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漏》戮法天杀

1、出师

　　戚七慢慢走在洛阳热闹熙攘的闹市中央，却感觉心里冷冷清清。
　　自己出师了，为什么不高兴？

　　高高的马尾束起来，戚七甩了甩护手上飘荡的长袖，低了低眼睫。
　　想起司徒一舒着两道淡眉，笑眯眯地看着即将离谷的自己时候的样子，戚七就有些心燥。

　　那时的她，一手叉着腰，另一手伸出来习惯性地挑了挑自己的下巴，用好像在回忆什么一般的缓慢语速说：“真快啊……我的小七，就要独当一面了呢。”
　　连平常看起来有些轻佻的眯眼动作，那时看来，却有一种自己从没见过的温柔。
　　…………
　　师姐，没有你，我要怎么独当一面呢。

　　带着心心念念不该有的惆怅，戚七拐过墙角，顺便心情不好地踢了脚脚边的石子。
　　于是踢着了石子，却也踢在了一个人的屁股上。
　　看着面前蹲在地上扭过脸来对着自己哭的像粥一样的女孩子，戚七黑了黑脸。
　　“啊喂……踢了一脚不用哭得这么伤心罢？何况只是踢石子的力道。”……果然天策府的人连哭都哭得那么气壮山河么。

　　女孩子背上挂着一杆长长的地煞矛，看样子比她自己还高。
　　一身大红色的武煌甲，额上亮银色的冠带上书了个大大的“天”字。
　　她望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抽抽噎噎地反驳：“……你那一脚软绵绵的，天策府的人才不会那么没出息！”

　　戚七挑了挑眉，抄起手来用二声调“哦”了一声：“那是因为啥能让流血不流泪的天策妹子哭得这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因为我今天出府……可我不想离开天策。”

　　戚七听了这话，望着她皱了皱鼻子又要哭出来的神情，突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得了，起来吧，这样蹲在街角哭要是被你师弟师妹看见多丢脸。”
　　戚七歪歪头，马尾梢头的碎发落了一肩：“走，请你吃酒去。”

　　莲花漏转。
　　有时候，一个人进入你的生命，非常困难。
　　可有时候，命运就会悄悄在你们之间系上一条看不见的绳子，再也分不开。

　　“你们天策府不是军营么？怎么会放你出来？”戚七端起面前的酒盅咂了一口，一边夹菜一边问她。
　　“谁说天策就要关你一辈子了。”女孩的脸喝得红扑扑：“伍长说天策的兵，不管男女，都要丢到江湖上历练历练才堪大用。我是想跟着伍长，可是她硬是放旺财撵我出了府。”女孩的神情有些委屈。
　　……旺财……果然天下的看门狗都叫这个名字么……戚七在心里汗了汗。

　　呼出口气，戚七揭过心里的吐槽，撇了撇嘴：“对啊，这些人，总是不管别人的感受。”她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不过，作为一个军人，你的确要磨砺磨砺。否则上战场还不吓得躲在你伍长后面？我相信她一定不想有个拖油瓶的手下。”
　　女孩垂垂脑袋，夹了颗花生，“唔”了一声。

　　“那你呢？”
　　“我？”
　　“嗯。”女孩指指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杆朱色的大毛笔：“你是万花谷的吧？”
　　她双肘搭在木头桌面上，红色的缨带软软地垂下去：“习的哪种内功？花间？离经？”
　　戚七不管她望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神，有些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戚七把酒盅放在嘴边，敷衍答道：“……主修花间。离经的话，也还勉强凑合。”

　　“哦~~”女孩有些茫然地挠挠头：“其实我也不大懂万花谷的功夫，只是知道一点而已……”
　　她拍拍自己护手：“我修的铁牢律。”
　　戚七看看她：“我知道，铁牢天策很强的。不过……”戚七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几回女孩，惋惜地摇摇头：“不过看起来，你也许是个例外。”

　　女孩“切”了一声，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只埋了埋头。
　　喝酒喝得脸那么红，倒还真是看不出是不是在害羞。
　　戚七斜眼看着她的头顶，吃了筷凉粉。
　　嗯，盐捏得有些过。

　　站在酒肆门前，戚七整了整自己的冠带，懒懒地冲女孩抱了抱拳：“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女孩愣愣地提着沉重的长矛，看着戚七转身要走，猛地醒转过来，仓促张口叫住她：“唉，对了……”
　　戚七转过脸来，秀丽的脸上神色淡淡的。

　　“……我叫许一笙，你叫什么名字？”

　　一笙现在每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会懊恼自己居然看人这么不准。
　　明明那时候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

　　彼时她转过来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漂亮得好像最好的陶器。
　　微微弯起的眼睛里，好像洒满了天策府的练功场上自己看了十年的晨光，美得要命。

　　她露齿一笑，慵懒地轻轻吐出几个简短的字节：“戚七。万花谷戚七。”

　　这一笑，就骗了自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