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地篇·鬼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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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被逐出师门多少年了，居然还有脸自称师兄……”瘫坐在地上之人，咬牙切齿。
对面的柳陌钳着下巴，笑得一脸奸诈，“怎么就不会好好说声‘嗯，回来了’？”
“来，说一句，‘我—回—来—了，师兄。’”
诡异的重音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地上之人的记忆。
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关键的是瞟到了柳陌身边一脸不耐烦的小白。
终于，一声悲情中带着绝望，绝望中又隐含激情的惊叫声，打破了山洞中的宁静。
“什么，老子怎么，回——来——了！“
***
一个人在一生中遭遇一些悲剧，并没有什么稀奇。
但稀奇的是，一个人能将一生中的所有遭遇全部变成悲剧。
戚兮，就是这样一个稀奇的人。
继任七绝峰第十五代掌门很多年后，戚兮在掌门密室门外，发现了一本叫做《七绝峰悲剧总集》的旧书。
他很确定，这书自己以前没有看到过。
但就是这本书，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戚兮的悲剧人生，彻底变成了惨剧。
书上说，昆西七峰中困着一只上古凶兽，名为浑沌。当年凶兽作恶，民间有名义士前来降服。
但对手是凶兽，又顶着上古的名头，用打的义士自然打不过。但所谓勇者无惧、智者无惑、仁者无敌，这位兼具仁智勇的义士最终向凶兽提出了一个交易，那就是——我知道你背负恶名很郁闷，但你冷静些，大不了我死后的一万年都陪你。
于是，上古的凶兽冷静了。
说实话，当看到了这里时，戚兮确实莫名地为这名义士的大无畏精神感动了。
就在戚兮的眼眶微微湿润的时候，他发现其实这个故事还有续集。
那名义士在降服了凶兽之后，爬上了昆西七峰最高的那个山头，并给山头起了一个“七绝”的名字，并从此自命为“七绝峰掌门”。
原来那个义士，就是七绝峰初代掌门！
当戚兮将“义士”与“初代掌门”画上等号的时候，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能说的诡秘。
那本书上没有再交代初代掌门跟上古凶兽之间的瓜葛，反倒直接跳到了以后各位七绝峰掌门跟凶兽的恩怨。
总之一句话概括，以后每次凶兽作恶，七绝峰的掌门就要再充当一回义士，并舍身去陪那头凶兽一万年。
“舍身”、“陪”、“凶兽”、“一万年”等字眼，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了掌门戚兮的脑海里。
虽然戚兮觉得一万年肯定是个约数，但他继续翻下去却看见了离他最近的例子，那就是预感到凶兽作乱的第十三代掌门，微笑着告诉弟子自己要去打个酱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这才想起，他师父凌小，从来没提过太师父的事。
读了这样的故事，不震惊一段时间是不可能，但更冲击戚兮世界观的是，没过多久，十三代掌门就出现在他的梦中，并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梦里，面目模糊的十三代掌门拍着戚兮的肩膀对他说，凶兽对他很感兴趣，让他准备准备，也就这几年的事。
戚兮大惊，本想无视之，却在接下来的几晚，每晚都梦到了十三代掌门语气真挚态度和善地向他介绍凶兽的生活习惯、饮食起居。
终于，被打击过重、加之多日缺乏睡眠脑动力不足的戚兮，决定跑路。
***
顶着云游的借口一路逃下了山，戚兮本想暂时睡个好觉，不想却发现了噩运的如影随形。
已经不分白天黑夜每天在他耳边叨念的十三代掌门，让戚兮终于领悟到了自己死定了的命运。
但神奇的是，自从戚兮从震惊中清醒，接受了自己要舍身镇凶兽的事实之后，十三代掌门的啰嗦就再没出现过。
而他一觉醒来，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还留在山上说等他回去的爱徒。
戚兮叹气，那个死心眼的徒弟，说不定真会等上个一万年。
可他叹完气又皱眉，不能回去，否则回去了怎么解释？难道要他说“别等了，为师口味独特现已决定相伴凶兽左右了”？
戚兮拄地苦思，忽然又一件事在脑中一闪。
若是他此番舍身镇了凶兽，七绝峰掌门大任不是会直接落在戚中元身上？
到时……难道他要继承十三代掌门的使命，每天晚上与爱徒梦中幽会？
绝不！
这么窝囊的死法，他戚兮绝对不会让世界上有第二个“人”知道。
于是，从来没有思考过世上还有十四代掌门活着一事的戚兮，开始了拯救徒弟的计划。
***
计划很简单——找个人替掉戚中元。
孽缘，真是孽缘。
戚兮一边思考如何能找个合适人选，一边感慨若是当初没同意“爱徒”上山，也不会还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但事实上，往往越是简单的事情越复杂，而越是复杂的事情也越简单。
戚兮为了能在死后找个人上山代替戚中元成为七绝峰掌门，费尽心机苦心地写了一本《我爹宝鉴》，并在书上附了十几道符咒。
这些符咒，一半用来判断拾到此书者，是否有假扮戚兮后代的资格：
比如相貌，要像他戚兮；
比如品行，要没脸没皮；
比如出身，要父母双亡；
比如智慧，要大智若愚；
比如人生理想，要藐燕雀鸿鹄；
比如感情观念，要绝对单身主义……
另一半的符咒则用来防止拾到了此书的合格人选，试图反抗，比如先洗脑、再重构三观，如果不从或遇到高手就启动终极人道毁灭系统。
总之，在折腾了几年后，戚兮终于承认了《我爹宝鉴》的完美，并由衷地赞叹如此绝妙的工艺不愧是出自他的手笔。
在编写《我爹宝鉴》的间歇，戚兮总是不时地想起山上那个说会等他的“爱徒”。
但他唯一承认的想念理由只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在他的“谆谆善诱”与“细心教导”下，渐渐符合他培养弟子的要求了。
就这样，一边等死一边撰写爱徒回忆录的戚兮，在一个晴朗的春日，又回到了当初他与戚中元相遇的河边，只不过他回来得早了些，花还没开。
但就在他等花开的这几天，十三代掌门又重新找上门来，戚兮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飞出了□□之外，而悬在半空中的灵魂就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自己，从不老的半仙之躯，重新反转回修仙之前的凡胎□□。
他瞟了一眼地上还没写完的《我与爱徒二三事》，又一次感慨自己的英明——幸好自己把这本放到了最后才写，这样不管多写一事或少写一事都算切题。
就在他马上眼看着地上自己的□□几近消失之前，戚兮失去了意识。
***
“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那本《我爹宝鉴》在如此变态的苛刻要求下，竟然能一下挑到了候选人。因为——第一个摸到那本书的就是戚兮他自己？”
“上仙说得正是。”
“我只知道他本来就是戚兮，但自己以为自己是自己的儿子，然后再重新爬进自己设的套里，这难道就是他眼中的大智若愚？”
“上仙言之有理。”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
就在戚兮用现在的身体，还无法适应突然回归的记忆跟修为倒地之时，神兽小白已经展现它的异能，将戚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剖析了一遍。
柳陌一脸笑意地坐在旁边附和，戚兮则有火无处发，只能眼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处时不时地蹦出几个符文。
“师弟，你可要感谢师兄我一番苦心。若没有这些符文压制，只凭你‘儿子’这幅身体，别说恢复记忆了，恐怕就连你半分的修为都容不下，更别说去什么昆西六峰取回历代掌门信物了。”
说完柳陌眯着眼睛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随手便又在法阵旁边划了几笔。
“喂，你说什么掌门信物？”戚兮刚反应过来，就看着一行符文猛地撞进了自己胸口。
伤口是好了，但戚兮却拄着地，咳得眼睛通红。
不过在场的两位看来都不在乎他。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了。”
柳陌挑眉一笑，接着又看向旁边的小白，“烦请上仙领个路。”
白泽瞪他一眼，原地抱头，“我好歹也是神兽，别总拿我当蜡烛使！”
柳陌摇头，“上仙何不将自己想成引路明灯，若无上仙在前，我等便只能在这漆黑的山洞中逡巡徘徊。上仙所往，吾之所向。如此一来，哪里是一根蜡烛便能代替的？分明是……”
小白接话，“一捆蜡烛，还会动的？”
柳陌闻此莞尔不语。
***
戚兮本该再咳一阵，无奈却被柳陌一把捞起，往洞外架去。
“迟些可要错过你家徒儿的好戏了。”
三“人”正要走出洞口，只感觉地面上“轰”的一声。
紧接着“砰砰“又是几声。
戚兮侧目问向柳陌：“你又引了什么祸害回来？”
柳陌却也不理他，只往洞口紧走了几步，随后便飞身一跃，架着戚兮一同躲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弹指间，月色如尘，狂风呜咽。
戚兮刚定下神，就见远处一片暗影向他们逼近过来，似失控的兽群，将阻碍它们前行的东西通通践踏成灰。
“是鬼仆！”
还在树下发愣的小白惊呼了一声，随后就一溜儿烟掉头钻回了山洞。
戚兮也是一惊，“修仙清静之地，如何会有鬼仆现身？被逐出师门的师兄，你就不想解释一下？”
柳陌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
戚兮咬牙，恶狠狠地瞪回柳陌，“将如此丑陋不堪的东西带上山来，你敢说自己不是时时刻刻在跟我作对？”
柳陌又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
眼见着又一座房子消失在鬼仆的脚下，戚兮大怒，“柳陌，你倒是做点什么，再等会儿七绝峰以后就只能宣传自己是遗址了！”
柳陌这回终于摸着下巴，灵光一闪。
下一秒，戚兮发现自己正躺在离失控的鬼仆群不足十米的地方。
八米了；
六米了；
四米了；
两米了……
戚兮终于反应了过来，并脑动力不足地将此生的又一次遗言定为了：
“柳————陌————”
“呼”——
戚兮只觉得自己耳边又是一阵飕飕的风声。
紧接着胃口一疼，自己不知又被扔到了什么地方。
戚兮极力让自己马上清醒过来，却不巧发现自己正面朝屋顶背朝天。
他扑愣着起身，险些跌下屋顶，再定睛，脚下又是正向他逼近、面容狰狞的数百只鬼仆。
为首的那只鬼仆獠牙一掀凄叫一声，随后的便愤然向他脚下的屋子加速狂奔而来。
戚兮本能地想施法自救，却发现自己根本与恢复记忆前没有两样。
眼看着鬼仆群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戚兮终于想起来还有迫不得已最后的那招——求救。
“救——”戚兮刚狠了狠心，撅起嘴还没喊出那个命字。
眨眼间，一道地缝就在他脚踩的屋前生生裂了开来。
不懂绕弯的鬼仆们争先恐后地跌进了地缝。
一个声音忽然在戚兮身边响起，低沉却不带一丝犹豫。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降魔，驱鬼万千……”
戚兮侧过头，只见依旧昏黄的月色下，映着一片既骇人又熟悉的剪影。
鬼仆跌进地缝带起的风，将那人的头发衣袖鼓得乱舞，地缝又传来鬼仆或凶狂或凄厉的吼声，但那个声音却没有丝毫动摇，仍旧将每个咒文缓缓却坚定地一一道出。
“中元……”
戚兮竟有一瞬间以为这是错觉而不敢相认。但被呼之人却应声转过头来，带着一点的愤怒跟不耐烦。戚兮猛地睁大了眼睛，脑中搜索他与戚中元相识的近百年，这样的表情，他竟一次也没有见过。
又是一阵夜风席卷，戚兮抬手遮着半边脸，勉强睁开眼睛透过指缝继续瞧着那月下的人影。
戚中元伸出手掌，一团白光从他手上一点一点升起，而他口中也仍旧没有停止念咒。
“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那团白光忽然急速铺展开来，化作一道法阵，直向地缝飞去，整个七绝峰瞬时如白昼一般。
“大罗金仙尊临，急急如律令！”
“竟凭一人之力，空手布下大罗金仙阵！”戚兮大惊，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一次做到吧……“不，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师父就应该能做到，必须能做到！我戚兮门下，不存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见方才还鬼哭神嚎般的地缝，被这一个阵法下去便没了一点声音。七绝峰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不过，戚兮只听身旁那人似怒非怒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转过身来，慢慢地向他逼近。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戚兮却忽然莫名的心惊。
不一会，戚中元就一脸不爽地站在了自己面前，俯视着他的脸，即使是在夜里，也看得出很黑。
戚兮只见他眼角一瞥旁边的地缝，眉梢也随着一挑，“你，解释一下。”
若不是在屋顶的下面有条缝，而且缝里说不定还有不干净的东西，戚兮发誓，他一定会一脚将眼前的“爱徒”狠狠踹下去。
竟敢跟你师父我用这种语气！
你小子那是什么眼神！
再说那条缝分明是你自己弄开的！
为师这么辛苦这么悲催这么点背，你也不说慰问下！
为师为了找个人代替你当掌门，又把自己搭进来了！
你还敢居高临下地看着为师！
要不是我不能暴露身份，你这小子……你……我……
戚中元只见眼前之人气得呼呼直喘，牙齿也要得嘎嘎作响，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说，“不知道！”
戚中元一愣，眉头皱得更深。
“那……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戚兮撇过头眯着眼睛，将眼前的徒弟上上下下扫了又扫。
直到他看到对面人敞得略开的领口，又看了看腰间系得略松的腰带，这才又是一哼道：
“你是裸睡的吗？”
“下次无论什么情况，给我把衣服穿好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地篇·鬼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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