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倩影纷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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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母回来了，回到了她主载多时的叶家。她的眼神淡淡，甚至有些许的涣散。当小陈向她问寒问暖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仰着头看着对方，不说话。
直到隋慕夏闯入了她的视线，她的神情才有了些松动。
“妈，您回来了。”隋慕夏顾不得头晕，快步上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叶母奔上去扶住了她。在场的小陈和阿卓都被惊到了，因为本来还有些神色木然的叶母一看到隋慕夏要摔倒竟然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没事吧？”这是叶母进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语调平和，充满关切。
“我没事，妈。”
叶母伸手将隋慕夏额头上披散下来的细长刘海拨到了一边，细细端量着儿媳妇的面颊，“瘦了，憔悴了。眼睛有些肿。睡眠不好？”
“我还好的，没什么大事儿。”
“怎么会没什么大事？你都怀孕了。”
隋慕夏和叶母的交谈虽然很平淡，却也充满了温馨。她始终无法开口问婆婆为何千里迢迢从疗养院突然归来。在她看来，婆婆的精神似乎还是不太好，但说话时却条理清晰，而且应该没有错认她。她甚至乐观地认为婆婆已经康复、或快要康复的。
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叶母的眼里映着满满的阳光，双手端着小陈泡好的玫瑰花茶，她说：“我还是喜欢这里的阳光，比疗养院里感觉好得多。”
“是呀，哪里都没有家好。”
“你也这么觉得？”叶母放下浅蓝瓷杯，亲昵地拉起隋慕夏的双手，“真是心有灵犀，咱们不愧是母女。”
母女……隋慕夏的脸僵住，却听见叶母依旧喋喋不休地说：“我在疗养院的时候，就想念家里的味道，阳光晒在被子上的味道，晒在我身上时候的味道。当然，我更想你。你是妈妈的小心肝，妈妈不能没有你。你知道妈妈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么？一想到你怀孕了，妈妈却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就好伤心。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称职的母亲！妈妈怀你的时候啊，最爱吃南街口的辣炒粉了。人家都说酸儿辣女，我就知道当时怀的是个女儿。你知道妈妈多喜欢女儿么？你一降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脆弱，你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就一直看着你，连眨眼都不敢，因为我想把你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小表情都记住，都给记住！可是……可是我现在却开始忘了！没错，我真的不称职，太不称职了！”
“妈，您不要这么说，您怎么会不称职呢……”隋慕夏轻叹了一声，心里有一丝丝悲凉。原来，婆婆的情况并没有好起来，而且似乎越来越差了。
“你知道么？昨晚我做了个怪梦。所以我买了最早一班机票就飞回来了。我一定要看看你才安心。你知道那是什么梦么？我梦见你的孩子……孩子……死掉了……死掉了！”说到这里，叶母的双眼剧烈外凸，五官几乎要扭在一起，她抓着隋慕夏的手腕，几乎要将其揉碎，哭喊着，“我看到血，好多好多血！怎么会这样？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可以！不可以！”
隋慕夏吃痛地沉吟着，一旁的小陈和阿卓立刻上前来想把叶母拉开，却发现叶母的力气竟然大的惊人。当隋慕夏的手腕上已经被抓出了血痕，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接到小陈电话的叶父奔了进来。看到妻子抓住儿媳妇的一幕，他连忙上前将妻子抱走。
叶母看到丈夫，怔了一下，忽然摇着头叫道：“你来看什么？不要让我离开佳倩！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你不可以这样！佳倩现在很危险，她的孩子就要死了！我要帮她，我要守着她，你也要守着她，她是我们的孩子啊！”
叶父听着妻子的哭喊，痛苦地闭上双眼，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松懈。他将妻子带回房间后，安抚了半天，才形容疲惫地走了出来。
客厅里，小陈在给隋慕夏的手腕上药。叶父走过来看了看，生硬地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爸。”
“你好像只会说‘我很好’，‘我没事’。如果疼，你就得说出来，你明白么？”叶父的话依旧硬邦邦的，可这分明是关心的话。这对父子在很多地方还真是一模一样。在叶沧夙还没有完全向她敞开心扉的时候，说出的关心话也都是这么个调调。
隋慕夏柔缓一笑，“其实是有点疼的，爸。但是，这点疼算不了什么。我想去看看妈，你看现在合适么？”
“先别去了。我会尽快把她送回去的。她留在这里只会影响你安胎。”叶父说的果断，眼里却饱含着不忍。他很清楚，把妻子带离幻想中的“佳倩”身边对她将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我明白了，爸。”隋慕夏禁不住叹气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叶父本已转身要走，听到她的叹息，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怔怔地望着公公，“我想……我有些责任。是我的存在提醒了妈……一些往事吧？”她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字斟句酌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公公会作何反应。毕竟正是这个浑身散发着威严和英武的男人说出了“你怀的究竟是不是叶家骨肉？”、“你婆婆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之类的话。她并不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她太清楚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家了。她和叶佳倩，本就脱不了干系。
“胡说！”叶父斩钉截铁地说，“我早就说过女人一怀孕就爱瞎想。叶沧夙也是，自己老婆瞎想他也不管管。等他回来我就好好说说他。而你，给我记住了，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爸，您别说……沧夙……”她的话没说完，叶父重又上楼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觉得暖暖的，手腕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叶沧夙回来的很晚。白天没人通知他叶母回来的，因为叶父不让说。他进门时小陈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刚换好鞋就冲上了二楼，看到了昏昏睡去的母亲和在她窗前呆呆坐着的父亲。在那么昏暗的灯光下，他竟然看到父亲的眼窝有些闪闪的东西在流淌。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他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叶父一贯敏捷警惕，这次却是过了会儿才察觉到有人在门口的。他转头看到儿子，连忙背过身去擦擦眼，又佯装冷漠地说：“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爸，我妈怎么回来了？”叶沧夙走上前，看着睡梦中憔悴的母亲，神色忧虑。
“她说梦到佳倩怀孕了，但佳倩的孩子死了。所以她一定要回来看佳倩一眼。”
叶沧夙紧紧皱眉，唇也紧抿着。这是他能预想的，最可怕的情况。
“你妈的病一直都在那儿。这么多年，我们从没有视而不见，但我们能做的却太少，太少。”叶父的声音沉沉的，好像一块砸向自己心湖的石头，“给她找大夫，给她用药，定时做心理辅导，但她当初一个黄豆粒大小的病症却长成了如今的参天大树。一开始，她只是觉得佳倩还活着，不过是生活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当她找到慕夏，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你该明白吧？她让你和慕夏结婚并不是给儿子找媳妇，根本就是给自己臆想中的女儿找婆家。她将自己分裂成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两个人。她要守着她的佳倩，却忽视了你。另一个她彻底压倒了本来的她，她不再是叶沧夙的母亲，她的孩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叶佳倩。”
“这些我都知道。”叶沧夙在父亲对面坐下，声音平静的很，“所以我不想让妈再看到慕夏。我只是想断了她对佳倩的念想，斩断那些思念。虽然这样一定会很疼。但我相信只要拔刀一斩，流出毒血，我妈一定可以好起来。但是，妈还是回来了……”
叶父站起身来，“出去抽根烟吧。”
“嗯。”叶沧夙跟着走了出去。
父子俩在阳台上又是一番长谈，关于叶母，关于隋慕夏。叶父手中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叶沧夙却一根也没抽。
叶父说：“慕夏是个好孩子。我曾经那么对她，她也不记仇。能吃苦，懂事，识大体。更重要的是，她对你一心一意。我的儿子能娶这么一个女人，我知足。”
叶沧夙很纳闷父亲居然会说出这么……人性化的一句话，难道是母亲的病让他陷入对人生和家庭的思索了么？还是说，今天发生的事让一向崇尚铁腕、脾气冷硬的父亲感性了。
“你记得你结婚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么？我说我的儿子结了婚就不许离婚。那时候你答应了。但我知道你正憋着跟我对着干，我知道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离婚。我只当你喜欢的是贺绫娇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和慕夏一路走到现在，我确实很惊讶。”
“您和我妈走到现在，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
“臭小子，那是一回事么？我们那一代人，什么都简单。什么情啊爱呀那就是个屁！我们只知道相濡以沫，不背叛，不抛弃。”
“爸，相濡以沫，不背叛，不抛弃就是你说的那个屁一样的情啊爱啊。而且我这一代人也不是不懂啊。”
“你懂？你懂就不会和贺绫娇她们搞在一起了！”一说起贺绫娇，老叶先生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有钱，有个有背景的老爹，有的是女人挤破头了要往你身边凑。我不愁你没女人，我只愁没有真心对你的女人。当初你妈跟我说让你娶慕夏，我答应了，是因为我知道她和那些女的不一样。后来出了报纸大肆宣扬那档子事，我差点气爆是因为这不就说明她和那些女人没有区别么？我这么个自以为火眼金睛的老头子还看走了眼不成？我气自己，也气我没能阻止儿子这桩婚事。要不是后来知道是汇汇搞的鬼，我恐怕要气个一辈子！”
“爸，你是喝酒了么？”叶沧夙忽然问。
“嗯？喝什么酒？小兔崽子，我看着像喝酒了么？”
“没喝酒怎么突然倒出这么多感人至深的真心话？我看，自从慕夏给你做了鸡汁鱼之后，你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早知道你这个老顽固这么容易就变好，我在十几年前就应该学做菜，这样也少挨打了。”
“我……我打你！打你个臭小子！你敢拿你老子开涮！”叶父一路佯装追打，叶沧夙作势快跑。一老一小，老的一边追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的也弯起了唇角。这种情形在叶家真是百年不遇。小陈只见过老爷子用皮带抽小叶先生，可没见过俩人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看到这种梦幻画面，小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做梦。
“臭小子，你往哪儿跑？赶紧回去看看你老婆吧。”叶父懒得追了，抛出了这么一句。
叶沧夙猛地站住，回头问：“我老婆怎么了？”
叶父神色严肃，“你妈把她当成佳倩了，愣是手抓着不放，把慕夏的手腕抓伤了。”
叶沧夙神色一凛，“那爸，我得赶紧去看看。”
“去吧。”望着儿子的背影，叶父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又浮出了笑容，但一想到仍旧病重的妻子，他的笑容又消散了。
卧房，隋慕夏隐隐听到屋外有叶沧夙的声音，正欲起身出去看看，门开了。见丈夫回来，她连忙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和爸吵架了么？你知道妈回来了么？妈又把我当成佳倩了……我下午想打电话给你，可是爸不让。你说怎么办呀？我……”
他的长腿迈了几步就来到床边，什么也不说就拉起她的双臂，仔细地查看着。看着那暗红的伤痕，他的眉越皱越紧，“疼么？”他忍不住在她的伤口上呵着气，让她只觉得通体都酥痒难耐。
“本来不疼，现在疼死了……”她瞪着澄澈无邪的大眼睛，苦兮兮地说。她说的是实话。其实小陈上了药之后，她已经不觉得疼了。可是他这么一吹，搞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他将她搂在身前，“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
“你……今天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么？我说妈回来了……”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子，“我听到了，都听到了。我没和爸吵架，我知道妈回来了，妈又把你当成佳倩了我真的很抱歉。爸不让你给我打电话你就不该打，你做的对。”
他的记忆力可真不错……隋慕夏长舒一口气，“叶沧夙，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明天晚上，回来早一些。”
“你让我不去公司都可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做一件事情，好么？”
触到她真诚的目光，他的眼神却邪恶起来，“老婆，你肚子都显怀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节制？”
她一愣，随即捶了他两拳，“你说什么啊？为什么你总能想到那件事！叶沧夙你真是没救了你！我要跟你说的是正经事！”说着，她在他耳边呢呢喃喃说了些什么。
他微眯起眸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倩影纷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