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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大结局) ...

  •   屋里掌了灯。隐约觉得有两个人坐在床边。等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可当他看见那人,高高隆起的肚子时,惊得险些叫出来。
      雅竹有些尴尬的垂下了头。云娃忙起身,将枕头塞在他身后,坐下道:“大哥哥有了身孕,我就要做姑姑了!”想着他本是阴阳之身,云修儒慢慢的,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微微拱手道:“我对公子多有误会,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得公子受辱……我如今是真心悔过,公子可否原谅我吗?”雅竹早已将先时的怨恨,抛到了九霄云外。见他一脸病容,满身憔悴,又放下长辈的架子,言辞恳切的与自己赔礼。凭地里只觉一阵心酸,忙握了他的手道:“叔叔休要如此,小侄委实当不得呢。也怪我年轻气盛,说话行事没有分寸,才引得叔叔误会。如今即已脱离苦海,前尘旧事就莫要再去想了,叔叔该好生保重身体才是。”云修儒不料,他竟然怎么轻易的便原谅自己。让人骗去,强行的脱光了衣服验身,倘若是自己,怕也无有这般度量,肯去原谅那人。又想到方才还担心,他与云娃会再度弃他而去。一时羞愧难当,追悔莫及。在床上坐起来,紧紧地抓了雅竹的手,含泪道:“我果然是心胸狭窄,公子骂我几句到还好受些……”雅竹慌忙起身将他扶住道:“从今往后,我与叔叔便是一家人,叔叔只管叫我的名字便是,要不,就叫我清心也使得。”云娃在一旁拍手笑道:“好了好了,雨过天晴啊!”

      一时众人都进来,杭士杰笑道:“如今,咱们府里可算是热闹了。修儒啊,我让雅公子就在这里住下了。等明年孩子出生,大一些了再回去也不迟。”魏清尊道:“索性便久居此间有何不可?”杭士杰道:“我倒巴不得,那也得看他们小两口儿,愿意不愿意呢。”夏桑植望着雅竹微笑道:“我听他的。”云修儒不料,在这里竟见到了挂印而去的夏二公子,当下老大一怔。云娃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云修儒方才明白,颔首道:“原来兜兜转转,还是他与你有缘呐。你也莫再去想以前之事,好好过吧。”雅竹握了他的手微笑不语。

      次日早饭后,雍小君便将他寻的名医,请进府与云修儒诊脉。那先生四平八稳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被魏允之请到了前面待茶。他这才说了老实话,与黄先生的意思大致相同。

      魏允之跌坐在椅中,那心比外头飘的雪还要凉。想着初见云修儒时,是在百圣殿的朝会上。一袭杏黄宫衣,衬得他肌肤如玉眉目如画。虽遭众官员恶语围攻,那脊梁却一直是挺得直直的。驯马之时,他见廉松风身处险境,失态的真情流露。与波利交战,他身负重伤居然还能手刃贼首。将他救回后,在夏百年处听到他的遭遇。虽只是寥寥数语,却让人很难想象,如此柔弱之人,怎么能够承受这般的屈辱?最后一次在梧桐院见到他时,已经被他从小宠大的孩子,折磨的卧床不起了。修儒,修儒,若我当初狠一狠心,将你从松风手里抢过来,你是否便不会受那么多的罪?不,不。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连想一想也没有过吧?我若真那么做了,跟他们还有什么两样?

      眼泪不知不觉间已撒在衣襟上,猛抬头,看见杭士杰不知何时立在了身边?一把将他抱住再不敢开口,只怕一时控住不住,

      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杭士杰揽住他微微颤抖的肩,半响方道:“思成怎可偏听一家之言?多请几位……”魏允之闷在他怀里道:“在路上时,已请了一位医术好的先生看过,与他说的一模一样。”杭士杰用力将他从怀里拉出来,捧了他的脸道:“他不过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便是有个三灾六难,咬牙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如今,即到了咱们这儿,好吃好喝的与他慢慢调养。便是日日吃那老山参,我们也是买得起的。四五年难道还将养不好吗?”魏允之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他这一生被我魏家给害苦了。好容易遇到了廉松风,这才过了几年的舒心日子,就让魏崇翼这个王八蛋给毁了。”杭士杰急急捂住他的嘴,又到门口张望几眼,回来小声嗔怪道:“你如今什么都不是了,还是小心些吧,毕竟还有一大家子人呐。”

      魏允之狠狠地抹了把眼泪道:“你们都以为他是苟且偷生之人,他不是。他……他是牵挂的人太多了,放不下。什么都替人家想,就不曾替自己想过。这一回,他……他怕是真过不去了。”说罢,伏在桌上呜咽不已。杭士杰怔了怔,轻轻抚着他的头道:“我晓得,你……你心里一直对他放不下。思成啊,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魏允之哭了会儿,才稍稍止住。

      杭士杰捧了热茶到他手里,劝他吃了一口。魏允之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想先买块地预备着,哪怕是冲一冲也好。此事断断不能让小雍知道了。他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又跟修儒这般亲厚,他会受不了的。”杭士杰颔首道:“这还用你来吩咐吗?交给我去办,你只管放心好了。”魏允之摇了摇头,拉他在身边坐下道:“你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了,自己也该善加保重才是。”杭士杰默默的望了他一会儿道:“只要你不嫌我烦,我便一直守着你,守着这个家。”魏允之听得一愣。忽然想到十几年后,自己也将面临着生离死别这一幕,止不住的一阵心痛,起身将杭士杰搂入怀中久久无语。

      自众人都搬入魏府后,但凡云修儒精神略好些,雅竹便会在夏桑植的搀扶下,过来陪他说会儿话。雍小君更是常常带了儿子魏万方,前来看望。廉松风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那人虽面带笑容,而眼底,却有着不为人察觉的一丝凄凉。尤其只云娃在时,他会将那孩子紧紧的搂入怀中,微微的眯着眼,一遍一遍的抚摩着她的青丝。那般的眷恋,那般的不舍。仿佛下一刻,他便要离去,永永远远的离去。

      现在的云修儒,对廉松风是从未有过的百依百顺。只要一见他皱眉,云修儒便会像做错事的孩子,赔着万分小心的讨好他。吃饭吃药早就不用人劝了。哪怕是再没胃口,只要能让廉松风高兴,他便会强行的往下咽。记得那次,只多给他喂了小半碗的饭,廉松风有什么事出去了片刻。回来时,在屋外便听见里头动静不对。赶进去一看,云修儒正伏在床边,连药带饭的全呕了出来。一面喘着气,对云娃与魏清尊再三叮嘱,不许让他知道。廉松风当下心疼的上前将他抱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修儒不防他进来,到吓了一跳。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去圆这个谎?只是冲他一阵的傻笑。

      无人之时,廉松风常常将云修儒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儿。云修儒几乎是不错眼珠儿的望着他,曾经的一池春水,如今已失去了几多神采,而廉松风依然能读懂,那里面对自己深深的依恋,浓浓的爱意。

      一直粘着廉松风的云燕亭,不知何故,竟要自己回房安歇。拉着他细细一问,云燕亭道:“清樽说,我已经长大了,是个……”眨着眼睛想了想,继续道:“已经是个老爷们儿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缠着伯伯。人家会笑的。”说罢,又用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道:“我比你矮不了多少,日后我来照顾伯伯与父亲吧?我还会照顾小弟弟,还有妹妹。”云修儒招手让他过去,云燕亭颠颠儿的跑到床边坐下,一头滚在他怀了。云修儒倒真拿他当孩子,轻轻吻着他的额头慢慢问他道:“‘弟弟’是谁呀?”云燕亭嘻嘻笑道:“就是万方嘛。”又吸了吸鼻子道:“他老缠着我,非要跟我玩儿。我同清尊都是大人,老带个孩子玩儿……唉,谁叫我比他大了。”云修儒笑对廉松风道:“请遵倒是个好孩子呢。”廉松风望着他欲言又止。

      魏清尊对云娃的感情,是个瞎子都看出来了,何况是长着一双大眼的魏允之。若要在先时,他多少有些不乐意。倒不为别的,自从这个亲儿子认祖归宗后,他在家中的地位便急剧下降。拿他的话来讲,这个小畜生,十句倒有九句都在跟他抬杠。若是再来怎么一位当家少奶奶……往后自己的日子,只能是水深火热,再无别的指望了。可如今,云修儒命不长久,就想着看女儿有个归宿。看他对自己儿子颇为喜爱,若是让云娃嫁过来,两家又是老交情,他一定会放心的。于是,在杭士杰来探他的口风时,他便应允了。

      云娃正觉得,魏清尊近来看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暧昧,打算着要好好的告诫他一番,便被父亲叫过去单独谈话。

      云修儒这两日精神好了许多,能自己坐起来了。自云娃一进屋,那目光便粘在她身上流连不去。想着她幼时,含着自己的ru shou撒娇的样子,恍若便是在昨日。转瞬间,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

      云娃被他看的红了脸,偎在他怀里轻轻叫了声爹爹。云修儒捧了她的脸,像是看不够。许久方将她揽入怀中,缓缓的拍着她的肩道:“都是大姑娘了。”云娃仰头望着他道:“爹爹怎么了?”云修儒含笑道:“为父的与你商量件事。”云娃嗯了一声道:“爹爹请讲。”云修儒道:“清尊他是个好孩子呢。连你大哥哥也说他不错,你们又是打小儿在一起的……你魏伯伯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又与我们家交情颇深,为父很放心呢。好孩子,你觉得了?”

      云娃怔怔的望着他,眸中微微的起了一层水雾,一滴泪珠缓缓的流到了腮边。云修儒有些发慌,忙道:“这是怎么了?愿意不愿意的,你只管说出来,好好的流什么眼泪啊?”云娃将脸埋在他怀里,香肩微耸,凄凄的道:“爹爹不要我了吗?做什么要把我推给不相干的人?”云修儒抚着她的背,柔声劝道:“世上的女儿,哪有一辈子呆在娘家,不嫁人的?我的儿,眼看着你便十七岁了,正是大好的年华。莫非要等到韶华已逝才嫁人吗?”云娃满面泪水的道:“让我多陪陪你吧?”云修儒拿了衣袖与她拭着眼泪道:“为父的就想看着你早日成亲,我也好……”方说到此处,便猛的一下顿住了,眼神也逐渐暗淡下去。云娃陡然间觉得,有人拿刀在自己心上狠狠的划过。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痛,激得她浑身一颤。云修儒见她脸色,突然之间变得惨白,忙忙的搂住她道:“云娃,你,你若实在不愿意,我不逼你就是。”云娃伸手回抱着他道:“容我想想可好?”云修儒摇头道:“好孩子,我说了,不再勉强你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云娃几乎将身子,全都缩进他的怀抱,再不开口。

      魏清尊这两日,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坐卧不宁。日日往永昼院请安,直等到开饭了也不见云娃出来。垂头丧气的告辞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见他颠颠儿的赶过来。云,廉二人见他一副神不守舍,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倒着实有些心疼起来。正打算将话与他挑明,云燕亭领着魏万方跑进来叫道:“妹妹唤你出去说话呢。”魏清尊猛地一下立起身吼道:“在哪儿?”云燕亭不防,吓了一跳道:“就在我们常玩儿的亭子……”魏清尊不等他说完,早跑得没影儿了。

      这一下,该云修儒与廉松风坐立不安了。直等到掌灯时分,才见魏清尊一路狂奔进院来。一把将立在院内的廉松风拦腰抱起,连转数圈儿欢叫道:“她答应了,她答应了!哈哈……”廉松风被他转得头晕,连连叫他住手。云燕亭打屋子里抢出来,使劲儿的推着魏清尊道:“你做什么欺负我伯伯?快放开!”家人们也上前相劝。魏清尊总算平静下来,放开廉松风,勾了云燕亭的脖子道:“以后,你便是我正经八百的大舅兄了。”云燕亭愣愣的望着他道:“我是你哥哥,什么‘大九兄’?你糊涂了吗?我妹妹了?”魏清尊狠狠的喘了两口气道:“在雅哥哥那儿了。”一面说一面往屋里跑。廉松风急的,在后面一路追赶叫道:“清尊莫要乱来,你云叔叔可受不住呢!”

      不等云修儒明白过来,魏清尊已跪在床前,恭恭敬敬地向他叩了三个头。爬起身,抓了他的手道:“岳父,云娃答应嫁给我了,她真的答应了!”见廉松风进来,又转身向他跪下,行起了大礼。廉松风见他欣喜若狂,自己也替他高兴,含笑将他扶起道:“还不快将此事,禀明你的父亲知道?”魏清尊连连答应着,忙不迭的往外跑。

      谁知才跑出去,又转回来道:“云妹妹害羞呢,这会子在哥哥那儿,等我一走她便回来。”说罢,往外便跑。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院子里一众家人丫鬟,皆大笑起来。廉松风赶出去看时,魏清尊与取食回来的几个小厮撞作一团,杯碗盘盏散落一地。魏清尊难得臊的满面通红,一溜烟儿的去了。廉松风笑着摇摇头,转身进到屋内,挨着云修儒坐下道:“竟欢喜得这般,真是好有出息呢。”方说完,忽然间想起当年,云修儒答应与自己结拜后,连着数日心情激荡的睡不着觉。白天仍旧是精神抖擞的操练士卒。想到这儿,多少也能理解魏清尊此时的心情了。是啊,能与心仪之人携手百年,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云修儒含笑张了张嘴,忽然脸色大变,猛地按住胸口哼了一声,呕出口血来,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廉松风大叫了声守真,赶紧将他扶来躺好。一面与他掐着人中,一面唤人去请郎中进来。

      魏府内立时便乱起来,几路人马全赶到了永昼院。雅竹催了云娃先回去,自己挺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在夏桑植与周氏的搀扶下也赶了过来。

      上一回来的那位张先生,被人用轿子火速的抬进魏府。

      他晓得云修儒的病情,问了问情况,立时伸手在他左胸上,有节奏的按压起来。众人不解他这是何意?大约半盏茶的工夫,云修儒脸色逐渐好起来,从喉间微微的吐出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张先生拿出银针与他扎上道:“且莫乱动,先歇会吧。”云修儒心里明白,只怕是方才犯病了。

      张先生向廉松风使了个眼色,二人径往外间屋来。魏允之与杭士杰也跟了出来。张先生道:“这位爷的病好发于晚间,你们千万要当心了。今日他遇到什么事吗?”廉松风道:“小女即将出阁,我看他欢喜非常,不想竟晕倒了。”张先生点头道:“此病最忌大喜大悲,便是再大的喜事,也要刻意控制情绪。否则再……那便委实不好办了。”魏允之让廉松风先进去,张先生这才向他摇摇头道:“他如今是百病丛生,我恐他撑不了多久,你们也该准备准备了。”魏允之虽然早就知道,听了此话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杭士杰将他紧紧的扶住道:“先生还是把药方开了吧,以免他们……”说道这里,声音不由得发起抖来。张先生点了点头,拿了云修儒以前的方子,加加减减的重新写了一张。

      转眼便是大年。府中虽张灯结彩,却不敢燃放爆竹,只怕惊扰了病人。

      这些日子以来,魏清尊与云娃,廉松风三人轮流守在病床前。云娃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次偷偷的点了他的睡穴,强迫他能休息片刻。廉松风岂有不知的,他近乎于哀求的对云娃道:“让我多陪陪他吧?”云娃无奈之下只得随他。这两日云修儒似乎略好些,趁着廉松风到其他屋子休息,命家人将魏允之与雅竹请了过来。云娃同魏清尊被撵了出去。

      魏允之见他半靠在床头,头上的青丝一毫不乱,不由的皱眉道:“你身上还没好了,尽折腾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外客,快躺下吧。”云修儒尽量让气息平稳,嘴角儿噙着一丝笑缓缓的道:“蓬头垢面的着实不成个样子,躺了怎么久,也该起来坐会儿了。魏兄,你先请坐,我同清心说几句话后,再来麻烦你。”魏允之依言坐在一旁。

      雅竹本要在床旁落坐,不料,云修儒却叫住夏桑植,让他把椅子往后放。因怕他们误会,解释道:“你有孕在身,这个地方本不该让你来的。我乃久病之人,离得太近只怕对孩子不好。”雅竹是何等坚强之人,如今见一回云修儒便伤心一回。此刻听他这番话,不觉又心酸起来,问道:“叔叔唤我前来,有什么吩咐吗?”云修儒才要说话,猛的咳了几声,忙拿了手帕捂住嘴侧过身去。夏桑植赶紧上前与他拍着背,魏允之倒了热水端过来,喂了他几口。眼角余光扫到他手中,紧攥着的帕子。毫不费力地掰开一看,那素白上一摊鲜红的血,刺得魏允之眼前一片模糊。云修儒推了推他道:“先别管这个。”一面说,一面将那帕子压在枕下。

      魏允之索性便坐在了床沿儿上,听云修儒对雅竹道:“泊然曾对我言道,他身在局外看得明白,这世上多一人真心疼爱云娃未尝不好。当初我并不曾体会到,如今才晓得,此话委实不错。有你在她身边,我再放心不过了,难得你们有这个缘份。”雅竹听他之意,分明是在交代遗言,忙起身来在床前道:“叔叔这是说的什么话?莫非叔叔还记着以前之事吗?”云修儒摇了摇头,握了他的手道:“是你从小将她养大,与她既是兄妹,更像父女。我这将死之人,说的都是真心话。往后你便替我多疼疼她,多替她操操心吧。”雅竹含泪劝道:“叔叔不是比前些时好多了吗?可见这药还是管用的,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身子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叔叔怎么就想不开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面说,一面接过夏桑植递来的手帕,拭干眼泪道:“看起来,叔叔果真对从前之事耿耿于怀。若今生,你们父女不曾见面也就罢了。既见着了,她对你哪里还放得下?你们分别十余载,好容易团聚了,怎么?叔叔便真狠得下心肠,又要弃她而去吗?”云修儒捂着嘴咳了会儿道:“我自己的病自己明白,怕是挨不了几日了。我并不怕死,只是……放不下他们。清心啊,你只当是让我心安,便答应了吧?”雅竹反握着他的手道:“便是叔叔不说,我也会疼她的。可叔叔与我毕竟不同啊,你不见她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守在你身边。她,她心里怕呀。叔叔听我一句劝,好生将息身子,有你在,便是她的福气呢。”

      云修儒望着他拱手道:“多谢,多谢了!”忽然,目光落在他隆起的小腹上,微微向前伸了伸手,又觉不妥,半路折了回来。雅竹牵了他的手按在那上面,云修儒慈爱的轻抚着道:“他们可长得真快呀。但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几时临盆啊?”夏桑植在一旁道:“大概在十月吧。”云修儒也曾听云娃说起过,他们之间的事。对夏桑植的那份痴情,十分的赞赏,含笑道:“看着你们这般的恩爱,我心里便欢喜。愿你们牵手一生,白头偕老。”雅竹忙道:“叔叔与他们取个名字吧?”云修儒摇头道:“使不得,我岂可越俎代庖?要取也该由桑植来取,或是你来取。”说罢,眼神黯淡下来,勉强扯着嘴角儿笑道:“我……我怕是等不到,他们出生的那一日了。”又对夏桑植道:“这里味儿不好,他也劳累了半日,你们便回去吧,我身上再好些就过去看你。”雅竹又劝了他几句,这才让夏桑植扶了出去。

      魏允之见他说了这半日的话,忙喂了他几口热水,让他躺下歇会儿。云修儒闭上眼,微微的喘了几口气道:“不妨事的,等我把话说完了在歇息不迟。”魏允之感到,他每句话皆透着诀别之意,不由得心下一片凄惶。鬼使神差的抓了他的手,虽然肌肤依旧细滑,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着几根枯骨。

      此时,屋里屋外十分的安静。云修儒并没有抽回手,面上也未见恼意,他只是默默地望着魏允之,良久方道:“魏兄虽身处高位,却从不曾恃强凌弱,以权势压人。更不会为一己之私欲,而夺人所爱,魏兄实乃君子也。泊然能有此挚友,实在是他的造化。”魏允之被他说的脸上一阵发烧,低下头道:“修儒是在骂我吗?‘君子’二字我受之有愧。”说罢,忽然间便有些激动起来,将那只瘦弱的手紧紧的抱在胸口上,连连唤了几声“修儒”,眼泪夺眶而出。云修儒又不是傻子,对他的心意岂有不知的?此时,竟有些微微动容。望着魏允之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住,他想不顾一切说出的话。依然不曾将手抽回来,依然是面带微笑,舒缓的道:“泊然答应过智远,要替他在骆翁跟前尽孝。他是个信守诺言之人,绝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抛下骆翁轻生的。我只想拜托魏兄,在往后的日子里,烦你多多的宽慰他,开导他,你的话他是肯听的。我只盼着时间一长,他能看在燕亭与云娃的份上,彻底断了轻生的念头,好好过完余生。”魏允之擦了把眼泪道:“你说错了。他最肯听的是你的话,有你相伴他才能过得好。你既然对他们放不下,那便好生活着。看着云娃为人妻为人母,与松风善始善终的过完此生。论年纪,无论如何我也该走在你们的前头。你与小雍那么好的交情,我还指望着你去宽慰他了。”云修儒一阵苦笑道:“又何必自欺欺人了?终究是我负了他啊,不能与他厮守到老。”说罢,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下。魏允之此时哪有本事劝人,自家也跟着抽噎起来。

      云娃与魏清尊闯进来,抱着云修儒放声大哭。云修儒怔了一下,慌得捂住她的嘴道:“小声些吧,莫让他听见了。”魏清尊在一旁道:“岳父放心,伯伯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云修儒稍微放下了心,提了口气振作起精神,扶了女儿起来。一改往日温柔慈爱的态度,沉着脸,让她在床前跪下道:“你既然听见,为父的也不瞒你了。云娃,你须依我两件事,我方能在泉下瞑目。”魏清尊也跪在云娃身边,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云娃一味的掩面抽泣只是不听。云修儒又气又急,拍着床沿儿大咳起来。云娃哭着将他抱住道:“便是一百件也依得爹爹,只求爹爹别扔下女儿不管,好好的保重身子吧!”云修儒见她哭的甚是凄惨,也流泪道:“你莫要混闹,且听我把话说完。”说到此处,便有些接不上气来。只觉得心跳的“咚咚”直响,伏在床上喘起来。

      魏允之被他死命的抓着衣服,不得起身,只好将他翻过来,手抵在他的胸口上,缓缓的输入真气。约半盏茶的功夫儿,才见他逐渐平稳下来。

      云娃拿了帕子,与他拭着脸上的泪道:“我知道爹爹要说什么。爹爹尽管放心,我一定好好孝敬伯伯。燕亭哥哥我会照顾他一生一世,不会嫌弃他,更不叫别人欺负与他。若违此誓言,便天打雷劈,万劫不复。只是爹爹,果真舍得抛下女儿不管吗?”云修儒不料,云娃竟然发下如此之重誓,慌得捂住她的嘴道:“你答应便好,何苦发这种毒誓啊?我很信得过你呢。”又握了魏清尊的手道:“她比你小,你做丈夫的便多让让她吧。若是做错了什么,烦你耐心的与她指出来,她虽骄纵了些,还不至于蛮横无理。”转头对魏允之道:“云娃尚小,魏兄就多多受累教导与她吧。若她有不当之处,求兄长看在我的薄面上,担待她几回。”魏允之道:“你放心,我总不叫她受委屈便是。”云修儒住了女儿的手,放在胸口上轻轻的拍着道:“你如今即嫁作人妇,便是大人了。不可再像从前那般骄纵无礼,肆意妄行。孝敬长辈,尊重丈夫,操持家务才是你的本份。你……你可记下了?”不等云娃开口,魏清尊便抢着道:“岳父放心,我与她青梅竹马,自小儿便打闹惯了。像那些个举止做作的名门闺秀,哪里及得上妹妹半分?她与我发脾气,必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她才怎么着。”又掀衣重新跪下,郑重的道:“我如今也发个誓。此生心中只有云娃一人,绝不纳妾,便是屋里人也不会有。若违此誓言……”话未说完,便被云修儒急急的喝住道:“你只记得今日之话便好。”

      歇了歇,又与魏允之商量道:“魏兄莫笑我心急,趁着我这会子还清醒,尽快的与他们把婚事给办了吧?”三人听得一愣,魏允之暗道:“也罢,民间不是有‘冲喜’一说吗?如今是病急乱投医,且试上一试吧。”因对云修儒道:“此事太过仓促,只怕要委屈云娃了。”云修儒道:“这倒无妨。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只要她日后过的好,比什么都强。依我看,便将此事定在正月三十日吧?”魏允之道:“你都看过日子了?”云修儒咳了几声道:“那天乃是我的生日。”三人又是一愣,魏允之深深的望他一眼,点头道:“如此,待我与子谦(杭士杰字子谦),小雍商量一下,尽快将此事办了。”云修儒向他拱手道:“我如今病卧在床,清心又身怀有孕,燕亭更是指望不上。一切便偏劳魏兄了。”魏允之皱眉道:“这话若是叫小雍听去了,仔细他编排你的不是。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个做什么?”扭头嘱咐魏清尊与云娃好生服侍,匆匆的去了。

      杭士杰算了算日子,只剩下十二日,着实得太急了些。雍小君本就起了疑心,此事,便越发的证明了他的猜测。想着云修儒命运多舛,好容易脱离了后宫,总算是有了自由之身。正要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生离死别却就在眼前。一时间哪里还忍得住,伏在桌上放声痛哭起来。魏允之此时哪有心情劝他,坐在一旁独自垂泪。杭士杰强忍住泪,拍着雍小君的肩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要紧的是达成他的愿望,让他安安心心的走。”魏允之被他的话点醒,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把道:“你说的很是。咱们商量商量,说不定这一冲喜,便好了也未可知。”雍小君坐直了身子,三人细细的商议起来。

      大概是喜期将临,心情舒畅的缘故,云修儒的病大有起色。这两日,竟然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在屋里走上几步。一众上下人等莫不欢喜不迭,直说是这喜冲对了。

      到了这日,廉松风将云修儒背至正房,众人先与他庆贺生辰。那一碗长寿面,他竟毫不费力的吃完了。午睡后,廉松风又亲自与他沐浴更衣,但等晚上吉时一到,便要送云娃往那边拜堂。

      廉松风见云修儒不时的朝窗外张望,一副坐卧不宁的模样,难得取笑了他几句。云修儒也不恼,将身子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我想,这世间的父母皆如你我一般,最想看的,便是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说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廉松风从身后将他揽入怀中,微微扬起了头,把那快要溢出的眼泪,狠狠的逼了回去。

      虽然时间仓促,杭士杰与雍小君依旧将三媒六聘之礼,一样不落的走完。府内张灯结彩自不必说,因不曾请外客,那些娈宠中有会音律者,皆充作乐师,悠悠扬扬的吹弹起来。

      酉时时分,云娃已换好了衣服。雅竹为她梳好了头,周氏拿了线,将她面上的汗毛绞干净。云娃这才傅粉,描眉,点唇。待一切收拾停当,狐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立起前爪搭在她腿上,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云娃伸了手,在它头上轻抚着。雅竹牵了她起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道:“果然是长大了,一直在我身边总不觉得。真想不到,你们从小打打闹闹的,竟成了夫妻?”还要再说些什么,便听得外头惊天动地的爆竹声,丫鬟家人们齐声叫着,新郎倌来了。雅竹冲云娃笑了笑,接过浣纱递来的喜帕,轻轻与她盖在头上道:“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云娃向他倒身一拜,被周氏与浣纱扶了出去。

      廉松风与云修儒,骆缇早已端坐在上房内。望着盛装而来的云娃,三人又是欢喜又是感慨。云娃向他们深深叩了几个头,见父亲招手唤她,忙走过去在他身边跪下。云修儒拉了她起来,在身边坐下,瘦削的脸上激动的起了薄薄的一层红晕。他攥紧了女儿的手,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却未能将那一丝凄凉完全遮住。

      云娃陡然间,觉的胸口酸胀得难受,搂住父亲的脖子,再不肯放手。云修儒回抱着她,取笑道:“都是有丈夫的人了,怎的还这般爱撒娇啊?就算要,也该找清尊去才是。”正说着,只觉脖子上湿湿的,蹙眉道:“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哭什么了?清尊在外面等着了,莫要错过了吉时。”云娃搂紧了他,只是不肯起身,廉松风与骆缇再三相劝终是无用。直到夏桑植搀了雅竹进来,这才好歹将她劝住。

      丫鬟们打来水与云娃净了面,雅竹挺着肚子,亲自为她从新打扮一番。外头已催了几回,云修儒见女儿面呈薄怒,忙用眼神喝止住。交代了她几句,为人媳妇该守的规矩,这才同雅竹一起,将喜帕重新与她盖上。各自挽了云娃的手,缓缓地走出去。

      院门外,魏清尊身着吉服,踮着脚不断朝里面张望着。一见他们出来,立时便笑弯了眉眼。

      走到花轿前,云娃抓着父亲与雅竹的手不放。雅竹见她还在闹别扭,轻轻的喝了一声。云娃这才万般委屈,一步一挨的上了轿。众人也各自上轿紧随其后。

      迎亲的执事一路排开,在王府内绕行一周后,直奔喜堂而来。

      魏清尊先一步到达,见花轿远远的来了。忙命人点燃爆竹。顿时两厢动乐,锣鼓喧天。看着云娃下了轿,跨过了火盆儿,周氏忙将连心绳递到他二人手上。自己同浣纱扶了云娃,随着魏清尊进去。

      堂上红烛高烧,硕大的一个喜字,红灿灿的映入眼中,府内一众人等全都聚集于此。魏允之与二位郎君,廉松风与云修儒,骆缇与雅竹都坐在上面,看他们拜天拜地拜高堂,无不是笑逐颜开,喜上眉梢。待魏清尊挑起喜帕,烛光下映着一对璧人,众人连连的喝起彩来。

      云修儒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心中默默的念着女儿的名字。望着他们缓缓的退入内室,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永昼院,云,廉二人洗漱了躺在床上。廉松风将云修儒圈在自己怀里,看着他脸上久违的红晕,就连眼神,也显得格外的明亮。不自觉的低头轻轻一吻,笑道:“这下可高兴了吧?”云修儒嗯了一声,抿着嘴笑了笑。忽然微微欠起身道:“我抱着你睡吧?”廉松风把他拉下来道:“别闹了,累了一天快睡吧。”云修儒在他怀里挣扎道:“你日日都抱着我睡,让我也抱抱你吧?”廉松风拗不过他,只好由他摆布。

      云修儒喜滋滋的将他搂入怀中,廉松风紧贴在那单薄的胸口上,伸手抚着他的腰身道:“都成了一把骨头了,几时才能养出点儿肉来?”说着,发现云修儒正笑眯眯的望着他,不由得也笑了,二人就怎么互相对望着。许久后,云修儒将廉松风的头按在怀中,柔声道:“睡吧,我守着你呢。”廉松风依言闭上了双眼。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听着有节奏的心跳声,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云修儒不知疲倦的望着怀里的人,眼中的神采已经荡然无存,脸上的红晕褪去,被一片青白所代替。口中轻轻的呢喃道:“泊然,终究是我违了誓言,辜负了你的一片心啊。”低下头,在廉松风额头印下深深一吻,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快四更天时,廉松风被冻醒了。只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微微扬起头,便看见云修儒安详的睡颜,嘴角隐约有一丝笑意。他轻轻的唤了一声不见作答,伸手在被中推了他一把,只觉触手一片冰凉僵硬。廉松风呆了呆,再次仰起头望向云修儒,慢慢吻向那已经冰凉的唇,缓缓的道:“我晓得你累了,好好的睡吧,不会有人再打搅你了。守真,守真呐,且在奈何桥畔等等我,等等我。你今生违了誓言,来世必定要还我的情。”

      慧锦十二年三月,慧锦帝剿除了叛党,收复了失地。自然,又有一大批的人牵连进去。抄家杀头,乱哄哄的闹了一个多月,才恢复了秩序。

      而便在此时,慧锦帝却得了怪病,浑身溃烂不止。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高悬求医皇榜,竟无人敢揭。慧锦帝此病来势凶猛,不出一月,身上几乎便看不见一块儿好地方了。尤其是腹间的几个大洞,伺候的人竟看到,有像蛆一般的东西打里面爬出来。整个寝殿被弄得臭气熏天,宫女内侍们,既害怕,又嫌弃,人人都不愿上前服侍。慧锦帝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便声嘶力竭的叫着“守真救命”。底下人传言说,云修儒曾得幸与先帝,陛下这是遭报应了。

      慧锦十二年五月初九日,慧锦帝驾崩于青平宫内。临终时,他竟一脸喜色,伸着双手大叫着:“守真来接我了。”连叫了数声才断了气。只是那脸上的笑容未减,眼睛定定地望着头顶。

      因慧锦帝年轻,尚不曾立得太子。大臣们一致通过,将单淑妃生的长子,推到了皇帝的宝座上。再选出几位大臣辅政,改年号为天北。

      魏允之得到慧锦帝的死讯后,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大哭了一场。杭士杰与雍小君进来相劝时,他却带着一脸的泪痕笑道:“报应,报应啊!他不死谁死啊?妈的活该,死的好,死的好啊!”话未说完,便又哭起来。雍小君恨极了慧锦帝,咬着牙道:“果然是报应不爽,来得好!”杭士杰深知,魏允之对这个侄子既恨又怜。忙劝了雍小君出去,将门带上,静静的守在他身边。

      天北一年十月,雅竹在痛苦挣扎了一天后,产下一对男婴。不幸的是,最后出来的孩子一落地便死了。他的眉间也有一颗痣,红的分外刺眼。雅竹此时才明白,难怪自从有了身孕,眉间的痣平白的消退了,头疼也没有再犯过。原来,那孩子便是替自己去死的。望着在怀中吃奶的儿子,不免又是一阵伤心。

      天北三年清明,魏允之领着一家大小,往城外与云修儒扫墓。临下山时,骆缇不知怎的被绊了一跤,便再没有爬起来。于是,在那一大片空地上,又添了一座新坟。

      自云修儒走后,魏允之时时的宽慰着廉松风。而廉松风也守着对骆智远的承诺,精心照料着骆缇为他尽孝。

      云修儒下葬后,廉松风便大病了一场,两三月才得恢复。每逢大风大雨之后,他必定要上山去看看。抚着碑上的字,絮絮地说个没完。那温柔的目光,仿佛看见了云修儒一般,让尾随而来的魏允之,泪流满面。床上依旧摆着两个枕头,半夜醒来,廉松风会不自觉的将它搂入怀中,一遍一遍唤着那人的名字,直到天明。云修儒入殓时,廉松风亲手为他穿衣,并将一缕青丝装在香囊中,挂在他的胸前,随他一起埋入地下。而廉松风,则将云修儒的那一段发丝,随身携带一刻不离。

      云燕亭仍旧没有恢复记忆,像个孩子般快乐的生活着。只是比以前要独立了许多,这里头自然有魏清尊的功劳。

      云娃自父亲去世后,沉默了许多,亏得有他常伴身边,温柔相待。有时,云娃无端的发脾气,他也认打认骂总不还口。等云娃消了气,又嬉皮笑脸的往前凑。不知道云娃对魏清尊骂疲了,还是被他的一片挚诚所感动,慢慢的,看他的眼神温柔了许多,这让魏清尊大受鼓舞。

      这一日,太傅史良告老还乡,途经西池特来拜会魏允之。听说云修儒已然去世,惊诧之余,不免惋惜一番。又问廉松风现在何处?定要请来相见。家人回说,今日一早便上山去了。史良正要去祭拜云修儒一番,与魏允之坐上马车,直奔城郊而去。

      那山本不高,魏允之扶着他慢慢走上来,一面道:“这座山我早就买下了。”指着几座坟堆道:“廉庭芳与骆智远尸骨无存,这两座是他们的衣冠冢。老骆今年清明与修儒扫墓,在这绊了一跤,也走了,这便是他的坟了。”说罢,魏允之又往四周望了一眼,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史良也觉奇怪,问道:“松风何在?”魏允之命家人四下寻找,自己与史良来在云修儒坟前。

      魏允之忽然发现,石碑后露出一角布料,忙转过去一看,只见廉松风盘膝端坐于碑后,双目微阖,嘴角含笑,如老僧入定一般。

      史良也跟过来,俯身拍了他一把道:“松风好睡呀,故人来访都不理睬吗?”等了会儿,廉松风依旧未动。魏允之脸色一变,哆嗦着伸手在他口鼻处一探,双眼几乎瞪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云燕亭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呆呆的坐在床上,脸上阴晴不定。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喃喃的唤了声“庭芳”,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

      又是一年桂子飘香。云娃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又白又胖的小子。

      初为人母,自然是一番的手忙脚乱。云娃被那孩子闹的乏了,哄他睡着后,命周氏将他抱了出去。魏清尊在床上向她招了招手,云娃瞥了他一眼,在他身边躺下。魏清尊咬着她的耳朵,缠缠绵绵的说着情话,逗得云娃用被子捂了脸,吃吃地笑着。魏清尊怜惜她才做完月子,过了过嘴瘾,便搂着她睡去。

      睡到半夜,云娃只觉有人在推自己,不耐的哼了声。忽听那人柔柔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如此的耳熟,云娃猛地惊醒过来。只见床前立着两个人,本能的出手,朝那人胸口一掌拍下。不想,竟从那人的身体里对穿而过。云娃吓了一跳,只听另一人笑道:“好个孝顺的女儿,倒打起自己的爹爹了!”话音方落,屋内已点亮了灯。

      云娃看清了那两人的容貌,瘪着嘴唤了声“爹爹”,想也不想一头便扑了过去。这一次实实在在的抱住了那人,便是山崩地裂也再不松手了。

      云修儒宠溺的抚着女儿的青丝,一面笑道:“都做娘的人了,怎的还爱撒娇啊?清心委实太惯着你了。”廉松风走过来,轻拍着云娃的肩道:“好孩子,且听你爹爹说几句话。”云娃抽抽搭搭的站直了身子,望着他道:“伯伯与爹爹皆是狠心之人,撇下我说走便走,也不回来看我一看。”话未说完,又抱着云修儒大哭起来。廉松风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云修儒耐心的哄着女儿,直到她发泄够了,方与她拭着泪道:“为父时时都在你身边,你不知道罢了。如今,我们的期限已至,便要去投胎了。临走时再来看看你,我的儿,你好生的过吧。”云娃握了他的手道:“燕亭哥哥出家了,爹爹知道吗?”云修儒颔首道:“我晓得了。愿他修个来世,莫再像今世这般凄苦。”云娃道:“来世,我们还能做父女吗?”云修儒将她拥入怀中道:“会吧,一定会的。”

      廉松风看了看从窗外道:“天快亮了。”云修儒点点头,伸手在云娃的头上拂过,抱着她来到床前,轻轻放在魏清尊的身边,抚着她的脸久久不忍离去。廉松风拍着他的肩劝道:“有那么多人疼她宠她,你就放心吧。”云修儒吸了口气,缓缓立起身,随了廉松风一步一回头的出去。

      皎洁的月光下,云修儒紧紧的偎在廉松风怀中。四周夏虫欢鸣,暗香浮动。

      廉松风含笑道:“幸而阎君可怜,让我们能彼此记住对方的名字。”轻轻捧了云修儒的脸道:“守真,来世我只为寻你而去。”云修儒亦微笑道:“来世我只为等你而活。”廉松风拉着他跪下道:“来世,我第一眼便要认出你。”云修儒握了他的手道“来世,我要与你再度牵手,携手百年。”廉松风扶了他起来,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往树林深处走去,渐渐隐与花木之中。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 85 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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