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见》刈蓝

3、第 3 章

　　两人这么一闹，再静时气氛反而僵了，之前未见面都各怀心思七想八想了许久，这会儿见了，反还一时转不过弯来。恍恍惚惚地先后上了楼，先后换鞋坐到客厅沙发上，半天没再说话，又先后站起了身——这才对望了一眼，尴尬到一定程度，反而释怀一笑：“怎么，你饿了？”

　　“你呢？”

　　“我不饿，”程文说的是实话，“晚上一向懒得吃，我去看看书，你自己做点什么吃吧。”说完，往书房那边去了。

　　崔凌其实也不饿，只是觉得不吃不大好，冰箱橱柜翻了半天，也没见什么食材，最后还是在角落纸袋里找到几个被落下的鸡蛋。敲开拿筷子打碎了蒸上，算好时间便坐在一边等，无所事事地哼起了歌来。

　　之前做活的地方都是卖力气的人们凑在一处，唱的也都是简单的野调子，因此容易上口，竟不自觉地就学了来，有事没事闲下来了，也唱两句解烦。崔凌刚才见到程文前，就坐在楼前守着，眼见天越来越黑，心中越来越烦闷，哼的也是这些没什么明确歌词的东西，没吓到人，倒是把小猫吓走两三只。

　　他本来是没耐心等人的，可这两年间，却着实起了变化——由不得他不变。记得做了许多许多事，居无定所，随处漂泊，当时的心态现在已经难寻，虽有余影，但到底也是寻不回来那时的仓惶感觉了。只是得到的教训却足以记一辈子，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恨不得能有展现耐心的机会，一件事，一点微薄的小钱，一份劳力的工作能一直做下来，只要还有地方能给自己驻足。

　　所以他现已学会感激现在能有耐心等待的机会，等待程文回来，总好过见不到，不是么。何况，他现在不但有耐心等待程文回来，更有耐心慢慢地、慢慢地……

　　他想着，还没来得及笑，一眼扫上钟表，连忙关火端碗取筷子，往书房去了。

　　而书房内，程文正为了下次考试在勾题出卷，几本教辅和厚厚的试题册摊了一桌，有参考价值的题目都画上红线，按单元按难易抽取，有图的还要印下来剪剪贴贴，左右正比划着位置。

　　崔凌推门而入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旧时的恋人现在戴着眼镜埋头在书堆里，和当初那个在图书馆中抄抄写写做记录的大学生又哪有什么分别，一样认真，一样的呆。有心多贪看几眼，又怕手里的蛋羹凉了，只能惋惜着上去拍他的肩膀。

　　“嗯？”一抬头就闻见香味，程文心里一暖。

　　“你这什么都没有，周末去补充点食材吧，现在你可要养两个人了，总不能饿到我。”说着，碗、勺都摆在那人眼前，崔凌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吃吧。”

　　“先不说那些，钥匙要先给你配好，明天我没有晚自习，回来得应该比你早，也不怕你再被关在外面了。”程文边吃边说。

　　“嗯，好。”

　　“手机号给我。”

　　崔凌凑上来念了两遍，程文放下勺子拿起手机一个个数字按下去，按完抬头看他，“好了。”

　　视线一接，许久不见这人仰望自己的面容，崔凌心中不知是酸是麻：到底是陌生了，又到底有那一段轰烈的感情，如今相处起来，总觉处处不自在，却又怎么能真正放手？若真想放手，又何必再回来，再尽力试这一次。

　　“好，下次有事也好联系了。回来钥匙给你一把，什么时候条件允许了想搬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不必了，崔凌勾起唇角一笑：“我不是来‘暂住’的。”

　　程文一顿，没再接话，低头把蛋羹吃完了，勺往碗里一丢，抽了张纸巾擦嘴，说：“那就快把碗刷了，好好干活抵租金！”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架子端得挺足，崔凌看着有意思，也不在乎他形容冷淡，拿勺敲了两下碗边，又哼着歌推门出去了。

　　程文也不知道该气该笑，总觉得崔凌这次回来，虽然看起来不过是更流氓气了些，衣着更粗陋了些，实际上却比以前大度成熟许多。自己许多故意的话和试探动作，他都容下了，全没有那时的容易被人牵动情绪。

　　如此下去，实在是不太好，可是若这样切断了，又与两年前那次何异？他已有不同，而自己也已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卑劣迷惘的自己，许多事，也许多了许多余地……

　　这边想得头也要痛了，那边崔凌却不疾不徐地刷着碗：文文这家伙还和原来一样狡猾，不过没关系，这次自己怎么也不会再如他所愿，由他牵着鼻子走了。

　　想要就要，用得到就抓紧；怕了就弃，还要被弃了的人主动离开，这是什么道理。便宜都让他占了，未免太不公平。

　　泡沫泛起又被水流冲散，崔凌自知指节已更加灵活，手也更稳，已有能力抓住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了，毕竟，没有信心，他也不会贸然便回来碰程文这颗冷冰冰的铁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