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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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整个莫高窟又归于平静。大大小小的洞窟承载着各色佛经故事，安睡在如纱的月色中。夜沙徘徊在雪庭的洞窟门外，端着一个食盘不敢进去。她不时地瞄两眼门背后那个烛光照耀的身影，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走上去。她的手刚要触及门板，又犹自垂下，终究只是将食盘放在地上，黯然而立。只听她歉然开口道：“白日里，谢谢你，替我说话。以前总是折磨你来着，一半是为了那群怪女人的要求，一半。。。一半只是以为你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千方百计地想要戳穿你。没想到。。。你这人，还真是以德报怨，反倒显得我小气了。我夜沙。。。”
说到这时，却碰巧雪庭拉开门来。对着那张沉静的面容，夜沙未料到此节，一下忘了说辞，只是呆呆看着。雪庭显得有些振奋，直直把空的大号白瓷杯子往她手里一搁，吩咐道：“再打一杯水来。”转身又进了屋。透过半掩的门缝，依稀可见他绑起袖子，就着墙面精雕细琢地画着什么。那昏暗的灯光丝毫不能减慢下笔的速度，反而越发衬出他的决心来。
夜沙看他这样如痴如醉，倒不忍心叨扰，又转身去院中打水。她在那井边静立片刻，终于稳了心神，长长地舒了口气，小声笑道：“果然是个痴人。”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太傻自顾自在门外说了半天，还是说雪庭太迷全没将她说的话听见。她用手贴了贴脸，这才缓缓走回了门边，一瞧那食盘还是原样未动地放在地上。夜沙正要敲门，轻轻一碰，没有合拢的门就滑开了，只见雪庭已经一手拽着笔，扑倒在桌上睡着了。那笔还犹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墨，这样也不能把他惊醒，可见这小喇嘛这两日是累得慌了。
夜沙这才有机会自这洞窟走水以来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里。洞窟已经被彻底打扫干净，换上了新的用具。墙壁上虽然白粉挂得并不均匀，而且尚未全干，但四周已经被粉刷一新，显见得是很下了番功夫。若不是地上还隐约有些烧焦的痕迹，简直都看不出曾经发生的灾难。夜沙眼睛又落回雪庭身上，见他的肩膀轻微地起伏着，配合着闪烁的烛光打下了变化的阴影；见他的脸上呈现出长久的宁静，眉目之间的平和极富感染力地扩散开来；见他那身破旧的白袍衣角上还蒙着干结的白粉和细沙。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夜沙的脑子突然出现这句《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上的一句话来，她忽然也觉得平静起来，她好像正处在一面镜子似的大湖中央，天上地下，除开自己唯有身边这个熟睡的少年和脚下分毫不差的倒影。于是，她及其自然地凑过去想要找件衣服什么的给他披上。她正想要松开雪庭握笔的右手，却见到他身后的一整面洞窟上隐约瞄着什么图样。
她不由得举灯细看，立时心神为之一颤。
墙上所画的正是一幅尚未完成的千手千眼观音的线稿图。虽然雪庭刚开始执笔用墨填上这炭笔所描的线稿，但这高达一人的繁复线稿已教人震惊到难以言喻。只见这观音，姿态优雅,意境完美。人首十一面，面面三眼，与两大手高举的化佛重叠成一座均衡完美的尖形小塔；人身二十臂，每一臂都是神态各异，风韵流淌，与这观音浑然一体；向外四十只大手上睁开四十个眼，其余千手绕在四周，密密叠开，千眼相应就如莲瓣□□。这观音好似立在花环和红日之中，慈悲闵世，又端的是法态严华，不容侵犯的圣洁宝相。
虽只有线条几许，却是将这观音描摹得栩栩如生，几要从那墙上踏下来，步步生莲了。
夜沙整个人完全呆住，实在难以想象雪庭这瘦弱的身躯是如何在短短一天内完成这样精美的初稿。就算是没日没夜地工作再加上画匠的帮助也绝无可能短时间内达到这样完善的地步。
她呆望了许久，越发觉得那观音像似有魔力一般直指人心。她都忍不住想叫雪庭赶快起来将这壁画完成，迫不及待地想见证一副旷世奇作的诞生。夜沙想着就退了几步，几乎都要拍到雪庭肩头，忽而灵机一动，双手一抖，手中丝线立时卷起笔筒中的画豪。她试着在空中舞了片刻，确信能够一心四用地操控四只笔同时进行精确动作后，这才将四支笔都沾上了墨，笑盈盈地站在了这幅观音图前。
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