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臣同人）内阁大臣在三十年后的日记》萧寒露

10、10月31日

　　10月31日
　　也许我应该注上11月1日了，因为我现在是在凌晨两点记录日记。
　　布莱恩.沃尔登！比尔从哪里给我找来这么一个家伙？蠢透了！我以为会是一场文雅的，高贵的，彬彬有礼的谈话性节目，结果被他搅成了一场低俗的智力问答，还带着叮叮作响催命似的铃声。唉呀，他就像最末流的投球手一样向我扔过来一个又一个的傻问题，不是扔到我的手里，而是试图砸我脑袋上。选择他真是一个错误。
　　幸好我以无可比拟的机智和丰富的经验阻碍了讨论的进行。我巧妙地打了几个擦边球，并努力把主题扳正到我的丰功伟绩上来。最后，那个傻瓜一样的主持人不得不为我的谈话技巧所折服，心悦诚服地承认我是一名思想家。任何一名观看了访谈节目的观众都会这么说：这完全归功于我庄重而适度的表现，跟他乱七八糟的主持风格没有任何关系。
　　我守在电视机前等待重温这次采访，但是电视台临时改了节目，他们插播了今天在市政厅门口发生的抗议活动，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真不错，我打开电视，坐上沙发，以为能看到自己衣冠楚楚地侃侃而谈，结果却看到一群蒙面暴民爬上楼梯，推倒栏杆，吵吵闹闹地跟新苏格兰场对持。
　　“我们要工作！”他们这样嚷嚷。
　　据新闻播报员说这是帮待业在家的年轻人。显然他们闲得无聊，而救济金又把他们喂得过饱，必须找个发泄情绪的途径。于是倒霉的市政厅就成了首选。他们一直闹了两个多小时警察才有效地控制了局面，然而我的谈话节目必须挪到午夜播放。
　　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呢？金融危机可不是市政厅造成的呀。
　　我坚持看完了我的访谈，并且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不知道汉弗莱他们会怎么说。说实话，由于访谈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半，我深刻怀疑他早就上床睡觉了。
　　下次应该记得提醒他们务必观看我在电视中的露面。

　　[在英国广播公司档案馆中，我们发现了布莱恩.沃尔登采访詹姆斯.哈克的录音记录，这份材料已印于下面——编者]

　　10月31日，布莱恩.沃尔登与行政大臣詹姆斯.哈克之间的谈话。

　　布莱恩.沃尔登：晚上好，你兜里的钱还够交有线电视费吗，还是别无选择，只能从四个免费频道里锁定我们的节目？英国正面临着半个多世纪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不光你一个人手头拮据，整个不列颠的钱包都在缩水。房子卖不出去，大街上失业的人却无家可归，我们不禁发问：政府打算如何带领我们走出危机？
　　今晚在座的是行政大臣詹姆斯.哈克阁下，他作为内阁的重要人物，也许能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复。
　　大臣，您能否告知我们，以您的部门为例，在危机来临之时做过哪些挽救经济的行动？
　　哈克：非常荣幸来到这里和您进行谈话。就您的问题而言，我要自豪地说，我们确实在这个方面有所作为。我高兴地告诉大家，政府将对外出售一批军火，这个举措能给英国带来数以亿计的效益。具体的洽谈和数字过程下个月就会完全见报。
　　布莱恩.沃尔登：这真是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大臣，不过您能否给我们讲下行政部对经济危机做了点什么？
　　哈克：啊，什么？布莱恩，我说的就是呀，将要完成的壮举，而我的名字位列其中。
　　布莱恩.沃尔登：大臣，您的意思是，这笔生意不是由人们通常推测的国防部，而是由行政部谈成的，是吗？
　　哈克：当然不是！布莱恩，你得这么看。政治是错综复杂的事情……呃……全国各地汇集的精英济济一堂，发表各自的见解……你知道，我们被选出来治理国家……政府是由全国最睿智的头脑聚集在一起，嗯，反复推敲，再做出集体的决定，然后集体担负责任。
　　（停顿）
　　布莱恩.沃尔登：所以？大臣，恕我提醒您，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哈克：……哦，抱歉，哪个问题？
　　布莱恩.沃尔登：面对经济衰退的大潮，行政部为老百姓做了点什么呢？我是说，真正能让我们受益的，造福人民的事情？
　　哈克：啊呀，布莱恩，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多么大的一笔生意，带给我们一笔超级丰厚的订单。内阁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啥都不干，我们确实做出了成绩。
　　布莱恩.沃尔登：铃铃铃，看来大臣阁下对行政部——而不是内阁——已经干了些什么的问题选择不予作答，虽然他已经得到了三次机会。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既然大臣刚刚提到了飞机，我想到我手里有一份最新的消息，上面说国防部为了应对金融风暴削减了3亿英镑的训练经费。
　　（停顿）
　　哈克：喔！是吗？呃，这很好，节约了大笔的开支，这就是政府要做的事。
　　布莱恩.沃尔登：节约的不仅仅是开支哩，您听我继续念下去：因为无钱训练，皇家空军将被迫解雇四分之一的新飞行员，他们没有足够的飞机让这些小伙子们飞。即使是那些资格老的飞行员也摊不上一架战斗机，他们大多数人只能飞飞汽车。
　　哈克：想在伦敦市区把汽车飞起来可不容易，哈哈。
　　布莱恩.沃尔登：哈哈。确实不容易，油价已经涨到1.29英镑了。面对军费的一再削减，相信每个英国公民都心存忧虑：谁来保卫我们？如果明天一个核弹头呼啸而至落到海德公园里面，我们是否有反击的余力？
　　哈克：得啦，布莱恩，你和我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而且我们有三叉戟。
　　布莱恩.沃尔登：所以人们完全不必担忧？
　　哈克：当然没有必要！我们的国防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保卫……人们过分的惊慌情绪。军队的任务是保护国家，而不是为了让人们感觉处在保护之下……（长时间停顿）……我们要做负责任的政府，你花的不能比挣得多，所以当然要削减开支，呃……大规模的节约，精简……提高效率……改变目前困窘的现状。
　　布莱恩.沃尔登：不仅仅是国防部？
　　哈克：你看，你提出了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我们当然要全面节约，我们是被人民选出来的政府，要对选民，不，人民负责……
　　布莱恩.沃尔登：包括行政部也要精简吗？
　　哈克：是的，呃，什么？喔……（停顿）政府是个集体政府……我们每个人都肩负义务……你不能逃避你的义务。
　　布莱恩.沃尔登：听到您这么说真是太高兴了，大臣，您是否可以告知我们行政部准备怎么办？削减开支？节约经费？精简人员？
　　哈克：精简人员？哦，当然。我们会采集信息，综合各方面的意见加以考虑。
　　布莱恩.沃尔登：您打算考虑多久呢？
　　哈克：立刻的，毫不迟疑地考虑，我们会全方位地考虑我们的行动方针，然后做出决策。罗马不是一天建起来的呀，布莱恩。
　　布莱恩.沃尔登：会采取行动吗？
　　哈克：是的，当然！我们会立即考虑采取行动，这是首要被考虑的问题。
　　布莱恩.沃尔登：看来我们的大臣是位思想者，（笑声）那我们就等待您考虑的结果了。
　　哈克：你尽可以放心，布莱恩。行政部是一个负责任的部门，我们要和人民同甘共苦，并且造福人民。我要再次提请诸位注意：行政部参与的出售军火协议下个月就可以正式签订，这会给我们带来数以亿计的收益。
　　布莱恩.沃尔登：谢谢，相信大家都已对此印象深刻。
　　哈克：（继续说）你们会看到，面对经济危机的浪潮，行政部毫不胆怯地站在第一排，昂然对抗席卷而来的风暴。我们与英国站在一起，行政部是出色的，高效率的专业机构，能以最大的速度做出努力，我们拥有无可比拟的头脑，这些智慧将带领人民走出低谷，迈向宽广的阳光高原。
　　布莱恩.沃尔登：通过他们的考虑？

　　[隔天的某个时候，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与银行家戴斯蒙.格雷布克爵士在蓓尔美尔街一家俱乐部里共进下午茶。从前者留下的各种文件中可以看出，自从戴斯蒙.格雷布克爵士担任了英国投资公司的董事之后，汉弗莱爵士与其进行了多次接触以洽谈自己三四年后退休的问题。虽然我们得知汉弗莱爵士已经顺利地谋到了巴特利茨银行的董事席位和牛津大学下届的名誉校长一职，鉴于他的前辈阿诺德.鲁滨逊爵士（内阁秘书——编者）在退休后同时拥有西方银行董事，英国石油公司董事，国际商业机器公司董事，皇家剧院信托基金董事长，英格兰银行副董事长，英国——加勒比协会主席以及信息资料自由运动主席等诸多头衔，汉弗莱爵士试图为自己多开拓几条继续为国家服务的渠道，其行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汉弗莱爵士在会面后记录了这次会面内容。显然他不希望这份记录被外界轻易得知，因为这份文件并不是如他其他记录那样写在日记本上，而是写在特别放置的备忘录中。我们在几条信用卡付费凭证的背面找到了这份记录——编者]

　　和戴斯蒙共进午茶，食物很精美，但我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昨晚没有休息好。由于我那位大臣令人费解的访谈时间被推迟了三个钟头，我不得不在凌晨一点的时刻从床上爬起，穿着睡衣打开电视。
　　也许我没有抱怨的立场，因为行政部的高级文官显然都做了同样的事，今天伯纳德打了一天的呵欠。
　　戴斯蒙不理解我们为何一定要观看直播而不是等到合适的时机看重播，我向他解释说第一，哈克希望我们都能于第一时间看到他在屏幕上的英姿，并于第二天给予他适当的赞美；第二，如果他向我们询问他表现如何而我们一无所知，他会保持低沉失意的情绪直到我们不得不去看重播，而在这期间我们什么都干不成；第三，这种节目不太可能有第二次播出的机会。
　　戴斯蒙提出我根本不必去看节目，只需要在他问起的时候满口称赞。这老伙计比我想象得聪明。
　　然而这条看似美妙的建议根本行不通，哈克往往会向我和伯纳德一遍遍提问节目的细节，如果不能有问必答，之后几天都不会好过。我特别向戴斯蒙说明，由于哈克的节目往往效果独特，我必须看完全部，再慎重斟酌合适的赞颂之词。
　　戴斯蒙逐渐明白了行政部的这一传统。“就像小孩子拿到了一张高分考卷，必须听到家长的夸奖。”他说。
　　我告诉他更像是一张及格考卷，如果哈克这次发挥好的话。
　　戴斯蒙神往地喃喃：“及格考卷”。他不会是想起了他的童年吧。
　　他不大肯定地对我说，昨天晚上他好像也在电视机上看到了我的大臣。他解释说，昨晚他由于某些原因——被这个年龄常见的失眠症困扰，不得不打开电视机寻求一些易于令人入睡的节目。
　　我开玩笑地问他为什么不看金融时报。他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为什么要看那个？你知道我看不懂。”他反问我。
　　之后我们开始讨论正题，他要跟我谈谈关于英投公司再招收400名海外部行政人员的事情。

　　[注：英国投资公司是英国贸易和投资总署开办的一家公司。虽然名义上该公司不属于政府机构，旗下员工——特别指行政管理层的员工，而非经济业务方面——也不被称之为文员。但它实际由政府出资，且它聘用的行政人员享受一切文官可能享受的待遇，隶属文官编制，从政府补贴金中得到薪酬。而且，如果这些行政人员为公司奉献多年后想要转职，他们几乎会百分百地进入白厅。他们与文官的唯一区别就是不会显示在部门统计数字里。这是政府面对经济危机而不得不削减文官数目时的常用手段——编者。]

　　这原本是个很好的提议，我非常乐于见到行政部门规模壮大。然而在昨天精彩绝伦的表演中，我无比智慧的主公显然因主持人连环不断的发问乱了阵脚，乃至半推半就地承诺了一次精简改革。此时此刻，再提出增加行政编制就有些不合时宜。
　　戴斯蒙考虑不到这一层，他作为银行家只关心他关心的问题。他告诉我如果扩大海外部规模，我们就有可能进入那些之前我们未曾涉足的国家。比如金砖四国，它们在这场金融风暴中相对安全。换句话说，我们有可能会赚钱。
　　我承认这确实是个有力的理由。但是哈克未必会为之所动。我进一步告诉他，大臣们往往不按照事情是否合理来做出判断，用理智这个词来要求他们是强人所难，他们更关心一些虚妄肤浅的表面数据比如选票或者支持率。
　　他有些不高兴，问我是不是这个提案不会通过。
　　为什么他总是非此即彼地直来直去呢？我向他保证：不是驳回，而是暂时性的挫折，不过不妨先提出来试试看。无论如何，等到哈克把这次激情洋溢的访谈忘到脑后——根据经验，我推测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会设法促成此事。
　　戴斯蒙对哈克的通情达理显然有过于乐观的估计。他坚持说人多钱也多，并且认为哈克能明白这简单不过的道理。看来之前与哈克打过几次交道的经验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他坚定地认为哈克是位思想家，因为节目里这么说。
　　我想他由于过于困倦而听错了主持人的话。说到底，如果上帝希望政治家思考，就会记得给他们装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