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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花事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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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慌不忙地过去,裴凌南手头的贪污案,很快就进入了调查结案期。皇室宗亲涉案多达三十一人,吏部,户部也有很多官员被拉下马。她每天跟着楚荆河,忙得焦头烂额。
办案其间,他们多少要与亲王耶律璟打交道。让裴凌南惊异的是,几乎所有人都畏如蛇蝎的耶律璟,在楚荆河的面前,像是哑巴吃黄连。
楚荆河行事的风格确实是乱七八糟,甚至没有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量。比如他会拉着刑部尚书那样的人,去妓院谈事情。然后对狡猾的吏部尚书胡由狡,则是直来直往,嬉笑怒骂。就算在兵部尚书崔不惑面前,他也没有半分端正的样子,不是呼呼地打瞌睡,就是邀请崔不惑去赌一把。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混迹于三省六部,从未碰壁。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凌南才渐渐知道,他不是阿斗,是大智若愚。而原先的轻视,不屑,也一并收了起来,认真地跟着他办事。
贪污案结案的前一天,裴凌南坐马车从城外回府,半道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她打开帘子,见是几个健壮的大汉,便问,“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一个壮汉问,“你是不是裴凌南?”
“是。”
“找的就是你!”大汉暴喝一声,就上前把裴凌南从马车上硬拖了下来。车夫吓得调转车头就跑,裴凌南想大声喊救命,被另一个大汉用布绑住了嘴。光天化日,还是在街市上,她没有想到有人会如此大胆。
她被拖进一个破巷子里,三五个大汉对她拳打脚踢。他们下手极重,一点都不避开要害的部位,她痛得几乎要昏厥。其中一个大汉一边打还一边说,“既然嫁人了,就要好好地守妇道!老子最见不惯你们这种四处勾搭卖骚的贱人!”
裴凌南痛得身子都弓成一团,小腹的地方有隐隐的坠痛感。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伸手去护住小腹。可是慢慢的,有一股热流,沿着腿根流了出来。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巷子外响起一声呵斥。大汉们见有人来了,连忙拔腿就跑。
那人冲过来,追了几步,便折返回来,把裴凌南从地上抱起,“裴大人?裴大人你没事吧!”
裴凌南睁开眼睛,看见是楚荆河,终于安心,而后头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楚荆河连忙把她抱起来,往最近的医馆跑,那大夫一看又是这副景象,顿时三魂去了两魂。
“救人,大夫,快救人!”楚荆河焦急地说。
大夫仔细一看,叫道,“不好,只怕要小产,快送到后面去!”医馆里的药童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裴凌南抬进去了。
楚荆河派人去沈家传消息,沈贺年和沈流光匆匆地赶来。沈贺年一见楚荆河,就抓着他问,“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本来在街上闲逛,听到一个偏僻巷子里有声响,就走过去看一看,发现三个壮汉在打她。”
沈贺年大发雷霆,“这群天煞的王八羔子!被我查出来是谁,一定剥他皮,吃他肉!光天化日殴打朝廷命官,他们还要不要命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时,大夫从里间出来,“那位夫人的相公来了吗?”
沈流光连忙走上前,“我就是,我是她相公!”大夫愧疚地拍了拍沈流光的肩膀,“我尽力了,但没保住孩子。你们还年轻,不要太难过,也叫夫人放宽心。”
沈流光愣住,黯然点头,“谢谢你,大夫。”
听了这一番话,沈贺年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楚荆河连忙扶住他,他双眼放空,喃喃道,“没了?没了……”
沈流光走过来,对楚荆河拜了一拜,“楚大人,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不然凌南还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改日再登门道谢。”
楚荆河连忙说,“不要这么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天色不早,我先告辞。等裴大人好一些,再去看她。”
沈流光点头,送他出去。
楚荆河走了之后,沈贺年也要出门,沈流光说,“爹,你要去哪里?”
“我要把那些王八蛋找出来,碎尸万段!”
沈流光摇头,“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查出来。现在,我们先把凌南接回家。”
沈贺年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裴凌南觉得身上到处都疼,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沈流光静静地坐在床边。
她像感知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询问地看向沈流光,沈流光黯淡地摇了摇头。
裴凌南本来强打精神笑了笑,马上又翻身背对着沈流光。她浑身都在颤抖,甚至有呜咽声,从她紧捂着脸的指缝里流出来。
“凌南……”沈流光按住她的肩膀,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是很难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梦见有个小小的人儿喊他爹。但作为孕育这个小生命的母亲,却应该更痛更难过。
“对不起,是我的错。”裴凌南哽咽着说,“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没有资格做一个母亲……我……”
“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裴凌南再也忍不住,反身扑进沈流光的怀里,放声大哭。
沈流光摸着她的头发,把头靠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摩挲,“凌南,孩子还会再有的。我保证,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但你受了伤,伤心对身体不好,所以答应我,不再想了,好不好?”
裴凌南点了点头,哭声渐渐地低下去了。
“饿不饿?”
裴凌南摇头,“只是有些累。”
沈流光把她放平在床上,吻了吻她的额头,“那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睡着了,你也不能走。”裴凌南握着他的手。
他把她的手背拉到唇边碰了碰,“恩,不走,一直陪着你。”
裴凌南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终于睡得踏实。
裴凌南被打的事情,迅速地传遍了整个上京城,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平民百姓都高度关注。太后下令彻查此事,并着刑部一定要把行凶的那几个人找出来严惩。而昭圣皇帝则下旨恩赐了许多东西。
皇帝和太后的态度一向是朝堂的风向标。朝廷的大小官吏们纷纷登门拜访,几乎要把沈府的门槛踩破。沈流光怕打扰裴凌南修养,尽量都挡回去,实在挡不回去的,只好自己应付着。但朝廷的官员那么多,他渐渐有些疲于应付了。
与此相反,沈贺年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老头,一见到人前仆后继地来拜访,就极度兴奋。今天拉着这个大人讨论小黄书,明天拉着那个大人说自己有个侄女如花似玉云云。久而久之,大人们因为沈老头的过度热情,斟酌着不敢上门了。
而轰动整个京城的特大贪污案,涉案的三十几名皇室宗亲,全部被判了重刑。他们被抄家,剥夺身份,打入天牢或充军。随着他们的失势,寅耕新政再无反对的声音,在全国以强劲的势头展开。
裴凌南养伤的时候,刘无庸,林素琴,秦立仁,楚荆河,御史台同僚,从前的同窗,甚至是秦书遥都派人来问候过。只有那个人,既没有派人来,也没有送过任何的东西。她心中不是不失落,但那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变淡了。
大蛋和丫头来看她,丫头很乖巧地削了一个苹果,递给裴凌南。
裴凌南笑道,“谢谢丫头,你的手真巧。”
大蛋没好气地说,“成天想着做人家媳妇,如果连苹果都削不好,肯定嫁不出去的。”
丫头不满地看着他,他又说,“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不就是叶齐么?可惜,人家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你!”
“我不理你了!大蛋是讨厌鬼!”丫头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大蛋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有些失落。
裴凌南坐在床上,笑着看他,“喜欢人家的话,这么凶可不行。”
“谁喜欢那个爱哭鬼!”
“哦,不喜欢?那是谁帮她写字帖,谁听说她娘病了,就急巴巴地跑来问沈老爹什么草药最能治咳嗽?”
大蛋红着脸,别扭地绞着手。
裴凌南倾身摸了摸他的头,“知道吗?一句话的过错,可能会失去一生的朋友,而一次擦肩而过,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大蛋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看她,“谢谢姐姐,我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