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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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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满袖的话,她听了。
金满袖夹的菜,她吃了……
金满袖开的房间,喂……她就不必住了吧?
“我——睡这里就好。”邓钱宝拍拍大堂里的板凳。
他摇头拒绝,“跟我进房。”
“那怎么行!?”再怎么愣,她也知道男女不能共处一室呀!别跟她提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话,那纯属扯淡。
若是从前,她也就跟着他去了,就她这粗壮身板如此孔武有力,对上他那婀娜窈窕的体态,最多就是他清白不在,她霸王硬上弓,他是绝不能对她怎样的啦!
可现下——她不要!
要是他再像方才那样对她邪魅一笑,很难说她这四肢发达的粗人会对毫无反抗能力的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为了大家好,她还是睡着大堂就好。
“你不保护我吗?”
“我守在这里也可以保护你啊!”大门口喂,谁进来对他不利,她都可以先给他一拳。
“可我怕黑。”
“………………”喂喂,是谁出城前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怕走夜路的。
明明是一副没用的孬样,她应该像往常一般放肆嘲笑他不像个男人,可……不知怎么回事,眼下他眼睫半垂,薄唇紧抿,局促为难,宛若哀求的无辜模样竟让她心下生怜。
没用的同情心,你给我回去。
“钱宝。”
“不要叫我不要用那种柔柔软软的音调叫我的名字——啊啊啊啊!”
“钱宝。跟我进房。”
“不进不进不进!听不懂嘛!”
“小二,给我三碗米饭。”
“……你你你,你要干嘛!?”
“吃给你看。”
什么?又要让她心头抽抽,绞痛难耐吗?那感觉太不舒服了,她绝不要再一次!
“小二,米饭!”
“…………我跟你进房进房,现在就进!”
她输了——
彻彻底底。
钱宝,跟我进房,睡地铺。
金满袖省略了这三个字。
邓钱宝郁闷地趴在地铺上,看着床榻上的奸商呼吸均匀已经睡得畅美无比,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对奸商散播什么无聊的同情心,这种斤斤计较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对你示好?
活该他怕黑,肯定是做多了亏心事,半夜害怕鬼敲门吧?呸呸呸,死奸商。
她睡不着觉,无聊地看天花板,眼眸一斜,眼睛不自觉地找到他,今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每一件都在告诉她,金满袖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她又说不清楚他到底哪里不同了。嘴唇变软了吗?
唔!她怎么又想起下午的事情了?忘记它忘记它,邓钱宝忘记它!这只不过是押镖的任务而已,把他送到地点,她就不必再看着他,听着他,想着他了!
逼迫自己背对他,邓钱宝翻了一个身,眼睛正要闭上,却见离她不远的桌上正放着他随身携带的神秘的包袱。
他一直装神秘,碰都不让她碰的包袱里到底是何物?
该不会真是啥惊天动地的大宝贝吧?
好奇心被勾起,她缩起身子滚到桌下,顺着椅子往上爬,蹑手蹑脚地拆开包袱布襟。
哗啦——
一件垂珠绣凤的精致红衣探出包袱。
华丽的锦缎在夜间也闪出耀眼的光辉,柔软的质地擦过她的掌心,泛起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的宝贝——一件女子的红嫁衣?
他不是说,他这辈子绝不做嫁衣么?
他不是说,要完成了押镖任务才肯动手替她做嫁衣么?
那他为何背着一件嫁衣回家乡去?
他为谁绣制的?为哪个女子亲手动了针线绣制红嫁衣?
不好!那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要死,胸口——比那时更抽痛了。哎哟哟,她是不是吃到什么坏东西了。为何从吃过金满袖的口水后就频频胸痛。
捂着胸口,邓钱宝转头看向还在熟睡的金满袖,小心翼翼地重新装好包袱,爬回地铺。
抽痛还在继续,这下,她彻底失眠了。
天一光亮,他们退了房,继续往金满袖的老家走去。
金满袖还是宝贝似地背起那包袱,邓钱宝没精打采地跟在后头,眼神始终落在那像肉刺似的包袱上。
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就算金满袖替别人绣了嫁衣,又与她何干?他本来就是成衣铺掌柜,做衣服就是他的工作啊,做嫁衣也不过是他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根本不管她的事,她才不在意哩……
“喂!金满袖!我还没问你哩,你这趟回老家是干什么呀?”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复又迈步往前走,边走边答,“我没告诉你吗?”
“没有啊!”
“你也没问过。”
“我现在不是在问了嘛!”
“……我娘在催我成亲。她在老家替我找了门亲事。”
咚咚——
她听到自己心口漏跳了两拍,那抹不舒服宛如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她险些就要被巨浪吞没,额上也沁出一头冷汗。
“是,是嘛——你也到要成亲的年龄了呀。”
她怎么会现在才想到。金满袖比她大几岁,她都要准备出嫁了,金满袖早就应该娶媳妇了啊。
他一直没有娶亲,所以她都忘记了,他也是要娶妻的。
不对!他既然要回老家成亲娶妻,干嘛要在玄武大道答应要娶她?果然是耍弄她玩吧?看她嫁不出去的样子很好笑才故意逗逗她。
原来他这趟回家是为了成亲呀,原来那包袱里的嫁衣不是缝给别人用的,而是给自己将来的娘子的。
做他的娘子真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美美的嫁衣,还是金满袖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她昨天看到了,那件衣服好漂亮,从布料到绣制都别具用心,足以见得他是多么喜欢那位姑娘,才愿意打破不做嫁衣的原则,替她亲手缝制红嫁衣。
他的娘子——一定和他一样是个小鸟胃,吃很少,吃相很漂亮,和他坐在一起,连吃饭都像副画。
他的娘子——一定和他一样身段窈窕,体态纤细,腰儿臀儿都是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他的娘子——一定轻轻松松就能穿上他做的漂亮衣裳,长相斯文,笑容亮丽,不会像她一样总是套不上他做的衣料,只好穿着粗布衣到处发脾气。
他的娘子——一定不会一口气吃三碗饭,还像头五大三粗的蛮牛,总是磨破衣服让他蹲地缝补。
他的娘子——一定不会像她这么糟糕。
胸口又开始作怪了,痛得她快迈不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了。
她深呼一口气,疾步走到他身边,他见她赶上自己,正想开口对她说话却被她抢先一掌拍上他的背脊,无事般地哈哈大笑,“早说嘛你!原来是回家成亲,那我们还走得这么慢吞吞!新郎官不用快点回家做准备吗?”
“…………”
“你娘帮你找的新娘子?老家的吗?青梅竹马哟?嗯嗯,挺好挺好的!啊啊啊,连你都都娶妻了,我也要加快点了!再不快嫁真的要嫁不掉了!”
他沉默,黑澄澄的眸子赤裸裸地透着不快。
她却故意别开眼不看他,“干脆比武招亲什么算了!打赢我爹的就娶我,哈哈哈,免得嫁个软骨头,每天被我抽打。”
十指扣拳,黑眸涌起浓浓的黑雾,他绷紧了全身的线条才忍住情绪。
“你当真这样想吗?”
“嗯??”
“我回家乡成亲,你比武招亲。你当真这样想?”
“…………”邓钱宝默然,她当真这样想吗?
可不这样想怎么办?她不是那种窈窕纤细的女子,不是能穿上他衣裳的女子,不是被人认为美的女子,她的婚事随随便便寥寥草草差不多就完了吧。
那种漂亮的红嫁衣,绣凤缝珠的好嫁衣,金满袖亲手做的嫁衣,还是该拿去给穿得上它,衬得上它的漂亮女子。
她根本不配,也要不起。
“嗯!我还要去老张衣庄订一套粗布嫁衣!穿起来轻便透气好活动,谁敢闹我洞房,我就揍谁,嘿嘿嘿嘿!你那花花绸子,我还是不要了,穿不习惯呐。”
“啪”
金满袖摘下肩上的包袱,重重地甩在她手里,仿佛像在丢一件讨人厌的垃圾一样,他颈脖青筋毕露,牙根紧咬,恶狠狠地盯住她,“好,说的真好,闹洞房,穿不习惯,不要了……”
“不要便不要!你以为我稀罕替你做吗?”
低下黑眸,他涩然笑出声,轻蔑地摇头轻哼,“我还奢望你快些,你不懂,根本不懂。”
推开她厚实的身板,他绕开她踩着凌乱的步子继续往老家走去。
邓钱宝抱着被他撇下的包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爹爹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答应了押镖,不到木的地,他始终是她要保护的镖物。
她答应了,要一直看着他,一直想着他的。
不能因为他发脾气就半道折回,她得一直跟着他,平安地把他送回老家去成亲。
她不是不稀罕他做的嫁衣,她只是怕毁了他的精妙绝伦的手艺。
他做的衣裳那么好看,她那么喜欢,喜欢到就算死皮赖脸也想要有一件,只要有一件她就会好满足,就决定不会再去烦他,偏偏,他就是不肯屈尊降贵替她做一件加大号的。
因为她不漂亮,身材不够好,穿上他做的美衣也没办法变漂亮,还会砸了他的招牌,她为什么没有早想到呢?她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东西被自己给毁了呢?
现在她明白了,她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穿在自己身上才叫美。
远远的喜欢,也可以很满足。
远远的喜欢,她才会知道这件衣服多漂亮,而不是硬要穿上身后皱在一起的丑模样。
远远的喜欢,她才看得到金满袖一针一线的用心。
午时,他们沉默无语地走到了金满袖的家门口。
金满袖向后瞥去一眼,知道她仍然跟在身后,却故意不开口叫她,走上前拍响了自家房门。
门闩被人拉开,家门打开,一名腰肢纤细身段娇好的年轻女子站在门里,一见他回家,面露欣喜。
“满袖表哥!你总算回来了。”
“嗯。娘亲呢?”
“表姑姑在里屋呢,等你好久了。快进屋。你吃过饭了吗?我这就替你做饭去。”
“不用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满袖表哥,你怎么也没带件包袱行李。”
“本来带了。”
“呃?那行李呢?”
“……半路,丢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表姑姑说你就在针线绣工上细心,平日里总像个大孩子似的丢三落四,我还不相信呢,呵呵。快进屋吧。怎么还站在门外不动?”
“…………”
“满袖表哥,你在看什么呢?还有什么人陪您一道回来的嘛?”
“……本来有。”
“咦?那人呢?”
“…………也丢了。”
“呃?满袖表哥?我听不明白了。”
“没事。”他讪讪一笑,“我自己也不明白。”
脚步一跨,金满袖走进里屋,哐当一声,大门关上。
门闩刷拉锁上。
就好像心口被上了一道铁锁,再也撬不开来。
踩着石台阶,邓钱宝走上金家门前,伸手抚了抚眼前紧闭的门,她低头看了一眼抱在怀里的包袱。
拍拍包袱上的尘土,她蹲身小心翼翼地将它搁在大门口。
“人和货都安全送到了,我果然是邓家最有人气的福星来的,嘿嘿。”她小小声地嘀咕。
“…………任务完成了。”
“金满袖,你娘子蛮漂亮的。”很适合穿他亲手做的嫁衣。
她这种快哭出来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嘛,好像弃妇一样,嘿嘿……再回京城,一定有好多东西不一样了。金满袖的身边会多一个娘子,在她胸口的病没好前,她不能再随便烦人家了……
“那么——任务完成,金满袖,我回家了。”
“满袖表哥,你还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午饭好了,准备吃饭吧。”
“……”
“满袖表哥?你开门做什么?没人敲门啊?”
金满袖俯身,指尖轻触那搁在门口的包袱,那包袱布上分明有好多水滴的痕迹。
修长的指摸过那湿迹,轻叹出声,“…………你到底懂不懂?”
“满袖表哥,那包袱里是什么啊?”
“嫁衣。”
他宝贝似得抱起包袱,看着蜿蜒远去的官道,忽尔又补充道,“大一号的嫁衣。”
“呃?”
“我做过最大号的女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