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从那天之后一个星期,我的日子平淡异常。

      学校在我病的那个晚上又有了大新闻,大致是一对情侣半夜跳湖未遂,于是所有之前的小报小道统统让道,整个学校的话题都围着这对情侣转个不停。可想而之的,我与两个男人的绯闻根本算不上什么,已经成为过去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可以摆脱绯闻,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不会再有人来质问我为什么抢了她们的偶像,不会有人整日用可以杀死人的眼神瞪我,不会有人在我经过时指指点点……

      我想,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些了。

      但是,似乎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比如——卫凌宇。

      自从医务室一别,他就再没有主动露面。偶尔在路上遇见的一两次,也都只是冷淡客套地微笑,点头打完招呼,然后各自走开。想来,这些日子他做的最主动的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来说因为绯闻过去,一起吃晚餐的约定取消而已。对于这样的他,我很难把之前那个在我生病时抱着我去医务室,还特地去买好喝的粥给我喝的男人与之联系在一起。

      别人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我看男人心,连海底的细菌都不可比拟。

      老实说,习惯了一直有人在身边挂着恶劣的微笑,以刺激到我为乐,突然又抽离我的生活,不禁有些不适应。也许,我也是将与他的每一次交锋,都当作是一种乐趣吧。现在乐趣没了,又怎么能不觉得无聊呢。

      “唉——”我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望着蔚蓝的天空叹气。

      “亲爱的,你一早上就已经叹了二十六次气了。”锦嫣原本坐在另一端看书,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无奈地看着我。

      “唉——你好好地看你的书,数我叹了几次气干嘛?”我有气无力。前些日子过得太过多姿多彩,导致我现在后遗症严重。

      “二十七次。”她索性放下书,坐到我身旁抱怨,“我不能好好看书,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拨开被风吹乱遮住眼的发,继续有气无力,“那我尽量叹得轻一点,你继续回书里找你的男版颜如玉吧。”

      “不看了,还是你的吸引力比较大一点。”温婉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如果对象是个男人,恐怕百分百会觉得是被告白了。

      “谈什么?”每当她这么说话的时候,就代表我要小心了。我不由警惕地竖起耳朵。

      “就谈你今天为什么叹气。”

      为什么叹气?我突然一窒,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早晨起来便觉得没有期待,觉得无端郁闷,偶尔有些烦躁,不由地就想叹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叹气。

      我只得摇摇头,无辜地面对锦嫣好奇的眼神。

      “不知道?没关系,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问题的挑战性看来很对她的胃口,她显得兴致勃勃。

      “随便啊,你分析吧。”我趴在桌子上,侧着头静静听她讲话。

      “你最近几天也没遇见大事,只是一个绯闻和一场病而已。”

      是啊,确实没什么“大”事。我点头附和。

      “发烧是小事情,你这种打不败的女金刚,是绝对不会为了这个而烦恼的。更何况,你的病已经好透了。所以,你肯定是在烦恼你的绯闻。”

      打不败的女金刚?眼前瞬时浮现一只长毛黑猩猩,掌中捏着一根黄澄澄的香蕉,另一只掌拍着胸脯。摇头,再摇头,我尽力将长毛黑猩猩进化成咸蛋超人,这个还比较容易让人接受。至于烦恼,似乎也没猜错,继续点头。

      “但是,你的绯闻这几天也已经销声匿迹了,你应该觉得轻松才对。”

      是啊,很轻松。我愉悦的微笑,以表达我的赞同。

      “绯闻是消失了,原本的两个绯闻男主角也一并消失了……你看看你,一脸寂寞的表情。”锦嫣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甄甄,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啊?”绯闻男主角和秋天有什么关系吗?我满头雾水。

      “已经离春天很远了。”她煞有其事地点头。

      “好啊你,竟然敢暗指我发春?”我恍然,扑过去轻轻掐她的脖子。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她收敛表情,作一副严肃状。

      她还想说什么?基于我的好奇心,我松开手,决定让她说完。

      “啊,邱暮和卫凌宇,哪个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呢?”她仰起头咏叹,然后在我动手之前逃开。

      邱暮和卫凌宇,谁才是我的真命天子?

      不,他们都不是。只有秋陌,秋陌,他才是。

      我是如此坚定的认为,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回忆。

      *** *** ***

      下午,天上下红雨。老妈亲自打来电话,千叮咛万嘱咐叫我要回家吃饭。

      她的工作很忙,常常今天还在本地,明天就飞到巴黎,连我都不能确切掌握她的行踪。所以与我之间的联系工作,通常是交由她的秘书或者是司机大哥完成的。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我出奇地有一种陌生感,仿佛电话那端只是一个久未蒙面的远房亲戚。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一直以来我跟她的相处模式,都近似于朋友或姐妹多一点。少了母女之间那种气氛,是不能不让人遗憾的,但在十几年相依为命的过程中,我们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即使不能朝夕相处,也总是互相牵绊着。这样就够了,我已觉得无比幸运。

      她在电话中拉拉扯扯了一大堆话,说家里来了客人,说今天她会亲自下厨,却始终没有提到主题——到底是什么客人,让她如此重视。

      告别了锦嫣,我沿着绵绵植着桂花树的情人坡,一路边走边思索着。爸爸早在我出生没多久就已经过世了,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亲戚,是怎样一位重要的客人,才可以出动到老妈这个大忙人呢?

      走到半路,突然觉得额头上一凉,紧跟着密密麻麻的雨点便滴了下来,砸在身上。我连忙用手遮着,左顾右盼想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但我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一块空地,,别说是建筑,连树都没有。雨水很快打湿了衬衫,由领口灌了进去,薄薄的衣料全附在身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连跑的兴致都没有了,只是忍住那种粘腻的厌恶感,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明明是秋天,为什么雨水还像夏天一样,砸在身上一下一下的痛。似乎其中还夹杂着砂石,刮过祼露在外的肌肤,留下粗糙的质感。心里没由来的忐忑,有着比这雨更强烈的冲击,让心一下一下地重重跳动。

      耳畔沙沙的落雨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顶类似于打鼓的声音。抬头,我看见一把大大的黑伞遮住了那灰涩的天空。心里突然一惊,想起于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也曾经举着这样一把黑伞遮住我,将我罩于那一圈安全中。

      “秋陌……”我不禁喃喃,不敢抬头去看。失望,再多一点的失望都足以消磨心里仅剩下一点的期望。

      “谁是秋陌?”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清朗的男声明显就是已存档在我记忆里的卫凌宇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我轻轻松了一口气。前些时候他见到我时一直是不冷不热,连语气都平淡地像是机器人,害我在他面前都忘记该怎样说话了。而现在,我又听见了那在尾端会微微上扬,略带些调侃的语调。心里说不出的亲切和如释重负,我不由地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听错了,我只是在说好冷。”我抱着手臂,以表示这句话的真诚性。

      他挑眉,将伞柄塞到我手上,然后脱下了身上的长袖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像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如同他上次抱我去医务室一样。而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短袖,看起来比纸糊的还经不起风吹

      “这种天气,你怎么可以只穿一件衬衫就跑出来呢?”他数落我,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再接回伞去。

      “你把衣服给我,不太好吧……你也会冷的。”我皱起眉,有些担心地望着他那半截露在风中的手臂。万一他生病了,我不就成了罪魁祸首?

      他脚步一顿,突然低头直视我的眼,“你在关心我吗?”

      呼吸一窒,我突然发现我越来越不能承受这般的目光,犀利地像会看穿我的心。那些连我不清楚不明白或者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就像是很容易会被眼前这个人看透一样。

      “我哪有关心你,只是怕你生病了,到头来还要我照顾你。”我扭过头去,焦距在远近的雨幕中穿梭,始终不落在他身上。额头上未干的水滴因我的动作而滑落在眼角,我伸手想抹去,却发现无论手还是袖子,都仍是湿的。

      “用不着害羞的,关心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笑着摇头,从我手中拿回纸巾,抽出一张。干燥且洁白的纸巾落在脸上,轻轻擦拭着,我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那只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所吸引。他的手指出奇的修长,关节微微突起,虽然似乎有几处茧,但并不妨碍用漂亮来形容这一双手。

      是谁说的,有残缺的才更完美,我此刻便非常赞同这句话。

      转眼时间,他手上的纸巾包就已经瘪下,仅有寥寥一两张剩下。我这才发现,我与他的脸已近在咫尺,短短十公分的距离像是被下了一个暧昧的魔咒,在眼神的催化下,时间都似乎静止了。我屏住呼吸,纠缠于思绪与感观的游离中。隐隐约约有一些预感,但被回忆硬生生压了下去。

      似乎是过了很久,他终于停下擦拭的动作,静静沉默。

      我抿了抿唇,踌躇了很久,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视线落下,我看见他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用过的纸巾。

      “你……要不要先去把纸巾丢掉?”我小心翼翼地探问。

      “嗯。”他点头,迈开步子向远处的垃圾筒走去,我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雨势仍在不断增大,霹雳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使人烦躁。他抬头看看低压的乌云,扔掉手里的垃圾,然后问我,“你要回家?”

      “是啊,我妈她叫我回家吃饭。”

      “我正好也要回家,送你一程。”他勾起唇角,突然又问,“你真的不关心我?”玩笑的语气重归,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滚啦!”忍住踢他一脚的冲动,我努力向他翻着白眼。

      耳畔传来他低沉的笑声,我也仿佛被感染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他啊他,应该是在逗我开心吧?原来我的竹小马,除了恶劣的一面,还是有一些可取的优点的。

      只是,我暂时还没完全发现。

      *** *** ***

      湿碌碌地走到车站,湿碌碌地上车下车,湿碌碌地走进小区,最后终于湿碌碌地走出电梯。我闻着身上潮湿的味道以及他外套上淡淡的肥皂香气,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

      “好了,再皱眉头就变成丑八怪了。”卫凌宇伸出拇指揉平我额头上那些聚集成川字的皱褶,自然地好像在抚着自己的衣服。

      “切,那又怎么样?”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将它归于天气的恶劣。

      “你啊你,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可是一张口就破坏形象了。”他顺势将我的头推歪,很满意地咧着嘴笑。

      “形象算个……什么东西?”我在他明显鄙视的眼神下收回已在舌尖的最后一个字,掩饰地换了一个比较好听的词。虽然其实不掩饰他也应该知道我要讲什么了。

      他叹着气埋怨道:“你就不能温柔点?”

      对你需要温柔么?我这样想着,但还是决定给他一点面子,温柔一把。

      “那么,你这是在夸我吗?好感动哦!”我停住脚步,捧着脸,近乎做作地吊着嗓子说话。够温柔了吗?我以眼神表达着这样的疑问。

      “还是算了。”他摆摆手,一脸谢绝不敬的表情。想来刚才的表现一定太过狰狞,把他对我所有的要求都吓了回去。

      “你说的,下次别怪我不温柔。”我偷笑,撇下他继续往前走。

      他突然拉住我停下,指指左侧的门,“别走了,走过头了。”

      “啊,哦,我没注意。”挫败地垂下头,我以为身体会被雨淋坏是应该的,但脑子被雨淋坏,似乎就很不正常了,而我现在就正处于这种不正常的阶段。路过家门却没有进去,讲给谁听都会被笑到不要做人为止。

      “对了……”卫凌宇在我伤心郁闷哀悼自己的脑子时突然出声。

      “嗯?你要说什么?”本能地抬起头,我看见他悠闲地靠在墙上,勾着那完美的45度唇角。老实说,每次看见他那么笑着,总觉得他是从小对着镜子练到大才会有这般功力的,否则怎么会这么标准,让人找不出破绽。

      “我想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才会过了家门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远比语气认真,似乎在问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看来我又一次为娱乐他的事业做出了一份贡献。被气了那么多遍,我已经气不起来了,索性抿着唇,眼神兜兜转转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啊,我真的是舍不得你。”语毕垂下眼帘,极力模仿着电视剧中女主角讲真心话时害羞且哀怨的表情。

      “那你不如以身相许吧。”他从善如流,一点儿也没有被我的话吓到。

      “去死啦!”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想必圣人般如同孔子,面对他时也不会保持很好的忍耐和定力。如果换一个心性暴虐点的,恐怕早把他分尸一百遍了。

      “好了,进去吧。记得马上去洗个热水澡,再泡点姜茶喝。”他敛起笑容叮嘱我。然后便转身掏出钥匙开门。

      我按下门铃,听着门内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眼睛左瞄右瞄,便瞄到了身上披着的外套。

      “卫凌宇。”我叫住他。

      “怎么?”

      “你的衣服还你。”我将衣服脱下抛给他,与此同时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一阵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接住,但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眼神的焦距也始终落在我的背后。

      我回头,然后呆住。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

      “邱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他的势力范围已经伸到我家来了?

      他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毫不避讳地揉乱我湿成一簇一簇的头发,“怎么淋得那么湿?先进来再说。”

      匆匆忙忙抛下一个再见的眼神,我闪进门去,邱暮在身后把门关上。

      “快点快点,拿了衣服赶紧去洗澡。”他熟门熟路地把推我到我的房间门口,然后朝着厨房高声说道,“阿姨,小堇回来了。”

      “不要叫我小堇。”我反射性地抗拒这个称呼。不,我并不抗拒这个称呼,我只是抗拒这么称呼我的人。这个名字是只应允于秋陌的,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凭什么这么叫我?

      他轻笑,对于我强硬的态度不以为忤,“好了,快点去洗澡,洗完就可以吃饭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甚至清楚我房间的位置?心中的疑问太多,导致我的反应迟钝了许多。我木然地走进房间收拾好要换的衣服,再木然地走进浴室放水。直到躺进温暖的浴缸中我才发现,为什么我要这么听他的话?他就这么轻而易举随随便便地进入了我的世界,搅乱我的生活,别说是征得我的同意,就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仿佛只是一眨眼,他便已经近在眼前了。

      水的温度在渐渐流逝,由暖转冷。等我从满腔的孤疑中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了。原来本能真的是可以做许多事情,即使思想还在九霄云外,却仍无法动摇它寻找此刻最应该做的事,并督促身体将事情完成。

      浴室中依旧弥漫着薄薄的雾气,温暖而潮湿。那种感觉与淋了雨之后是截然不同的,仿佛像是怀抱,舒适并具有安全感。面前的镜子中,一张模糊且变形的脸,无论是眉,眼,鼻子,嘴,看起来都如此陌生。

      这真的是我吗?我不禁想问。

      如果是我,怎么会陌生。如果不是我,那么真正的我又到哪儿去了?

      怀揣着越来越多的问题走出浴室,迎面而来的便又是邱暮的微笑,“你洗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里面晕倒了呢。去把头发吹干,然后来吃饭。”

      他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扩展,放大,再提升频率,最终在脑里化为一团噪音,我不禁闭上眼,烦噪地挥了挥手,“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干嘛?你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我已经无力到只能叹气了。对于眼前这一切,我很想轻松面对,但无论怎样深呼吸,怎样告诫自己,我都无法平心静气。之前发生的种种,实在耗废了我很大一部分耐心和精力。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能胜任处理的,恰恰是我最不能够承受的。

      真是晴天霹雳。

      沉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沉默。我是在等待他的答案,而他,我却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许真的是需要许多的经验阅历,才能将心事完全隐藏而不让别人看穿,否则我又怎会在与他的对决中输得一败涂地。

      “小堇……”他抽出我手中握着的毛巾,轻轻扶住我的肩膀给我擦头发,语气温柔地像在安抚睡觉的娃娃,“你要的答案我都会给你,用不着着急。你啊,就是学不会等待,学不会妥协,才一直长不大。”

      等待和妥协?似乎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它们的出现。所以我才会明知眼前已无路可走,却仍固执地向前走,被撞得遍体鳞伤还是不肯回头。它们的出现代表着放弃和割舍,而我无法将那些已经深植于我血肉的东西生生从我身上剜去。那样太痛,太过残忍。如果长大要经历花费如此惨痛的代价,我宁愿不要长大。

      空荡荡的手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只有紧紧握着,任由指甲在掌心中掐出深深的红印,也丝毫不觉得痛。眼底涌起热气,再慢慢蒸发。

      “你们俩怎么了?”妈妈端着汤从厨房出来,一下子就感觉到我和他之间怪异的气氛。她将汤煲摆在已放满菜的饭桌中央,视线从他的身上转移到我身上,再落回到他身上。

      “好了,过来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邱暮应着,将毛巾放在茶几上,牵起我的手向饭桌走去。温暖的手心瞬间包围我的指尖,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如此冰凉,像是与身体隔绝于冰箱内外一样。我努力摆脱贪恋那般暖意不舍离去的欲望,悄悄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撤出。冷空气回归,我却无端觉得心安,沉浸在这一片无止尽的秋凉中。

      食不知味,尽管老妈的手艺未曾退步。但心里卡了一个巨大的迷团,就好像在喉咙口塞了一只鸡蛋,吞也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来,很难受。

      空气窒闷,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那些吸进去的氧气,似乎永远不能和吸入的二氧化碳成正比。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老妈和邱暮,我忽然隐隐地觉得紧张,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我索性放下筷子,将手藏于桌下捏成拳头,视线在对面的两人之间穿棱。

      “你说还是我说?”老妈慢条斯理地将碗推到一边,却不理会我,而只是先转头和邱暮商量。
      略一沉吟,他下定了决心道,“阿姨,你说吧。”

      “好吧,那我说了。”老妈调整了一下坐姿,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皱起眉,“甄甄,你放轻松点,别绷得那么紧。”

      现在是怎样?他们俩就可以那么严肃地坐着,那叫我怎么放松地下来?我尝试着耸耸肩,却发现从颈部到肩都已经僵硬得像石头一般,连想小小地动一下也办不到。

      “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急急催促。

      “甄甄……”老妈对着我说话,眼光却向邱暮飘去,“你真的不觉得邱暮这个名字听来耳熟吗?”他们俩的眼神中都含着期待,仿佛我的答案至关重要。

      邱暮。邱暮。

      我在心里细细刻画它的笔划字形,在回忆中努力搜索,但仍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资料与人物。我想,我确实是不认识他的吧。刚想摇头,在看见他眸中闪过的那道受伤神情时,却又不确定了。

      邱暮。邱陌。秋陌。

      几个模糊的等号在心里跳转,渐渐在几个完全不相干的词汇间定住。心忽然狂跳,直直向嗓子眼蹦去。我在不可置信与半信半疑中徘徊不止,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觉得是一个错误。那一个人,原本已经离开很久很久的那个人,如今却鲜活地近在眼前,这又叫我怎样相信?委屈像奔腾的潮水,排山倒海地袭来,我甚至连还击都来不及就已经被打败。

      为什么偏偏是我需要经受这样那样的打击?最可恶的是,当我已被推下悬崖,为什么还要让我再忍受一次垂直距离十万八千里的冲撞。我千万遍想要呐喊,却根本喊不出声,只能徒然地闭上嘴。

      好累……疲惫感一涌而来,侵占了我所有的感观。我仿佛跟自己打了一场将近十年的仗,却仍是没有输嬴,所有的渴望盼望希望祈望愿望全都在岁月中消磨迨尽。如果说还有剩下什么,那便只是绝望,只有绝望。

      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下来,泪水肆虐地将视线封住。透过了模糊的折射,我看见眼前那个男人的身影,但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就像每次做梦一样,我总是努力再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样子,但不论我用什么方法,都看不清。我只能无力地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离去,心里哀伤满溢。

      秋陌啊秋陌,在那个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胡乱地用手抹着眼泪,我的眸已找不到集距,但仍执拗地向着他的方向瞪去。不,我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秋陌。我的秋陌,已经在那一场空难中死去,然后永永远远住在我的心底。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只是顶着秋陌的躯壳而已。

      是的,仅此而已。

      腾得一声站起身来,我不发一言直直向门外跑去,甚至捂起耳朵堵绝身后的一切喊叫。我受够了,不想再坐在那里看着一个陌生的秋陌慢慢煎熬,我不要!

      此刻,我只想逃。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