣质面包”在她鄙视再鄙视之下也被消灭得尸骨全无,虽然期间她让那些砂子搞得恶心干呕。瓶子的水亦所剩不多。
瞥向离棉芯燃尽不远的油灯,晓蓠努力集中心神,却发现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景象。穿越时空前的,穿越时空后的。浮现次数最多的是图特。她到底为什么会被那样一个冷漠高傲的可恨家伙吸引到呢?棒极了,她现在无异在做无解方程式,或者换个比喻,譬如主动钻到米洛斯迷宫之中,作茧自缚。
“真差劲……卡纳冯伯爵的女儿,你就这丁点出息了么。”她咕哝道。
百无聊赖,晓蓠抬头仔细观察这昏暗的墓室,揣摩起其中的构造和铭文方式的独特之处。
夏迪一开始听完她的请求,答应她的前提是先在村里待上一段时间。无所谓,晓蓠暗忖,反正在图特他们回来以前她只会闲得发慌。于是她在充当免费劳动力之余,也学会了很多有趣的技能,作为额外报酬还熟悉了西特姆村到帝王谷一带的地形山路。再次跟夏迪提出请求,他二话不说便把她带了过来,临走前丢下句“她留下的将会帮到你”。这个“她”是谁?陵墓的主人吗?坦白讲,夏迪不似儿戏开玩笑的人。
那么说起来,她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从夏迪离开她进入陵墓中堂,她不曾感到呼吸困难,仅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并随着甬道延伸稀释。这意味着陵墓封起来的年月不是很久是吗?为什么棺中没有尸体,还是这个墓室在她贸然探访之前就发生了什么意外?陵墓的主人是什么人,身上又有着怎样的过往?毕竟按常理分析,能在帝王谷拥有独自陵墓的,定和历代法老有着某种渊源,已不能单单用“非富则贵”来形容了。
墓室的轮廓和构造好像没什么特别,饶是有,她不是马里耶特那样的建筑学高材生,亦不懂。四个角落的水晶球只是单纯的照明和装饰品,晓蓠已经放弃了多动心思。剩下的只好由这些壁画和石棺前的布谷鸟雕塑下手。
她擎起油灯,走动起来。刚才开合的石墙上画了一个红太阳和一个白月亮。对于两个圆大小相等她觉得有待考证,这时纯粹看图瞎猜。接下来的壁画,顺时针依序是哺喂婴孩的女人、布满闪电的光亮云层、跪在沙地闭眼捂嘴的少年,天顶勾画了烂漫星空。
不论是不是真的有用,有什么用,这种地方可不是能够随便进的,还是简要记下墓室的信息吧。晓蓠掏出她的笔记本在上面涂涂画画。
如果非要将她要找的东西和这个墓室的壁画搭建联系,她只能确定左边第一幅壁画喻意着『女神爱子』,可这其余四幅又是什么情况?另外为什么不是两幅而是四幅,这多出来的两幅还没有一幅上面是画了杯子的!好吧,她连哪两幅是对不上号的都说不上来。
晓蓠彻底缴械投降。她又饿又渴,很累,大脑还因为缺氧开始不好使。她清楚明白房间在封闭成又一个密室的一刻起,氧气就一点点地减少。
“图特……”水晶球旁边,晓蓠抱膝倚坐在原来的墙壁下,把头埋在双膝间。呆呆睇着振翅欲飞的珐琅布谷鸟,她心血来潮地想到,这应该是墓室最值钱的东西,不晓得拿到大英博物馆,能卖得多少英镑?随后,晓蓠忆起了一些往事。和布谷鸟有关的,琐碎的往事。
还是孩提时候的她,热衷流连于父亲的书房。那里排列着陈旧的黎巴嫩雪松木书架,收藏着出版年代久远的书籍,摆放着维多利亚女王赠送先祖的望远镜生辰礼物。她曾在书架的众书籍中读到过一本爱情小说,至今她依然对这部小说爱不释手。说是爱情小说其实并不准确。
故事发生在二战时期,男主人公是德国多蒙特军区的少尉,女主人公则是英国海斯韦伯顿庄园的一位千金,有志一日成为一名专业护士。两人相识于来往英吉利海峡的邮轮,那时离二战爆发还有四年,他们互生情愫,把在威尼斯市集买下的一只布谷鸟当作信物,交由女孩喂养,并且约定通过书信保持联系。只是后来碍于战争爆发,两国民间通邮业务中断,等等各种因素,女孩直到在爆炸中死去也没再见少尉一面。
那时的她业已成名,知道女孩身份和过去的人们为了纪念她,筹资建了座布谷鸟石雕,旁边是一块纪念碑。布谷鸟对于女孩的意义,不止是定情信物,还是她和不知名的恋人的信鸽。
据说,二战结束多年后的一天,在海斯的和平广场,一名外国中年男子在布谷鸟石雕前面站了整整一天,有人说他后来什么没做就离开了,有人说他在那里逗留到第二天清晨,还有人说男子在黄昏时分走到雕像身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众说纷纭,事后自称是当年护士的姐姐回忆道,那应该是那名德国男子和她妹妹约定再见面时打招呼的动作。
小说到这里搁笔,也许这就是故事的落幕,也许称不上圆满的结局。作者在后记中说,它不是悲剧小说,也不单只是叙述男女情爱,或许这个故事让你遗憾,但在难以衡量长短的人生路上,若有过那么一份感情,教人牵挂与执着,在岁月里恒久,在蹉跎中散发幽香,不已是残缺中的美满了么。
她一直羡慕这样的感情,如果那也不能称之为爱情,那么所谓的爱情也不外如是。可在真要面对它时,她又由衷感到畏惧,拼命退缩。英国女生都较其他国家的严谨,难听地说就是自傲,冷情。可她的真实意愿不过是不愿连累他人又害了自己。不都说“历史不因人的意志为转移”吗?她大胆过,冲动过,自以为是过,所以神给了她惩戒。打那以后,她小心翼翼,可又似乎走了极端,过犹不及,于是她现在还未来得及拥抱一段爱情,就得迎接死神降临。
晓蓠想,如果没有翘掉重见天日,她是不是要直面自己的真实心情,抛开顾虑,试着和他开诚布公?随即嘲谑一笑。
她的身体沉沉的,大脑已经进入中度眩晕阶段。既然做什么都无从扳回定局,她抱着玩玩的心态,蹲到布谷鸟雕塑与石棺之间,想象自己是那个德国男人,心怀忐忑却又喜悦难耐地双手蒙上雕塑的眼睛,仿佛面前真的是自己暌违了天荒地老的爱人。
过了好久,晓蓠意识疲弱,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的变化。她怔愣转头的刹那,光芒柔柔散射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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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见到那个异族女孩伊菲玛特还只是稍微诧异,那看到她在地上昏迷不醒他几乎整个怔住。
他知道有人进了陵墓,但不是盗墓者,否则他会有感应。
她昨晚醒了一次,吃下东西又很快睡下。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徒弟年龄相仿的女孩,伊菲玛特倏然打趣地想到,假若那位得知她在西特姆村出了事,夏迪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要是她今天下午能醒来,他就带她一起回去吧。醒不来就等孟斯贝尔回来了再过来这边接她。手上有很多事急着处理,粮饷的调度、奥皮特节和西得节的祈祭筹备、农作物在圣河汛期的收割……在完善攻打北叙利亚的军事准备前,必须尽可能削减维西尔扩张坐大的权势。
不论他有多好奇夏迪怎么会把这女孩带到母亲的陵墓,当前却远不比他的任务重要。
此外,孩童发热致死的病因也要深入调查,最好不是病疫大规模爆发的前兆。
“你是……那位神官?”她似乎醒过来了。
伊菲玛特静静看她坐起身,颔首微笑。“伊菲玛特,我的名字。”
女孩点头回以一笑,“我叫晓蓠。”她看了看门外,又看向伊菲玛特,双眼渐渐瞪大,“请问,现在什么时间了?我是问,我睡几天了?你一直陪着我吗?”
“你睡了一天而已。没关系,请不用担心。”
“我记得那道画着闪电和白云的墙壁打开后,我往前走了好久好久,油灯也灭了,在我印象中,最后记得的是一个人的身影……”晓蓠念叨了一大串,而后抬眸望向伊菲玛特,眉头微蹙,“那是你吗?”
他并不直接回话,仅仅微笑示意。
晓蓠心下疑惑,为什么神官会由隧道的另一边过来,他和夏迪是什么关系,但最终面上却是一派随意,任话题跳过。因此,诸如尤斯雷斯是你的什么人这等隐私冒昧的问题到了嘴边,被她很自持地咽回去。
“晓蓠小姐要和我一同回底比斯王城吗?”
她眨了眨眼睛,“那夏迪先生那边……”
“我和他说一声就行。”
晓蓠恍惚眺望着尼罗河远处的风光,脑海里却是临上船怀里比吉瘦骨嶙峋的手感。非洲人营养不良真是追溯有源。只是相较两天前,小女孩好像更瘦了。是她的心理作用吗?
结果她还是没成功追究到夏迪意图或粗心间接导致他人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刑事责任。假设她最后没意外打开墓室的门,夏迪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
晓蓠犹自纠结尚未顺利消气,此际听到伊菲玛特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晓蓠小姐,将军大人已返回。需要我派人护送你和他汇合吗?”
“汇合?他现在在哪里?”
下船后,晓蓠婉拒了伊菲玛特的好意,只要了一匹马,凭她刚及格的骑术和全然忘了自己有当路痴的潜质,按照他的指示扬起缰绳朝北边策马而去。
奥皮特节的欢庆节目之一?放狮子到野外猎杀这种自娱自乐的活动跟西班牙人爱看斗牛有什么本质差异?
晓蓠在马背上折腾了半天,除了石头和野草外她一根头发也瞧不见。怎么还没到目的地,她的腰快受不了了!
突然间,旁边冒出了一个人影,晓蓠一惊,猛地拉住马缰。
“喂!你怎么回事?这样冲出来不怕死吗?”大汗淋漓已经让晓蓠很不舒服,还差点发生他杀事件,她的语气不耐且带有责备。
那是个戴了黄铜面具的男生,看上去和她一样大。看他一拐一拐地走向自己,晓蓠略微惊疑,这少年是跛的?她连忙笨拙地下了马。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语气重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少年摇了摇头,“不要紧。是我不对。”
晓蓠思绪混乱,即使隔着面具,这人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
“请问你自己一个人吗?”他点了点头,复又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你去什么地方?如果顺路而你又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
他轻轻笑了。晓蓠心道还好你笑出声了。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想直接调头走人:“我想到西北郊观看猎师,但你不擅长骑马,这样方便吗?”
“方便得很!”晓蓠几近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算要躺几天床也会把你送到!”
“那麻烦你了。”
晓蓠盯着白色头巾下的黄铜面具,感觉很是怪异。
少年貌似由于腿脚的缘故不便坐在前头,晓蓠安排他坐在自己后面。依照他的指路,他们一路过来,经过了小型市集,接着就看到河边不远处围聚了一群人。
“在这里放我下来就可以。谢谢你了!”
晓蓠感慨这个陌生的男孩太懂礼貌了。她目送他没入人群后,一时健忘,竟不假思索地一跃下马,果不其然脚着地的一下她就闪腰顺势坐到了地上。
她扶着腰,一边拉马一边寻找图特。
遽响的连连惊呼让晓蓠下意识循声望去。前方人群退让出的大块地方,有人正驾驭着两轮马车飞速狂奔,一只雄狮紧追其后。
来不及多想,晓蓠便已推搡着人们焦急往前挤去。
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嘴里不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双腿不停地跑动,好像刚刚弄伤自己只是她的幻觉。然而瞥见狮子利爪扑上前的一刹,分不清谁叫得竭斯底里,谁的声音怒吼震天,她的呼吸顷刻停止……
从学校搬回家还没拉网线,新家旧家两边跑也造成产文效率低下,不好意思了!
尽管如此,绫儿还是觉得这一章含金量很高,哇咔咔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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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五夜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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