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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出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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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如何出来的,上官并不太记得了,这并非一段让人流连的记忆,她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甚至拒绝回忆起来。如若有人问起她“你的武功为什么这么好?”她就会回答说:“我小时候没日没夜地练武功,自五岁开始整整练了九年,旁人练一个时辰,我要练五个时辰。”
大家就会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仿佛觉得大家闺秀不学针线女红便是跌份的事情。
上官却是有苦说不出。那日越悯发狂出走,她追到街口,便不知怎地掉入了雾气当中。
她在雾气之境没日没夜没饭吃,觉也睡不上地打退这些雾人,一开始力气小个子小,一个雾人要打好几下,等到一个打烂了,另外好几个已经扑了上来,它们贴到她身上,就张开无底洞似的嘴想要咬下来,她死命地挣扎,各种杀招都用上了,什么锁喉、摘心、插眼,终于逃得一命。但是雾人前仆后继,她连吓哭的时间都没有,睁眼全是脸上平板无物、眯着眼睛的雾人脸,它们不知从哪冒出来,阴魂不散地在眼前晃来晃去。
逃跑的时候不知怎地地上有根棍子,她便抄起棍子没头没脸地抡去,抡到后来她终于忆起跟云铁生学的棍法来。
但雾人这么多,她那点粗浅棍法如何够看?打到后来头痛欲裂,浑身脱力,但是依旧无法休息,最后疼到麻木了,心中反而什么都不留,只留着雾人划过的轨迹,心似明镜,将周遭情形与自己身形都映得清清楚楚。
这种地狱般的刑罚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她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也变成了雾人的样子,不知和对面另外一个雾人缠斗了多久,招式已经变作本能,不用自己去想,身体就已可做出了回应。
另外那个雾人打得十分漂亮,进退往来,倏忽纵横,动作连贯灵活,看着它出招便已然十分赏心悦目,真想在旁边就这么看着它打下去。
可惜它打的是自己,上官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与她对攻,两团雾气快速地碰撞着,交错又分开。
不知打了多久,她真的觉得自己再也打不动了打不动了,她与对手凝神而立,彼此都不再动弹,似是化作了石像,又像是一丝一丝融化在了雾里。
再醒来的时候,上官已经躺在床上了,前面种种,像是睡觉时候做的一个梦,可是从此她耳目清敏,武功大增,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谁会记得自己是怎么清醒的呢?
所以要怎么出去呢?难道再找到那个武功奇高的雾人,再打到地老天荒?
唐三彩醒来的时候正伏在琴上,周围天色异暗。她最是怕这样的黑夜,总是不知道有什么蛰伏其中,伺机而动。每到这样的夜晚她都要抚琴给自己安眠,然后伏在琴上这样睡去。
而异暗之中又有许多浓雾在翻滚,她猛然记起之前心中不安的预感,深埋心底的恐惧一瞬间翻了出来。她本能地去拨弦,指甲重重擦过琴弦,声如裂帛。
许多张平板无物,眯着眼睛,似笑实哭的人脸自雾中浮出,叹息似地呼气吸气,慢慢朝她走来,初时诞生于远处,看不真切,慢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她手抖得厉害,在琴弦上磨出颤音,曲不成调,心如乱麻,心中后悔没有听苦儿的话,不如留在家中,烤着炭火,啜着苦儿温的醪糟,喝到微醺,赏赏花,聊聊天,看看小姑娘,何苦冒着三堂主回来的糟心事陪霍先生过年,此番还不知怎么地重回这想都不愿想起来的鬼地方……
糟了,三堂主回来,看见朱投依该当如何?
降魔调,降魔调是如何弹的?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琴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了,弹琴对她来说就如吃饭一般自然。吃饭的时候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把饭喂到鼻子里,弹琴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把角弹到商。
一曲《降魔调》让她弹出裂石之声,靠近的雾人为琴声震慑,踟蹰不前,后面的挤着前面的涌过来,打头几个因为太过接近,渐渐被震出了裂纹,震为粉齑,散落入地。
乐曲自诞生以来,长于描心,弱于描物。倘若一首曲子,想要表现喜庆,弹得轻快些热烈些便是;想要表现哀切,弹得低沉缓慢,多半就能让人听出一些幽怨。倘若要表现一群野马在原野上奔跑,便要比描心要难得多。
《降魔调》弹完,唐三彩的心已是全然平静下来,接着双手彩蝶似地翻飞,铮琮作响,换成一曲《酒狂》。雾人果然受了迷惑,全然受到曲子的影响,曲混沌时混沌,曲痴狂时痴狂。
唐三彩自嘲道,不想在这里遇到知音,而且知音千千万,无穷无尽,曲中是何情貌,他们便是如何情貌,忠实得很,半点没有虚假。
《酒狂》很短,很快就弹完了。她再弹降魔调,雾人受到魔音震慑,纷纷缓慢下来,唐三彩此时身形忽动,一套杀术使了出来。她手中无刀无剑,纯以肉掌杀伤,下招专寻双眼、喉头软骨、颈下两分、肋下三分、侧腹侧腰等等软档。杀一圈之后空气清新不少。
她弹几曲,杀一圈之后收到奇效,不由得胸腹间充满豪气,弹曲也不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十指随意挥洒,弹出的是降魔调又不是降魔调,简直是随意变奏,随手变奏,一个音被她治出好几个花颤。她玩得开心,等到一抬头却吓了一跳,前一排雾人全然静止,后面的不停挤上来,在她周身十步远的地方形成了人墙。
这回无法挤进人群中,她不由得感到棘手,便习惯性地去掏那把从朱投依那里没收来的镂花匕首。探手入怀,指尖却真的摸到匕首柄上奇形的镂刻。她心中顿时一震,掏出匕首狠狠吻了一下,杀术又起。
比武要许多招,杀人却只要一招。唐三彩是个杀手,自然只要一招就够了。一把匕首,一次出手开一个洞,或开喉头,或开心口。她已不知自己用这招杀过多少雾人,多少真人。只要给她一把匕首,面前站了一个人,就算她跪着,趴着,被绑着,也能在弹指之间洞穿喉咙。
杀到后来,雾人越来越厉害,它们挥舞的甚至不再是双手,而是尖刺一样触须,口中叹息似地笑或者哭,若有若无,充斥天地之间。
唐三彩闪过虹练似地触手,洞穿了又一个雾人的咽喉,它消散在雾气之中。周围天空竟然透出了她以为不可能的点点蓝。地仍旧是灰白的,远处仍旧是灰白的,但是目之所及,澄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