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未央》苏雨莫

24、落雪的故事（下）

　　有了我的血，在加上我修行多年的功力，他母亲的病过了几天便痊愈了，母子二人更是对我心存感激。当他们得知我是父母双亡一个人居住在山上的时候，便邀我下山与他们同住，我心里暗喜地答应了。林家伯母是个勤劳能干的人，将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家中生活虽是清苦，我却也没有受到丝毫委屈。

　　*

　　再后来，山下林家来了一位神医，医治好了林母多年来的顽疾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时也多了很多登门求医的百姓。子逸他们并不知晓我救人所用的药方是自己的鲜血，便劝我多行公道治病救人。我虽无奈，却又始终不能明说，所以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去救治那些为疾病所困扰的人们。

　　有一天，经过林家伯母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她正愁眉不展的想着什么。忍不住好奇，我便问了一下，原来子逸已经考上了秀才，只等来年便进京赴考了。可无奈家境贫寒，母亲又染疾多年，至今连进京的费用都不知何处寻觅。

　　原来是这样，我快速走到房内，将自己这段时间行医所赚的银两尽数放在了伯母面前，告诉她这些银两可作为子逸进京的盘缠之用。

　　“落雪啊，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姑娘，若非这次子逸进京需要盘缠，我是不会用你赚的钱的，这钱我们以后会还你的，”伯母看着我小声说道。

　　我知道她一向清高，若非真的急用是不会向我开口的，便微笑着跟她说：“伯母不要多想了，这钱你们尽管用，我本来一个人孤苦伶仃，多亏你们让我有了这个家，您就别说什么还不还的了。”

　　“落雪，你真是个好姑娘，”伯母感激地看着我，“若我有个你这样好的女儿就好了。”

　　“那您也可以把我当成女儿呀，”我笑着说，自娘亲走后，这个伯母可是唯一一个像母亲一样照顾我的生活的人呢。

　　“只怕呀，你还真当不了我的女儿呢，”她突然笑了起来，抬头向门口看去。我顺着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看到子逸脸色微红的站在门外。看到我的目光，他便转身离开了。我看到伯母戏谑的眼光，脸颊也不由发烫了。

　　*

　　在林家的生活真的是很开心的，有伯母的照顾、子逸的关怀，我也感受到了许久都没有过的温暖与舒适。

　　一天清晨，我刚起床想去院中走走，刚打开房门，却看到门口那株亭亭玉立的菊花，在淡黄色的花瓣上竟然粘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我轻轻取下，展开一看，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我在柳溪之畔等你。

　　是子逸的笔迹，我拿着那张字条轻轻笑了一下，想不到这个平日里呆头呆脑的书生竟然用这种方法来约我，还真是也挺有意思的。想到这。我便收拾了一下赶紧向柳溪那边走去。

　　柳溪是自已家乡一带的一条溪流，溪边风景极美，是众多名士文人赋诗做对的必选之地。我沿着溪边慢慢走着，边走边看风景，不过一会就看到站在离我不远处的一身青衫的子逸。他静静地坐在西边抚着琴，那醉人的琴声让旁边的人也听得心醉。

　　我加快脚步向他跑过去，满眼都是他柔情似水的微笑。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刚刚跑得有点急，当我站在子逸面前时，已经有点气喘吁吁的了。

　　“你看你，跑得那么急干嘛呀？”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温柔的拿出帕子轻轻擦着我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感受到帕子上他的温度，那轻微的触觉，都让我脸颊有些泛红，轻轻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真的很怕自己就这样陷入了他眼中那份无边的温柔当中。

　　看我低头不语，他轻柔的动作慢慢的停止了。静静的，周围只有微风轻轻拂过的声音，我心里暗暗疑惑为什么他那么安静地不做声。我轻轻抬起头，却发觉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的情意不言而喻。

　　“落雪，你真的很美，”他呢喃着说，我低下头抿嘴笑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耳边又传来他轻柔的声音：“其实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可又怕你当我是登徒浪子，一直不敢言明。”

　　许久以来我在等待的，也许就是他的这句话吧。但当它真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耳边时，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低着头微笑着。

　　“落雪，你生气了吗？”大概是看我不说话，他开始有点慌了，“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只是想把自己心里想的说给你听而已……”

　　“我知道，我没生气，”听到他略微颤抖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对他说，映入眼中的却是他因着急担心而涨红的脸颊，“瞧你几的，脸都红了。”

　　“我……我是怕你生我气，”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轻轻抓抓自己的头发，看着我傻乎乎的笑了。

　　*

　　“落雪，听娘说你将赚的钱都借与我做盘缠之用，等我考取功名之后一定会原数还你的，”坐在波光澜澜溪畔，我靠着他本想好好享受一下这舒适的时光，却没想他又说出了这句大煞风景的话。

　　“我不用你还的，”轻轻把玩着头发，我轻声说道。

　　“为什么呀？”

　　“哎呀，你还真是个呆子呢，”我冲他说了一句，站起来沿着溪流的方向走去。

　　“落雪，你生气了？”他赶紧追了过来，跟在我身边问道。

　　“没有啊，”我笑笑继续向前走，用余光看看身边一头雾水的他，真是太呆了。

　　“其实，你若真想还，便为我抚一辈子琴吧，“我轻声说着，脸颊渐渐发热了。我垂下头去，自己心知此时我的脸上一定已是嫣红一片了。

　　“落雪……“

　　他轻轻将我拥入怀中，感受到他怀里的温度，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轻轻闭上了眼睛，耳边始终回响他那天在我耳边轻轻说的话。

　　“落雪，我愿意为你抚琴一辈子，请你相信我，我以后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

　　时间慢慢过去，我跟子逸的感情日益深厚了，伯母看到我们甜甜蜜蜜的样子也甚是欣慰。

　　过完年后，就要到子逸进京的时间了，伯母却做主让我们在这个时候成婚。子逸之前说的是等他考取功名之后，我们再成亲的，我也同意了。但最终却拗不过伯母的坚持，我们还是在一个伯母说是吉日的时间成亲了。

　　那天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吧，大红的盖头掀起的瞬间，我看到身穿大红礼服的子逸那么温柔的脸庞。他嘴角那抹迷人的微笑，从那天开始只属于我一个人了。桌上的龙凤花烛燃得正旺，大红的帷帐落下，他轻轻退下我身上有些厚重的婚服，温柔地吻得我甚至有些迷离，脑中不断盘旋的只有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笑、他的怀抱、他的吻……

　　*

　　婚后不过几天，子逸便要进京赴考了，我跟婆婆将他送上了北上京城的路。

　　“子逸誓言，至死不渝，永不相负，决不食言……”

　　这是他临走时留给我的话，说完后他便背上行囊离开了，

　　等待的日总是很漫长的，不过还好我有婆婆的陪伴，平时两个人一起聊聊天做做活也蛮不错的。我们都明白我们心里都有同样的期盼，就是希望子逸可以早点回来，不过考试的结果是什么，只要他早点回来就比什么都好了。

　　省试、殿试都在我们的紧张中过去了，我们焦急地等待着子逸的消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一封家书的到来让我们两个都兴奋不已，因为那是是子逸写来的。拆开信封看了一下，信中对考试的结果只字未提，只是说京城那边出了一点状况，让我尽快赶过去。

　　信中对京城中的状况只字未提，这也让我跟婆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子逸在那个皇帝脚下的地方出了什么差错。事不宜迟，婆婆迅速帮我收拾好了行装，我便也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心里还在暗暗担心着子逸的状况。

　　京城汴京，果然是繁华无比。但这些繁华的场景，对我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我心中挂念的只有我的子逸，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好。

　　当我看到在客栈门口等待着我的，那个身着淡蓝长衫的身影时，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我看着他的嗔怪地笑着说。

　　“我能出什么事呀，净瞎想，”他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伸手接过我的包裹引着我向客栈里面走去。

　　“落雪，这次找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帮我的，也只有你能帮我了，”坐在可见的房间里，子逸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严肃的语气让我原本已经有些放松的心又有点紧张了。

　　“什么事啊？你说吧，”我深深地看着他，“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

　　“是这样的，”他看了我一会，又低下头轻声说道：“其实这次殿试，皇上钦点我为状元……”

　　“那不是很好吗？”我笑着对他说，又想到现在还在家乡焦急等待的婆婆，“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呢？她还在为你担心着呢。”

　　“可现在宫里发生了一件事，”他的语气有点低沉，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嘉仁公主深得皇上宠爱，却身患重病，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了。朝中大臣又不知从何得知我家中有个神医妻子，便向皇上奏明了，皇上命我接你入宫为公主诊治……”

　　“哦，这样啊，”又要救人呀，我不由得想到我身上的血，究竟还能再就几个人呢，“既然是夫君要我救的，那救就是了。”

　　“落雪，那可是公主，若是一个不好，恐怕我们全家都要掉脑袋的。”

　　“你放心吧，我能治好她的，明天就带我进宫吧。”

　　看我如此坚持，子逸也只好点点头继续沉默了，大概是担心明天医治的结果吧。

　　*

　　红墙绿瓦、富丽堂皇的皇宫在我眼中与一片废墟无异，我的重点只有那个等待着我去救治的公主，还有我身边的子逸。转头看到他无比忧虑的眼神，我对他温柔的笑笑，然后推开门走进了嘉仁公主的寝宫。

　　在这个装饰豪华的寝宫中，在那张被帷帐锦被包围的床榻上，一个面容清秀、气若游丝的少女紧闭双眼躺在那里。这个，应该就是嘉仁公主了吧，看来她病的还真不轻。

　　我遣散了围在身边宫女们，按照之前的习惯掏出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嫣红的血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我忍着疼痛将手腕放在了公主嘴边。鲜血慢慢染红了她原本苍白的嘴唇，我静静地等待着，感受到体内的血液慢慢的流出我的身体。她的病真的是很严重，光有了我的血恐怕还是不够，于是我不得不拖着已经很沉重的身体为她将我自己多年的功力注入她的体内，帮她抵抗病魔的侵蚀。公主那苍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看着她慢慢红润的脸颊，我知道她没事了，只是我已有些精疲力尽了。

　　从宫里出来后，子逸只是送我回了客栈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这次救治让我元气大伤，不得不卧床休养希望可以早点恢复体力。只是让我有些恐慌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子逸对我的态度。他只知我行医劳累，说了声让我好生休息便不再过问，这几天来也很少到客栈来看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状元林子逸才华横溢，又医好嘉仁公主之疾，特招为驸马，赐婚与嘉仁公主，择日完婚，钦此。

　　当看到这张皇榜时，原本就不舒服的我更是眼前一黑没了知觉。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沉默着坐在我身边的子逸，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温柔，只是他还是我之前的那个子逸吗？

　　“我，应该恭喜你吗？”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哭，只是眼泪它不听我的话，硬要向外涌出。

　　“落雪，我……”他低下头去，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挣扎。

　　“你不是说，你绝对不会辜负我的吗？”我抓住他的衣袖问，为什么他就会变得那么快呢？

　　“对不起，落雪，皇命难违，我……”

　　我轻轻放开抓住他的手，深深地看着这个我朝思暮想，曾经给我山盟海誓的人。

　　“落雪，”他有意地避开我的目光，走开一点将一张纸放在了桌上，“是我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休书，我拿起桌上的那张纸，看了看最开始的两个字，心底一片冰凉。

　　子逸，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是用一张花瓣上的纸条约的我，而如今，你也要用一张冰冷的休书跟我断绝关系吗？你曾经的山盟海誓呢？你曾经的永不相负呢？

　　他慢慢地走出了房间，没有再回头看我。我追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走远，终于支撑不住哭倒在了地上。

　　我真的是不懂，当时的誓言说的那么坚决，为什现在又变得这么快呢？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

　　几天之后便是子逸与公主大婚的日子了，我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看他。在他们的装饰豪华的洞房中，我看到了那个美目盼兮的新娘子，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子逸。原来，我只是个局外人。

　　我回到了影离山，又回到了那片我熟悉的茫茫大雪中，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冰冷。只是这次，那种冰冷不止是来自于那片片飘落的雪花，更是来自于我的心里。我低头看看手腕上那道还未退却的伤疤，禁不住自嘲地笑了下，付出了那么多救了人，却成全了他们的姻缘。

　　我不知道人类在乎的究竟是什么，是真情真爱，还是只有功名利禄？

　　我也不相信子逸真的就会这样辜负我，他真的已经不爱我了吗？

　　那个突然出现的老人，他对我说，人类的本性都是贪婪、自私的，真情挚爱根本就是无缘一见，可是是真的吗？

　　他说，我们今生缘尽。可我不在乎，我是白狐，自然可以长生，所以，我可以继续等，等到来世再去相寻。

　　所以，我决定等着他，一直一直等待着他，只是我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就是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