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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夜 右岸,左岸 ...
一座城,一条河,隔开了浮华的心跳和寂静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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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座城门……数字还会往上增大吗?晓蓠有些疑惑地想。
『百门之都』,荷马对古埃及的王都底比斯的赞誉显然不是夸张。一百座城门,事实上数目不止于此。
百多座城门,单是最外围的护城墙就有接近四十座,尽管如此,这么多城门同时存在于一个城市内却不觉厌烦。谁能对相距百来两百米的通道口产生厌烦的感觉呢?
只是底比斯城委实宏大。这个“宏大”,一指城市的面积,二指建筑的规模。
底比斯城,据晓蓠粗略估算,是罗塞塔城的三倍之大。也许差距并没有这样巨大,毕竟罗塞塔给她的印象是一个发达的二线城市。环城与主干道以及众多街巷交错相接,不比阿玛纳的规整有序,却十分宽敞,城内自由、热情奔放的气氛跟坐望爱情海的雅典不相上下。为了提供一个理想的商贸发展的环境,城市扩充的环节必不可少。因此晓蓠怀疑自己估计错误不无道理。
神庙星罗棋布、宫殿连亘的王城风貌,跟高低有致、街道两旁多是矮小平房和连片商铺、临岸海滨腾出一大块空地用作货物中转的罗塞塔风格迥异,导致她像个从一片灌木林走进原始森林的野人,视野一下子被高大华美的巨石建筑满满填充。
整座城市除了脚下柔软却结实的沙地,便是或灰白或棕黄带粉的花岗岩建筑。此外晓蓠曾在下城东南的角落瞥见成片的泥砖矮房,让她怔愣了几秒,不过她也迅速醒悟过来。像纽约、巴黎那样的国际大都市尚且存在贫民窟,遑论古时的都城。
话虽如此,她对同为一国首都的哈图萨的“贫民窟”却没什么记忆。不为别的,晓蓠已在马车上断断续续展开了底比斯王城二十天深度游。
“十六只公羊……”
这时前面传来明朗的声音:“晓蓠小姐,阿蒙神大神庙到了。您是要下车吗?”
“不了,直接回将军府。”
听完声音闷闷笑了:“晓蓠小姐特意过来是为了数阿蒙神圣物的石像?”
晓蓠打不起精神附和他:“你管我。”
男子一听察觉不妥,“晓蓠小姐,您不舒服吗?我现在立刻送您回去。”
晓蓠隐隐好笑,依然趴在马车扶手上:“不用紧张,今天热了点,我好像有些虚脱罢了。”
他虽然松了口气,语气却仍是一派严肃:“将军交代了要好好照看晓蓠小姐,万一您有什么闪失,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哪有这么严重。放心,我很好,只是口渴死了。回去见到你将军我先向他讨水喝,你趁机溜掉他就来不及盘问你了。”说完晓蓠自己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穿街过巷,马车飞驰在底比斯的大路上,两旁的街景飞速倒退。
“你家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小姐怎么来问我?您和大人是知交,理应了解得比属下多。”
晓蓠纳闷,她什么时候了解那个人了。
“孟斯贝尔,回答我问题。在你看来,你们的指挥官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老实作答,否则你让我不痛快了,照样给你定罪。”晓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呀,这真为难我了。”
“你大可安心,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以人格作保。”话音未落,她急忙加了句:“别问我‘人格’是什么。”
孟斯贝尔微微奇怪,但也不深究。他开始思考怎样回答这个被身后女子用『人格』保证保密的问题。
沉吟了一会,孟斯贝尔吐出了几个词:“果断,睿智,沉稳……还有寡欲。”
晓蓠乍听最后那个词,笑了。“前三点我大概理解,最后一个……怎么说?”
“不瞒您说,不论军队还是城内,都不缺侍姬,您应该听说过的,就是——”他顿了顿,晓蓠应了声示意接着说,他才开口道:“给我们提供性服务的年轻女子,年龄从十四到二十四岁。只要军队的将士有需要,她们就会应召和对方行房事。大家的需求强度各有不同,但一年之中一至两次已是极低的频率。可是将军他……在我到任后都不曾召过任何侍姬。”
“于是在你或者你们看来,他这就是寡欲的表现?”晓蓠莞尔问道。
孟斯贝尔迟疑地点了点头。晓蓠酝酿着该如何回应,却听他径自说道:“您是大人第一个带回来留宿将军府的女孩。”
晓蓠语塞了。“我本该去打扰帕拉米苏将军的,也许我现在改变主意他还会勉强收留我。”
“哎,千万别!晓蓠小姐,请忘了我刚才的话。如有冒犯,请您惩罚!”
“你老是那么紧张干什么?我离开了你的将军大人也不会感到异样。”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知是不是那府邸太大,明明两人的房间离得不远,可以说只隔了一堵墙,她碰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晓蓠柔声道:“况且我又不是你的上级,有什么权力处置你。别让你将军听到才是,不然他真有可能因你藐视军队纪律轻视上级权威对你重罚,而我则落得不识好歹迷惑埃及将士的不实罪名。”
明知道脱水口渴是不应该多说话的,她却每每因为他的信息而忍不住回馈自己的看法。结果愈是交换,愈是不可收拾。
“你的头发长了。”这是他们重遇那一天他对她说的第二句话。晓蓠记得自己貌似回了句:“人也变黑了。”
自哈图萨遇险后,过多久了?好像有四个月了吧。这期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再见到他,感觉却像时间依旧停留在他为她吸出毒液的一刻。
拉姆希和安蕾琦纱朵拉看她的眼神都带了探视的意味,而前者玩味的表情让晓蓠周身不自在。四人搭乘同一条芦苇船前往底比斯,旅途上仍是以拉姆希和安蕾琦纱朵拉交流为主,偶尔她和图特会打破沉默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两人间的对话几乎没有。
有一次她神游,隐约听到两个大有来头的男生谈起西亚的局势。
狂雷之子戈纳里维领兵奇袭萨姆萨特城,修筑堤坝堵截幼发拉底河上游河水,赫梯军队副帅柯缇娅带骑兵两千五百率先赶赴,沿途招集民众协力破坏堤坝。戈纳里维旋即派兵阻拦,双方争持一个月,赫梯两位皇子先后领军抵达战事前线,一方面镇守卡基米什城,一方面兵分两路,沿幼发拉底河北上以及从黑山直接发兵包抄狂雷之子和他的军队,三军会师兵临城下。敌我对峙三个月,戈纳里维带着不足八百的精英骑兵强行突围。
“垂死挣扎。”拉姆希给出结论。
“想要生存,才会挣扎。”图特不以为然。
而晓蓠想到的只是,塔鲁苏醒过来了?一旁的安蕾琦纱朵拉则出奇安静。
芦苇船逆着水流拐过一个急遽的河湾,高耸的方尖碑赫然闯入视野。紧随其后是肃穆壮观的神庙群,连绵不绝的拱廊和石门横亘其间,宏伟辉煌的庞大宫殿倨傲屹立河滨,纵有高大城墙挡去一角,与之相较却是小巫见大巫。初升的太阳给踏入新一天的城市一点一点染上金红的色彩,朝气乍现。
“你在看什么?”晓蓠见他全神贯注地眺望远方,方向却和底比斯截然相反。
图特收回视线,看她的墨黑眼睛仍和以前一样,叫人无法轻易看出其中的波动。“死者的国。”
晓蓠皱眉,不禁往他刚刚投去视线的方向一探究竟。是一片辽阔的荒漠。视线随着船身移动,眼前除了漠漠黄沙,还有那几座极尽天边的大山,山体上似修有什么庞然建筑。
她正想问他那是什么地方,却听到他分明向着她,又如自言自语般说道:“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么。”晓蓠不住一怔。
上岸时,看到一个少年等在一边,神情姿态毕恭毕敬。这是晓蓠第一次见到孟斯贝尔,他和图特、拉姆希一样戴着白色头巾,两边耳垂各戴着一只耳钉,不过孟斯贝尔赤着上身,只围了条短裙,腰间佩刀。然而他开口讲不到四句话,晓蓠就清楚感到体内一股火气在源源不断地涌上。
图特是将军,常驻底比斯,统领八个军团,麾下步兵32000、战车8000,兼任王城护卫队队长一职。拉姆希也是将军,常驻阿瓦利斯,统领五个军团,外加一支常备军达12500的骑兵队,一年半前被现任法老派遣到法尤姆镇守……哦附加一点,拉姆希的名字不叫这个,而是帕拉米苏。这些都是从图特的直辖传令官,诚实坦率的孟斯贝尔先生的口中打听而来的。
于是在落脚点的选择上,晓蓠毫不犹疑地将天枰倾向了图特。
她从头到尾都不曾动过到拉姆希家里住的念头,尤其在知道他欺骗——或者只是欺瞒,但见鬼的谁管他——她三个多月后,晓蓠怒极,即使知道自己的发怒不可理喻,她仍打从心底决定宁肯露宿也不要和这家伙朝夕相对。同一时间,她想到了最初跟图特的约定,抱着试试的心态和他重提,心里期盼假如能寄住在他朋友家里,就算要出卖劳动力吃苦干活总比露宿来得实际。但是晓蓠由衷搞不清楚图特是有心捉弄她还是别的原因,他竟然让她跟他回将军府,不忘若无其事地“解释”了一句:“这里是底比斯,比尼夫在孟菲斯。”此时帕拉米苏戏谑的带笑眼神越来越张狂,在安蕾琦纱朵拉似懂非懂充斥猜测的视线聚焦下,晓蓠破罐子破摔,快口答应了他。
因此,所以,结果,有了如今飞驰奔回那人府邸的一幕。
思及此,她又有那种无力而讽刺的感觉。一方面她庆幸自己能够逃开帕拉米苏探究的目光,不必为如何说明自己和图特的关系渊源却依然可能被单方面误会而犯愁。另一方面,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心一意收集回去方法的线索,岂料在几乎还是原地踏步的情况下就撞上麻烦源头之一,而且是被她列为了现阶段终极敌人的他,现在更是进入了他的生活圈子,简直糟糕透顶!
“你在啊。”跳下马车,目送孟斯贝尔逃命似的驾车离开后,转身看到他晓蓠难掩惊讶。
他几不可闻地应了声,调回放远的视线,“今天去了哪里?”
晓蓠想了想,“将军大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晓蓠什么地方都没去,不过是游览经过罢了。”她本想和他兜圈玩玩文字游戏,可一触到他静默深邃的目光,她就径自弃械投降了:“阿蒙神大神庙。”
“嗯。”
晓蓠对着他这样淡漠的回应,有些生气了,“你怎么还是那么惜字如金!”
“惜字如金?”图特头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词。
“没错!”晓蓠说得咬牙切齿,然后激动地走上去,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摇,“还有寡欲!”
图特这回没有复述,反而难得皱起了眉:“谁说的?”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词,这个认知他还是有的。
晓蓠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孟斯贝尔。”
图特轻笑,也只能是他了。“你把我的传令官哄得跟孩童一般,我不得不重新审度他的自律能力。”
她一愣,手上力度一下子放轻。他这样说算不算在怪她带坏了他的得力下属?晓蓠直觉为自己开脱:“我…我哪有,都是我问一句,他答九句的。”
他认真思考,“我今晚就把他下派到营里从头训练。”
“你要罚他?”孟斯贝尔犯了什么错?晓蓠的思维完全转不过来。
图特直直看向她,黑眸中的笑意渐渐浓烈。“他多嘴了。军务外泄,妄评直属上司,这两项罪名足够了吗。”
他这哪里是询问句,分明只是陈述句。陈述句!
“莫名其妙的家伙!你何止寡欲,还冷淡、别扭、傲娇!”晓蓠握住图特的胳膊,又开始死命地晃。
又是他听不懂的词,她的脑子里到底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她生长的国家有关吗?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他捉起她的手,试图将她几乎陷进自己皮肤的十指掰开:“别晃了,我头晕。”
晓蓠哼了声,准备放过他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失态,神色顿时发僵,特别是察觉到他和她掌心相贴,脸“唰”地烧了起来。
图特抽回手,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晓蓠暗自松了口气,右手抚上几近狂跳的胸口,却又像忽然想到什么不觉顿住。
“进去吧。你该口渴了。”
晓蓠呆呆应了一声,但仍抑制不住凝望自己的右手。上面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她才勉强回神转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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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蓠你发什么呆?”
安蕾琦纱朵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晓蓠摇摇头,端起金制酒杯把里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缓过劲才看向皱紧眉头望着自己的安蕾琦纱朵拉。
“你在这边住得舒服吗?”最开始将她推给帕拉米苏,一是因为自己已经把她平安带到埃及,那孩子的口头托付算是顺利达成,二则是相较于图特,安蕾琦纱朵拉和“拉姆希”相处时明显更放松、欢快。
她眉间此刻方舒展开来,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比在罗塞塔时好太多了。”
晓蓠不解。她转过身,仔细端看今晚的安蕾琦纱朵拉,一身米白的亚麻丘尼克连衣裙,束高的褐色马尾上装饰着镶红玉髓的银环,垂在额前的细长金发晶额链,耳垂处葡萄状的耳环、胸前大串的玛瑙项链使她看起来像个富足的贵族千金。
“决定好什么时候回你的国家没有?”
安蕾琦纱朵拉跟她一样,在各自暂住的地方待了二十多天。但她跟晓蓠不同,早在年初便曾来过底比斯,加上白天天气炎热,安蕾琦纱朵拉这大半个月基本留在了室内吃喝玩睡,过着猪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但这显然不妥,她本来就是有公主的名衔在身,无论如何都应该承担起责任和自己的亲人一起面对困境。因此她纵有不舍和隐忧,也要冒着刺痛安蕾琦纱朵拉的可能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晓蓠问过图特,知道了安蕾琦纱朵拉的祖国哈卢普近段时间爆发了内乱,这还是她刚启程前往埃及时发生的事。由于信息情报传递滞后,安蕾琦纱朵拉在抵达底比斯后才获悉宫廷朝臣造反的消息。关于事情始末,图特只说了最扼要的,其他一律用不要管闲事的理由打发她。晓蓠专门把孟斯贝尔拖到一角私下了解了一番。
哈卢普位于西亚东北部,坐落幼发拉底河西岸,是个物质还算丰盛的城邦国家。安蕾琦纱朵拉对上有一个比她大七岁的异母哥哥,对下有个仅小她不足一年的同胞弟弟,此外还有两个有着一半血缘的妹妹。她的父亲因病在她十岁时就去世了,她的哥哥登基成为了新一任国王,和安蕾琦纱朵拉的母亲合力支撑着他们国家的正常运行。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新国王在太后的摄政协助下适应了自己的新位置,把国家治理得有条不紊。然而好景不长,哈卢普国特殊的地理位置为其引来了大国的觊觎,充满野心的亚述和背腹受敌的米坦尼,就是企图趁着新朝政局未稳争夺这个军事要塞的最主要力量。女人的直觉往往比男人敏锐而且准确,尤其是一个膝下有孩子的母亲。嗅到危险气息的莫迪恩克太后先后将四个孩子秘送出宫,而后协同奥达可姆一世调遣军队对付叛臣和外来势力。
安蕾琦纱朵拉沉默了片刻,瞳孔没有焦距地望着别处,轻声说道:“后天。”
晓蓠忍不住想,难道她是为了这个而闷闷不乐?思索了一会,尽管清楚自己没有立场提出什么建议,晓蓠的感情最终战胜了理智,她琢磨着开口道:“安蕾琦纱朵拉,你要不要向涅甫赫珀鲁拉王求助,让他协助你哥哥和母后?或者找拉姆、啊不,是帕拉米苏将军帮忙?”
只一瞬间,晓蓠便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下意识抬眸,却发现安蕾琦纱朵拉用陌生的目光睇着她,“怎么了?”
“你是在可怜我吗?”
晓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反应不过来地重复她的话:“可怜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打听过我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安蕾琦纱朵拉冷冷望着她,面无表情,“还有,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
晓蓠紊乱了,“我没有啊,你怎么会那样想……”
她出言打断:“我怎么想都和你无关!”说完就大步离开。
这什么跟什么呀!晓蓠完全一头雾水,她郁闷地转过身准备化闷气为食量,却在抬眼间对上某人的双色瞳。
瞧他一副闲适自若的神情,似乎已在那里站了好久,晓蓠直觉皱眉,“帕拉米苏将军有事?”
“像刚才那样叫我拉姆希就行。”见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帕拉米苏看穿她心思般接着说,“比起‘帕拉米苏’这个名字,你更了解‘拉姆希’代表的这个人。”
晓蓠没心情跟他探讨名字问题,“将军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帕拉米苏指着安蕾琦纱朵拉离开的方向,嘴角噙笑:“你和你表妹吵架了?”
“表姐妹”是巴菲利斯特为说服赛米特收留她和安蕾琦纱朵拉在海运队工作,临时编出来的说辞。在图特证实了安蕾琦纱朵拉的公主身份后,或许在更早以前,帕拉米苏应该就猜到她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以晓蓠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看他玩笑着重提这个谎言,她此刻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家伙是来找茬的。
“没想到将军百忙中费神惦挂我这平民女子,晓蓠不胜惶恐。”
帕拉米苏兴致大增。他略弯下身,食指挑起晓蓠的下巴,俊脸慢慢凑了过去:“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本将军?”
晓蓠强忍住排掉他大手的冲动,笑容可掬迎上自双色瞳投来的眼光:“将军,您的妻子正抱着令郎朝我们走来,您确定要继续?”
帕拉米苏听罢,丝毫没有出现晓蓠预料中的慌乱,他从容地扭过头,似乎确认了她所言不假方恋恋不舍地站直身子。危险警报算是解除了,只不过他一脸“我们来日方长”的愉悦表情实在让她大叫可恶。
“斯忒丽,你怎么到外面来了?仪式全结束了吗?”
一身华丽着装的斯忒丽抱着怀里的孩子,对她英俊的丈夫露出温柔的笑容:“嗯,就是结束了我才想起你一直在庭院这边招待客人。我刚听孟斯贝尔先生说,皇后两刻钟后会到府邸,你之前都没告诉我,待会若怠慢了皇后那该怎么办。”
帕拉米苏面带歉意笑道:“是我疏忽了。”
晓蓠在旁边听着这对夫妻的亲昵对话,进不是退不是,尴尬之余,心里一边祈祷他们要么想起她这个外人的存在要么赶紧挪向其他地方,一边咒骂帕拉米苏逢场作戏用情不一花心大萝卜罔顾调情对象意愿,将古代男性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的常识彻底抛诸脑后。
这时晓蓠用余光瞥见斯忒丽往她看了一眼,默默欢呼终于被记起了。
斯忒丽微侧身对她身边的男子说道:“我们待会再说这个。你看你,都把晓蓠小姐冷落了。她可是图特将军的贵客,自然也是我们的客人。你先照看着塞索斯,还有好好接待晓蓠小姐,我去打点迎接皇后的事宜。”她和晓蓠相视一笑,然后转身忙去。
斯忒丽走后,晓蓠很快悲哀地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不止在伴侣忠诚度上值得怀疑,就连父亲称职度也要打个问号。因为他们的儿子在帕拉米苏僵硬的怀抱里开始啼哭起来。
“你真的是已为人父的人吗,怎么抱婴儿也不会?”
帕拉米苏貌似对能把这个难题转移乐意之极,男婴眨眼躺在了她怀中。然而不多时晓蓠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没有评判帕拉米苏的资格——她忘了自己毫无照顾婴孩的经验——塞索斯的哭势有愈来愈凶猛的趋势。
“你们怎么把我可爱的侄子弄哭了?”一把清脆的女声在数米外惊呼。
帕拉米苏看过去,挑眉笑道:“聂芙忒,你装扮的时间又破纪录了。”
聂芙忒无视他的嘲弄,快步走到晓蓠跟前,双手抱过婴孩,柔声哄道:“塞索斯,我的好侄子,姑姑来了,没人欺负你了。别哭了哦,啧啧,乖啊。”
晓蓠微怔着稍稍退开。她打量着这个和斯忒丽一样,穿着长白裙披着轻盈薄身披肩的卡拉西里斯套装的女子,她有着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弯曲的黑色刘海垂在淡黄色的眉毛上,双耳戴着景致的青金石流苏耳环,整个人透出华丽而灵动的气质。
“聂芙忒小姐,您是帕拉米苏将军的姐妹?”她自称是塞索斯的姑姑,晓蓠自然往那个方向推想。
聂芙忒闻言,奇怪地抬眼看向她,“没错。你是……晓蓠?”
晓蓠先是吃惊,而后像似醒悟了什么,讪讪笑道:“将军没说我什么吧?”
“哥哥?”这次错愕的是聂芙忒,她睁大眼睛,“他没提过你,是哈卢普国的那位小公主。”
晓蓠怔愣。如今听到他人将她和安蕾琦纱朵拉牵扯到一块,晓蓠禁不住发愁。
“你哄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是说‘笑一个’,而只是叫他别哭呢?”一般来说哄小孩大多数人都会倾向让他们笑,道理好比你会祝愿一个人幸福,却很少说希望他不要悲伤。
聂芙忒撅起嘴,注意力再次放到她的侄子上。他已经没哭了,一双水灵的棕色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们。
“你不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小大人的感觉吗?母亲常说塞索斯像极年轻时候的父亲,板着一张脸,想看到他笑比横渡红海还难。所以每逢塞索斯哭啼,我们只是哄他别哭,反正也的确不怎能逗他大笑。”
这样子啊。晓蓠咀嚼着她的话,猛然生出一个想法,“那你说,如果照这种孙子像爷爷的性格遗传下去,到帕拉米苏的孙子出生,会不会也总用狡黠的眼神审视其他人呢?”她说完才发觉自己一时放肆,连尊称都忘了。
“嗯,这个问题值得长远探讨。”聂芙忒浑然不觉晓蓠的失礼,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个女生很好相处嘛,晓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后来两人又聊了会儿,晓蓠愈发觉得她和聂芙忒十分投契,哪怕才初识不久。直到肚子咕咕作响,晓蓠方回想起自己本来是打算去拿吃的,却不知不觉拖了这么久。正踌躇着跟聂芙忒开口,不意被她拉住手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有人在玩射戟,我们去凑热闹瞧瞧!”
眼看庭院中间一大桌色香俱全的美食离自己越来越远,晓蓠在心底哀嚎:聂芙忒你的臂力要不要太好,抱着个一岁大的娃还能单手拽着她。
今天是帕拉米苏和斯忒丽的儿子塞索斯年满一周岁的日子,依照传统惯例,孩子需要在祭司的主持下进行洗净仪式,接受古埃及众神的祝福,晚上府邸举办庆祝宴会,旨在向孩子传达同类对他的关怀和期盼。
洗净仪式本该在阿瓦利斯的家族本部举行,但鉴于帕拉米苏在王都底比斯拥有一座受封于法老的将军府,便通知家人和仆从从老家赶过来,筹备祝宴。
晓蓠甫踏进西庭,看见在场一众男女穿着华贵,俨然一场古埃及时装秀兼宝石首饰展。身旁的聂芙忒异常兴奋,抱着小侄子牵着她,一个劲地往人群中心挤。
穿过人群的时候,晓蓠断断续续听到或远或近的窃窃私语。
“哎呀,这一组比前五轮精彩数倍!图特将军好厉害,戟戟皆中!”女声,几近尖叫。
“帕拉米苏大人也不输半分啦,你激动什么。”女声,嗔怪。
“胜负难分,你觉得呢?”男声,懒懒洋洋。
“同上几次,平手。”男声,斯文平淡。
晓蓠站定,斜前方笔直站着两个只在近下跨处围了一条绳衣的年轻男子,两人头上顶着装有一串新鲜葡萄的瓷盘,左右两边各有十七颗葡萄被类似飞镖的短箭穿刺而过。青色的葡萄汁液汩汩渗出,只余下中间位置的最后一颗静待穿心的结局。视线往后挪,同在一条直线上的两名玩家正执着第十八枚戟,如所有狩猎者般锁定目标,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盛装出席的少年将军,背脊挺直,肌肉紧绷,薄唇微抿,精瘦的躯体却蕴含着超乎想象的力量。仅仅是像这样凝望他的侧面,试着把这副前所未见的凌厉姿态,小心翼翼地烙印在脑海里,竟已似过了千百年那般漫长。
“安卡珊娜蒙皇后,圣驾!”
二戟同出——
鼓掌声惋惜声哄闹声一时沸腾。
晓蓠屏住呼吸。一只戟插进墙壁,另一只嵌入了葡萄,17比18,图特输了。
“晓蓠,还愣着干什么?皇后到了,我们快去迎驾!”
她不知哪来的力量,挣脱了握住她的聂芙忒。“不!你先去吧!”
往外移动的人群将聂芙忒带远,帕拉米苏是一家之主,已经走在队伍前面迎接他们的皇后了。此刻只剩她和他。
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晓蓠看见图特往自己转过来,她注意到突显他双眼狭长轮廓的铅黑眼线,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怅然眸光。
“你不是因一时失手而失落的人。”无来由的,她一开口便吐出这样一句话。
他上身没穿衣服,红宝石黄金项圈将赤裸的胸膛衬托得愈加坚实。目光定格在那匀称细致的肌理上,晓蓠想,不晓得她现在伸手摸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噢天!她在乱想什么,疯了!
“你让我想起了普鲁里节庆典的晚上。”
今天他和她分开出发。处理完手头上的军务文件,乘马车赶到已过傍晚,他尚未来得及寻找她的身影,便被同僚拉去比射戟。这一轮的对手碰巧又是他,帕拉米苏。奴隶们头顶上的葡萄换了两串新的,颗数正好都是十八。可是那两个希伯来青年身上不同地方都有擦伤,想必有的伤是前面一些人故意为之。
似乎他和帕拉米苏的这场游戏较量引来了不少的注意。也许他该感谢他们,让他不必寻觅便能见到她。一身努格白,没有挽着透明的披肩,惟独那顶珍珠流苏头饰说明她为此次宴会花了心思,系在细腰间的栗色腰带,恰好配上她小麦色的皮肤。她不过是缓步向他走来,他竟有种将近窒息的感觉。
晓蓠难为情地笑道:“那次穿得那么热情,这次却冷素得像雪雕了。”
“不,这样很好。”图特伸长五指,冰凉的指尖在温热的左侧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勾勒,“可惜今晚的蓝睡莲没能绽放。”
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红潮倏然又涌上了脸部,晓蓠清楚感觉到他指尖拂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着火了。
她拼命深呼吸才勉强发出声音:“你……你不去问安吗?”
图特闷声轻笑,“你转移话题的方式还是那么笨拙。”
“要你管!”晓蓠气结,吼出来的声音却娇柔若丝。
“好吧,你和我一起去见驾。”他牵起她的手往笑语声不断的中庭迈步。
晓蓠虽隐约觉得此时的他有些不同于往常,兴许是霭霭夜幕魅惑了人心的缘故,但无论怎样,她到底是为他这份难得的温和雀跃不已。
有谁来告诉她,秀色真的可餐?为什么她对着这群袒胸露乳、舞姿婀娜的舞娘们却毫无果腹之感,相反地越来越饿?
哦不,该死的胃痛又犯了。
图特察觉到晓蓠的脸色不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呢?”
她不想丢脸,可是实在不说不行了。“我好饿。”
少年微微皱眉,“你没吃晚餐?一早来到做什么去了。”
晓蓠瞟了对面一眼,安蕾琦纱朵拉那孩子正用巾帕消灭着风卷残云后的痕迹,哪有一丝不愉快的迹象。反观自己,先是被她气到肚子饿,然后被帕拉米苏缠着调弄,开始没了饿的感觉,再然后被聂芙忒拉着去看高手玩飞镖,又饿了,最后皇后驾到,她没拿到一点吃的就陪着图特入席了。而饿过头的下场无非就是胃没东西消化,转过头消化自己。
忍着那间歇性的抽痛,她特别无辜,在场地位最尊崇的那位纹丝不动,她好意思举手发言说自己还未进餐么。
“图特将军,你的朋友不舒服吗?”安卡珊娜蒙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看到女孩发白的脸色,关切询问。
与话音一同令晓蓠诧异的是图特难以捕捉的一僵。
就这样吧,她豁出去了。
晓蓠起身,双臂交叉紧靠胸前,双手贴着肩膀,恭敬地朝她躬身行礼:“回皇后殿下,晓蓠身体稍有不适,打扰了殿下和各位大人兴致万分抱歉。”
她不是没有瞥见图特的不悦,以及他警告自己的眼神,大抵是责备她擅自抢在他前面回话。对此,晓蓠权当视而不见,反正安卡珊娜蒙初到时她就已经无礼过一次,也不差这一回了。但愿这次没再吃力不讨好,不问缘由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的结果不会换来某人一句“多管闲事”的评价。尽管有些疑问图特和安卡珊娜蒙之间的关系,此刻却没多余精力去在意,因为她快饿晕了。
安卡珊娜蒙微微思忖,不紧不慢地说道:“图特将军,请尽快送你的朋友回府,并为她传召医生,切勿耽搁。”
图特闻言站起:“遵命。臣谢过皇后殿下。”
晓蓠直到踏出那个灯火璀璨纵情声色的庭院一刻,始终没有认真瞧过安卡珊娜蒙一眼,不过她相信自己绝对不是在场唯一一个感知到他们微妙气氛的人。
离开帕拉米苏的府邸,图特吩咐孟斯贝尔驱车回去,他则和晓蓠共乘一骑。
“你还没恢复神智是不是?知不知道空腹是不适宜骑马的?”孟斯贝尔驾着马车远去后,晓蓠无奈地对她身后的少年这么说道。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晓蓠蹙眉。他要是敢回答她饿着肚子骑马死不了人之类的,她保证立马掐死他。
图特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鼻尖顿时传来怡人的薄荷香气。他吮吸着那股香气,不由笑道:“你也不怕长虱子。留着和你一样长发的,就只有朵坦尔了。”
朵坦尔是谁?晓蓠挫败地承认,她重新闯入他的圈子的决定可能真的做错了,常常有种踏进去是流砂的错觉,一个谜题尚未解开,却有更多谜题接踵而来。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没关系’是什么意思?”她必须把话题拉回正轨,从而驱散自己纷繁的思绪。
图特正视她的问题,敛起笑意严肃道:“我也还没进食。”
晓蓠霎时反应不过来。待她琢磨出是他玩的是什么文字游戏之际,不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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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她遥望着远处在点燃了一排灯火的水边轻灵起舞的少女,微微出神。这个少女,前一刻还很亲昵地黏着图特,像极一个撒娇的小女孩,这一刻却手执奎卡权杖,在所有底比斯居民的注视下,翩然舞动,宛如一只跃然水上的蝴蝶。
天色未亮透,她就跟孟斯贝尔搭船抵达尼罗河西岸。图特又一次和他们分开行动,谁叫他贵人事忙。
今日是凯姆特一年一度的河谷欢宴节,实际上其实算是底比斯特有的节日。在这个近似中国清明节的日子里,王城中最瞩目的可谓是三艘分别供放着阿蒙神、妻子穆特、儿子孔斯圣像的圣船游行。
游行活动自天狼星升起开始,起点是城西的阿蒙神大神庙。圣像依序被抬出神庙,置于雪松木制的圣船顶部的黄金神龛之中,圣船随后被用绳缚到竹竿上,由僧侣们抬至河岸,三名神祇的圣像在河边被转入拖船,横穿河面抵达西岸,再由僧侣抬着竹竿巡视主神和本王朝法老的祭殿,太阳沉入地平线一瞬拖船乘着圣像驶往东岸,僧侣取用另一方向的路线把圣船抬回阿蒙神大神庙,沿途供居民再一次膜拜。游行到此结束。
图特负责上午游行的护卫工作,然而直到午后晓蓠仍没看到他。
这一天薄云遮天,因此就算是白天呆在一大片比热容极低的沙子上,也不至于烈日当空来个蒸笼的恐怖,只要补水及时即可减低中暑的几率。大量自由水被蒸发掉,不代表她不需要排泄,毕竟有些代谢废物只能经由特定渠道排出体外,并且她确实内急,憋了好几次再憋不住,终于顾不上会不会亵渎安睡在这片陵地下的先人,对孟斯贝尔抛下一句“我听到了大自然的呼唤”便一溜烟消失在人海之中。
“谁?”
“对不起……我就走了,你当没见到我。”晓蓠羞愧得想把自己埋进沙里。
青年不语,沉静的眼光闪烁着。见她急忙转身欲走,想也不想地低声说:“你是昨天的客人。”
昨天?客人?
晓蓠顿住身形,她略一思索,随即惊讶道:“你是其中一个顶着葡萄的少年?”她此时才留心到他身上各处的伤痕,脸上的、手臂的、大腿的,有的结痂了,有的却感染化脓了。这些一看就是新伤,是昨晚的射戟游戏……一想到是哪些纨绔子弟的恶意所为,她就反感。
男子看她脸色不善,惊觉自己多嘴说不定已惹祸上身,立即伏首在地。“赫姆多言,小姐恕罪。”
“天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晓蓠不介意跪拜地位比自己高崇的人,却极厌恶被人伏拜。费尽力气总算把他拉了起来,还是中间撂下的威胁言辞起的作用最大。“你叫什么名字?赫姆什么的就省了吧。”她知道『赫姆』指奴隶。
他疑惑望向她,随即避嫌地移开视线。“亚斯洛特。”
“晓蓠。”礼尚往来,这是她秉持的原则之一。她环视周围的环境,最后目光落回到亚斯洛特的身上,“这里葬着你的亲友?”
亚斯洛特点头,“服役和慰灵是赫姆与赫姆特的意义。”
晓蓠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他认识的人,还有有着亲缘关系的人,为军队服役以及祭祀陪葬失去了性命,而在这王城公共墓地中分得边角一隅作为死后安身之地,于他和他们却无以为荣。他们是奴隶,连尊严都没有,谈何荣耀。
“死者如斯,活着的人还是该努力争取快乐的。”说完,晓蓠也自嘲起来。她在胡说什么,难不成叫他去说服奴隶社会的奴隶主放走他们吗?这样挑战统治阶级权威的举动,不亚于将亚斯洛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从斜包翻出了装着仙人掌茎浆的布袋递给他,晓蓠甩甩头离开。
回到之前的地方,孟斯贝尔已不见踪影。她环顾搜寻,却看见消失了一整天的图特朝着她的方向靠近。她扬起微笑准备迈步上前,刚巧一名少女从围聚在河滨的群众冲出,赤着脚奔向他,冲进了他的怀里。当晓蓠远远望见他对少女露出宠溺的淡薄笑意,她放下了提起的脚步。
“你又饿了吗。”图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晓蓠呼吸了一口混杂潮水的空气,心中的郁结稍微舒缓了些。“我今天有带面包。晓蓠·卡纳冯出品,决不含沙。”
“如果我买下一份,你会表现得高兴点么。”
晓蓠不假思索反驳道:“谁不高兴了?少自以为是。”紧接着她不经意似的望了他一下,“你真饿了的话,本小姐可是非常乐意慷慨解囊,送你一片又何妨。”
“可是这并不能让你笑。”
你仅仅是想看到我的笑容吗?晓蓠差点就问了出口。
放远视线,眼帘映入少女曼妙而圣洁的身姿,“任谁置身在这样缅怀死者的氛围中都笑不出来的吧。难怪你当时说这里是‘死者的国’。”
“没有敞开心扉,用灵魂去分辨哭声中的其他情绪,才只纯粹地感到悲伤。”
一个十七岁的男生讲出这样一番话,晓蓠难免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有多少面是她尚未接触到的呢,或者说,她了解他的程度有多浅层?
在晓蓠试图理清思路的当口,孟斯贝尔领着一个老人出现在他上司面前。
“图特将军。”
图特颔首,“不知维西尔有何指教。”
老人笑眯眯望着他,转瞬发现了晓蓠,语带好奇问道:“这妙龄女子是?”
他就是帕拉米苏提到过的维西尔,首席宰相阿伊吗?
察觉图特恢复了万年冰山的脸孔,晓蓠了然一笑,本着少为他带来麻烦的宗旨,她发挥贵族能说会道的本领:“既然两位大人有事要谈,不扰了。”图特面无波澜,只眨眼示意她退下。
晓蓠绕开人群里或怀念失神或失声啜泣的人们,循着少女的舞姿走到河边。她垂头,足前一袭袭抚拍沙土的潮水生息不止,澄明的河水总是甫一成镜倒映万物,转眼又不堪破碎,连带反射的倒影凌乱模糊。
渐近薄暮,余晖直射河面,浓烈的金色染红翻涌的浪潮。晓蓠微愕,她抬起视线,白衣少女赤足踏在打破了平静的水面上。
传说尼罗河在每月月圆之日和王城三主神祭日,即今天,都会开启地面和冥界间的通道,被荷鲁斯神选中的处子的舞蹈能将生者的思念通过奎卡权杖汇集起来,以圣河为媒介,送达冥界。
夜色洒落的冷风中,少女眸光清冽。一转身,一投足,旋高的浪花上方盛放着她挥动权杖,虔诚起舞的无暇身姿。
火焰顷刻狂烈燃烧,哭声入耳。
捉虫-“妹妹”改为“姐妹”。聂芙忒是帕拉米苏的姐姐。 16/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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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场人物增加ing,恶意偷笑~~~
下一夜奔向图特的特别篇了哇!!
安卡珊娜蒙娃娃(图片链接更换-11.2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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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夜 右岸,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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