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生》竹雪兮

25、第八章

　　薄荷在一个小时以前收到亚安的短信，她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拿出手机，看上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字符，薄荷，我在火车南站等你。

　　她并不知道亚安是怎么想的，她只是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她穿着浅绿色的衬衣和裙子，上面有些细碎的花纹，跟着细凉的高跟鞋。她在第四个站台下车，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亚安穿着米色的风衣，站在火车站的一角抽烟，他的食指与中指微微弯曲，头微微的向下斜着，脚下已有大堆的烟蒂，他看到亚安，脸上露出微笑，掐灭烟头的火星向她走来，用力并热切的拥抱住她，有湿热的气体喷到她的颈边，薄荷，我并无把握你会过来。我知你现在已有固定的交往对象，他对你很好，你们或许会结婚。他应是懂得珍惜你。但我心中仍然抱着希望，也许你会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

　　薄荷看着亚安，因长时间在风中的站立，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在来往的人群中显得突兀，但并非是因为他华丽的衣着，他身上并没有来往车站的人群拥有的急切，而是一种萧索。仿佛他独自站在热带雨林中，因着没有同类而周身散发出一种萧索的寂寞。她眼神平静，亚安，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分手。

　　他说，我知道，薄荷。我们已经分手，而我也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你亦有疼爱的你许文。我们似两条交接的铁轨，循着不同的道路前行。

　　薄荷看着他，许文对我很好。而我亦觉得他将会是适合我的伴侣。若他向我求婚，我会答应。

　　亚安皱着眉看她，我知道，我并不打算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但薄荷，你愿意跟我离开吗？我买了去南京的车票，是往返的，我们可以在那里呆上一周。

　　薄荷最终妥协，是的。我愿意。

　　她知她是爱的，她与亚安有着近十年的感情。她知亚安对她的感情已经淡去，少年时所说的爱情不过是一时的荷尔蒙作祟。她是他值得信耐的女子，或许是如同姐姐或妈妈般的存在，他对她依赖，但已经不再爱她。他对她更多的是一种责任。而她对他一直是爱的，如同森林里石道上的溪流，虽然小，却没有间断过，这么多年的爱着。

　　一个人的爱着。

　　而许文是不一样的。

　　许文或许是将她当做值得珍惜的女子，他是足够温柔耐心的男子，对待心爱的女子如同对待公寓里那株兰花般，每天细心的浇水，时常害怕它会寂寞，便耐心的与它说话，脸上亦有笑容。但她知她对他是没有爱的，她是世俗的女子，且有着一份特殊的骄傲，亚安的背叛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她知亚安对她已无爱情，于是她选择放手。许文可以给她一份安静的生活，他们或许会有一个孩子，在逐渐老去的岁月中她渐渐变成一个平凡的妇人，并习惯与他唠叨，她想，这样的一生，未必不好。

　　他们在一天后的夜晚到达南京。亚安在来之前就已经订好了酒店。他们在酒店住下，她觉得腹中饥饿。她的身材瘦小，可食量却惊人，或是因为小时候时常吃不饱的原因，佩虽给她钱让她出去买饭，但她却始终不习惯一个人吃饭。于是时常挨饿，直到认识亚安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他们去楼下吃饭，彼此并不说话。

　　此后的一周，他们去了乌衣巷、朝天宫、桃叶渡、成贤街、龙蟠里、夫子庙、长干里、孝陵卫、莫愁路、虎踞关。每走一个地方她都会用相机记录下来，她的摄影技术并不高超，但却有自己的味道。洗出来的照片带着棱角分明的线条，染出一层颓废。

　　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仿佛偶然认识的两个人，带着疏离和防备。亚安并不去打扰她，他时常夹着烟看她，目光游离并无焦距。

　　他说，我时常觉得惶恐，你站在我的面前。穿着从前穿的衣服，脚上的鞋沾了泥土，头发也邋遢干燥，你在我面前不修边幅。似我们还在一起，但我却觉得恍惚，仿佛你我已隔很远，抓不住你。

　　他知他们之间已无可能，薄荷是如棉絮般的女子，远处看去似隔了雾气看不清楚，只觉得绕城一团，朦胧迷离。外表看起来柔软细腻，内里却是坚韧。他背叛她已是事实，他并不准备为自己辩解，亦知辩解无用。他知她已决定和她分开，并不准备回头。

　　商店门口有被人离弃的狗在卑微的向店老板祈求食物，店老板赶了几次，狗总是绕一圈后慢慢渡步回来，老板甚是无奈，丢了一块肉在地上，狗便快步上前撕咬起来。有另外的小狗走过来似要分享，狗便呲牙咧嘴，神情间甚是凶狠。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比人更自私的动物，薄荷拿起相机，快速的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亚安在一旁神情平静的看着她，指间的红星明明灭灭，他的左腿微微向里弯曲，似是因为长期的行走而感到劳累，他看到蜷缩在一旁的小狗，觉得不忍，便上前抱了起来。薄荷放下手中的相机，亚安，你应知道，我们并不可能长期养着这条小狗。亚安的唇角微微上扬，竟有几丝少年时的调皮，我知道，但我们至少可以在离开南京之前让它不用挨饿。

　　他们给小狗取名叫加菲。加菲是一只土黄色与白色相间的巴吉度猎犬，腿爪非常短小，对人温和，总是温吞的趴在旅馆房间的一角，它对薄荷和亚安很快熟悉，并习惯两人的味道，时常对着他们撒娇。他们离开旅店是会咬着他们的衣角，薄荷猜测可能是担心它将再次被人抛弃。

　　若时间可以重来，我们会是什么样？亚安问。

　　薄荷有一瞬间的愣神，她知他并不是喜欢假设的人。她收起面前的照片，上面大部分是风景，偶尔她会照一些人物。亚安，你我都知道，假设并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