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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简霖的困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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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的逃跑事件过后,果真如顾兮际所言,安静不了几日,周围便是有些异动了。看守牢房的狱卒每回给简霖送饭之时,便摆出一副看见半个死人的神色,时不时地还说上几句可惜,更有甚者,还与简霖道几句家常,听他父母早逝,身边再无亲人,唏嘘着道他家的香火是断在他这处了。再是玩笑话般地劝道为何不早早投降,大势所趋,死了化作灰,倒不如苟活,给祖宗上下也算好交代了。
简霖只在心中笑道即便是他投降苟活,对他家祖宗也不好交代,谁叫他……这些暂且不论。他看在眼里,笑在心间,却也不曾有何苦涩愧怍之意。死,终究是注定了,不过早死晚死,甘不甘心、可不可惜,又有劳什子想处?
若是此时再无其他心愿,坦然赴死,倒也比那些临场鬼哭狼嚎的干净利落、潇洒漂亮的多,倘若这般想来,简霖笑想,到死还是要搏个慷慨大义的虚名啊。
他眼下唯一的念想,便是再见顾兮际一面,毕竟这一去,却是一生的不遇永别。即使只远远地望见一眼,也是够了,不求多的。只是顾兮际这家伙几日来人不到,东西倒是送了不少,一会儿鸡汤一会儿鱼汤的,变着法地送吃的来。
简霖这会儿子酒足饭饱,窝在稻草堆里直犯懒,打着哈欠腹诽着那个要把自己喂成猪的臭小子。顾兮际这回究竟要做什么,简霖又是猜不透了。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时好时坏的,如今自己都成半个死人了,他又来大献殷勤。献殷勤吧,人又不来,就是——
“没诚意!”
简霖指着角落里那堆草骂道。
一根突兀竖起的稻草四下里晃了晃细弱的身子,在简霖的指责声里,低垂着脑袋。
简霖睨着那根草,伸出一只修长的指头,戳了戳它,小声地骂道,
“你来不来见我!”
稻草不答。
简霖又是伸手戳了戳,威胁着道,
“你行啊你!长脾气了是不是!我叫你不来见我!戳你!戳你!”
稻草在简霖的“攻击”下四处闪躲着,柔软的小身子毫无章法地抖动着。要说这事也是无聊到了极点,怎奈他此刻玩性大发,逗弄了半晌才是罢手。
朝着稻草吹了口气,懒洋洋地躺回草堆里去,简霖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心又是一点一滴地沉下去。
傻瓜,说不定他心里从来没有你呢。
之前大概还有那么些的利用价值,如今……
都是半个死人了,他还管自己做什么?
他有他的富贵路要走,自己有自己的黄泉路要去,命途互不相碍,彼此互不相爱。
现在,还是将与自己不清不楚的关系撇清楚的好,日后的飞黄腾达,少些污点、少点话柄。
顾兮际的人生,再也不会与简霖交织了。
简霖,也要学会放手了。
只是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好过,也有一个人让自己既爱又恨、遗恨伤心过,可若说起恨意……
他如今倒是提不起半分的恨,对顾兮际,应该从未有那样的情感吧。
他未让自己背上叛国的罪名,却名正言顺地将自己推上为国捐躯的高峰,这个结局,竟似在无意中满足了简霖内心一个有过却从不敢表达的心愿。
不曾亲眼目睹国破家亡的凄惨,在这朽木即将坍塌之时将他拉出了灭国深渊,更使他早早地脱离那些阴暗的政治。
这一切对简霖来说,对最自私的一方面来说,是解脱,彻彻底底的解脱。
这般思忖来,顾兮际倒是处处在为自己着想了,这莫非是自我的安慰?
简霖笑笑,不去多想。
想他小时也曾许过自己诺言,是要做自己的什么来着,简霖思索了半晌,眼底带笑地敲了敲脑袋,心道脑子真当越发不好使了。不过,论起小时候的事情,简霖有那么一刻的恍然,
竟然,全是与顾兮际有关的。
想起他给自己捡风筝,跑了大半个山坡,简霖却傻乎乎地以为他走丢了,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之后索性哇哇大哭。后来等了好久好久,等到简霖的眼泪都哭干了,顾兮际和风筝一起脏兮兮地出现了。他还用那只脏兮兮的手给自己擦鼻涕,嘴里不忘嫌弃着简霖脏。
简霖说他不脏,阿际最脏。顾兮际撇了撇嘴说,我给你擦鼻涕你还嫌弃我脏?
简霖说你要给我擦就别嫌我脏!简霖还记得当初顾兮际是这样说的,
我要给你擦也要嫌弃你。这世上只有我才能对你好,也只有我能嫌弃你。别的人对你好不算数,别人嫌弃你我就打他!
简霖还记得自己的反驳是,
凭什么?
简霖最后记得顾兮际哑口脸红了。
再说上次给自己吃的药,瞧他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抱着自己就跟小时候被自个儿抢了糖葫芦似的。说到这件事,简霖想想顾兮际小时候还真是没用,被自己欺负了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小受气包,哈哈……等等!
简霖一个激灵坐起来,顺手抓掉头上的稻草,心道着,不对啊!这小子打小和他爹学武功,个子长得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他会受自己欺负?还逆来顺受?这家伙又不傻……
莫非他打小就让着我?
简霖的眉毛那么尴尬地抽了抽,他扯了扯嘴角,倒回稻草里头去,双手遮住眼睛。
原来他从小就让着我,原来他是故意让我欺负,原来,他是在乎自己的。
简霖的心莫名地温暖起来,似有一股暖流,抑制不住地自心底缓缓流出。高兴,真是高兴极了!
他慢慢蜷起身子,让身体深深地陷入草堆中,而身心却是被温暖与幸福包围的。
难怪当初他将华凡“捡”回家中来时,顾兮际开始还没什么表态,不冷不热地相处着,后来又有那么些个异样的小动作。如今想来,他对自己那时便已……
简霖的嘴角便那般不由自主地上扬,他睁开眼来,望着空荡荡的头顶,心中满满的尽是那个名姓。
知足了。这下,还真是知足了。
牢外猝然响起一阵铁链翻动之声,简霖立即翻身坐起,紧紧盯视着牢外的通道,暂且压下这片刻的轻松,毕竟在这专属他一人的大牢里,不速之客不多却也总是有几分来头。
简霖看了来人片刻,摆出副气定神闲的架势,半仰在稻草堆里,瞟了瞟来人,道,
“公公今日又要将简霖带去何处呀——”
他在那“呀”字后拽了些尾音,颇有几分讽刺与玩味。那笑脸眯眯的太监闻言,不温不火地一笑,上前半步,也不低下头去,便这般俯视着简霖,恭敬着道,
“简大人说笑了,奴才卑微低下,做事说话都是听陛下的吩咐。陛下如何说奴才便如何做,哪敢有半分自个儿的心思?今日奴才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替陛下来问简大人几句话的。”
简霖心道你推脱得倒干净,说得自己是多委屈,他坐起身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顺带吹了吹,头也不抬地道,
“既是陛下有话对简霖说,为何不如上次般将我带出牢去好好审问?反是让你来传话了?”
那老太监似是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道,
“上回有些话,陛下希望与故人当面说,这次,陛下只想听听简大人的回答。简大人聪慧,自是懂得陛下的意思。”
简霖笑了。
故人?大人?
懂了。
上回是叙旧,这回是动真格的,要说点政治上的事情了。
简霖攒眉,心道华凡你小子还不死心,大战在即,他也不怕与顾兮际生出什么罅隙,使尽法子要自己屈服。上次定是瞒着顾兮际强行将自己带出去的,这回怕真与他伤了情面,便托人捎话了。想想他又是何苦,明知自己不会屈服,还要做这般窝囊的事情。也不知他与安棠那事解决得如何了。
说到这儿,简霖还真不知这华凡是用情太深还是多情过滥了。
那太监见他不开口,便道,
“简大人,陛下有话问您。”
简霖这才回过神来,瞟了瞟那太监,道,
“说吧,在这儿听着呢。”
那太监微微一笑,向后招了招手,便有一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似是何药物,散着浓浓的药香,在这凄冷大牢里,显着格外地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