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仙》十顷疏梅

44、迷雾鹿鸣，不知归（七）

　　禹城，乐神庙，琴声悠扬，梨花院中飞舞。
　　突然，一声音鸣，凤珏手指一顿，一滴鲜红的血滴在了琴上，弦断了，割破了他的手，染了飘然，数千年来，飘然的弦第一次断了。
　　他含住受伤的手指，目光看向远方，闭上了眼。
　　魔域，已是残骸断壁，再无生灵。
　　凤珏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捏在手中，残存的记忆从指尖传来。
　　“我叫你走，你为何不走？”凰晔满身是伤，支着枪强撑着身体。
　　“我让你走，你会走吗？”秦玟靠在他的怀中，已无力气。
　　“不会。”他摇头，他怎么可能丢下他一个人？
　　“所以，我也不会。”秦玟勉强的笑着。
　　“后悔吗？”凰晔抱着他，收紧手。
　　“后悔什么？后悔遇到你？还是后悔跟了你？”秦玟白了他一眼。
　　“全部。”凰晔笑言。
　　“你后悔吗？”秦玟反手抚上他的脸。
　　“不后悔。”他抓住他的手，吻上。
　　“那么，我也不后悔……”他笑着闭上了眼，真的不后悔，真的，晔，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从来都没有……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凰晔眼前金光闪过，他已经很幸福了，与相爱的人没有经历太多的苦难，他并不贪心，不奢求天长地久，不奢望永生永世，只要能在一起就好了，此时此刻也就够了，已经够了，抱紧怀中如睡着一般的人，他眼眸闭上，再也没有睁开过。
　　凤珏抓着那把黄沙站起身，慢慢松开手，黄沙顺着指尖流逝，最终手中空无一物，他垂下手，侧头对早已在他身后的楚衣说：“走吧。”楚衣点头，跟在他身后。
　　虹冷眼看着他，本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你知道他会死，为何不叫他走？”
　　“他是凰晔。”凤珏只说了这么一句，从她身边走过，凰晔只战不退！明知胜不了，也不可退，这是凌峻凤凰的尊严！只有战死没有战败！
　　他早知会如此，却不能改变。
　　“他为何不走？”虹喃喃自语，魔君与鸠盘都离开了，他们为何留下？
　　走出残破的魔域，凤珏停步，不回头，“衣，你回禹城，我有点私事要办。”
　　“用帮忙吗？”楚衣有点担心凤珏所谓的私事。
　　“不用，我要去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凤珏下意识的握紧拳，楚衣纵然看不到他的脸，也知道此时他脸上的情绪叫愤怒。
　　他轻叹口气，从后面抱住凤珏的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你当心些。”与他相处了那么久，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收，什么时候应该放，此时楚衣会发开手，让他去做，若不放，将来凤珏会恨他，而他最不想这样。
　　“嗯。”凤珏应了声，在他的怀抱中慢慢松开了拳头。
　　“那我走了。”楚衣说是走，却抱着他不放手，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后，才放开他，离开。
　　凤珏站在那，感觉到身后风吹过，他知道那是楚衣离开时起的风，他抱紧肩，那一刻本不应该感觉到寒冷的他，却感觉到了冷。
　　风起了，刮过，魔域外无人影。
　　竹海，竹海中有座小筑，已竹而建，家具也全部都是竹，主人是名山魈，而此刻住在这的却是胡笙等人，只因胡笙是山魈的损友，而主人外出未归，他们就自便了，自便的有点过分！比如吃光人家的存粮，喝光人家的佳酿，不知主人回来后，会不会跳脚。
　　恐怕只有冷沫这么想，而胡笙和宁微完全拿这当自己家了，吃光喝光所有也不内疚，还撇着嘴一翻挑剔，要多欠抽有多欠抽！
　　入夜时分，风起，穿过翠竹发出丝鸣，好似动情的高歌，好似羞涩的清唱，好似情人的呢喃，极为动听悦耳，宛如绝世佳音，如同醇香美酒，又像清雅淡茶。
　　众人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样的声音，胡笙眯起眼睛，勾着唇，轻声道：“我们有访客了。”变回人形的兔子阿久傻乎乎的眨眨眼，只觉得鼻尖一凉，竟然是一片雪落在了她的鼻尖，抬头间，只见如花瓣般的雪花飘来，她下意识的捂住鼻子，怕被冻掉了！
　　“不是雪，是梨花。”冷沫伸出手接住那如同雪一般的花瓣，洁白的花瓣落在她的手中，化成了雪，冰了她的手心，从这冰冷的雪中她感觉到了一份悲痛。
　　“不是梨花，也不是雪，是乐神。”胡笙轻言，从冷沫手中拿掉那片还没有化的雪，给她捂手。
　　梨花飞落间，显现凤珏的身影，单薄而又飘渺，似仙非仙，好似随时随地都会像雪一般消失似的。
　　“胡笙，偃镜借我。”凤珏不等他们问，直接开口。
　　宁微两话不说，一手揪一个，把支着耳朵好奇的阿久和萧桑揪回屋里，不该知道的最好别知道，他也懒得知道。
　　“你要偃镜做什么？”胡笙好奇心泛了，那东西对于他可没大用。
　　“上天界。”凤珏垂下眼。
　　“你是凤，上天界还用得着借住于那东西？”胡笙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凤珏沉默会儿，拉开衣服，光滑的肌肤并无半点伤痕，然而胡笙却看到了，他胸口本应在了凤羽没有了，“我被凤青剐了凤鳞，过渡魔池时，凤羽被毁，我不是凤了。”
　　不是凤了，就不能展开翅膀飞翔，无法飞到天界，无法在天空中遨游，折断他的翅膀，凤青你够狠！
　　胡笙吸口气，“凤珏，你应该知道偃镜现在的主人是沫沫。”
　　“知道。”凤珏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今日的偃镜不同往日，它能把你送上去，却不能把你接回来。”胡笙当年送偃镜给精灵界的小女王为的是帮她去找花飞絮，只可惜她却根本不知道他来自天界，所以天界之路没开启。
　　“我自有办法下来。”凤珏当然知道。
　　“你想怎么下来？”胡笙翻他眼，这家伙能有什么办法？
　　“掉下来。”凤珏严肃的说。
　　胡笙脸一黑，这小子想掉下来摔死吗？
　　“在我摔死之前，敖润会接住我的。”他已经算好了，敖润是应龙接住他不成问题，“我现在的问题是上去。”
　　胡笙懒得和他说了，侧头看向冷沫，“沫沫偃镜是你的，你决定。”
　　“为什么非要上去？”冷沫把玩着偃镜漫不经心的问。
　　“晔与玟死了，有人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我要去拿回来。”他面无表情，胡笙却心中一惊，那两个家伙……死了？
　　“很重要吗？”冷沫看着他。
　　“非常重要。”他依旧面无表情，眼中的坚定却告诉了她，那真的很重要。
　　“好，我送你上去。”冷沫点头答应，回头问胡笙，“要怎么做？”
　　胡笙附在她耳边轻言：“你不是讨厌魔吗？为什么想帮他？”
　　冷沫歪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帮他。”
　　胡笙笑眼看她，如今的沫沫比当初多了些人情味，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句咒纹，她依言而行，偃镜挥出，打开一道门路。
　　“多谢。”凤珏道谢，转身走入那道门，门随后关闭，偃镜回到冷沫的手中。
　　“我去叫宁微他们，咱们连夜走。”胡笙拉着冷沫，放出马车，让她上车。
　　“你担心会招来天界的人？”冷沫上了马车轻问。
　　“不是担心，而是一定会，凤珏可不是个省心的主。”胡笙太了解鸠盘了，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两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
　　对于这点胡笙想的还真没错！
　　天界，威殿，虎霄睡的很不踏实，趴在他身边的胡小狐也跟着不踏实，连着许多天，虎霄一直在做梦，梦到凰晔秦玟，梦到他们的死。
　　他一直以为面对死亡有两种人，一种是大哭大叫求饶。一种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然而那天他见到了第三种，平静的，平和的，满意的死去。
　　梦中凰晔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响起，“你爱过，真心真意的去爱一个人？做为自己去爱，不因为天界，不因为别人，只是因为自己，出自真心的？有过吗？我看没有。”他勾起唇角，“我爱过真心真意的爱着，付出了，得到了，而你这个仙还不如我这个魔！”
　　虎霄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一个上仙怎么会不如一个魔？怎么会？爱？爱了还能清修吗？
　　寒风吹入，有人无声无息的站在他的床边，低着头看他，风吹过吹起飘逸的长发，片片梨花落在床上，化成雪，一片梨花落在虎霄的手指上，结下了一层冰霜。
　　虎霄突然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细长微扬的凤目，那双眼中一片冰寒如同万年冰封，映不出人影，这不是人类的眼睛，也不像仙的，更像是……魔？魔怎么会在天界？他猛然坐起警戒的看着他。
　　“你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凤珏声音如同眼睛一样冷。
　　“你是？”虎霄眯起眼，觉得他有些眼熟。
　　“凤珏。”他唇一天一合吐出两个字。
　　虎霄一惊，那个得到千万人供奉，被称为乐神的魔！

作者有话说

　　一切的一切，最后不过一捧黄沙。
我知道我是后的，所以，我虐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