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灰 Elapsed》公子离忧

5、少

　　Thor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或者说，昏过去。他记得他们从冰柱林立的宫殿中走了出来——Loki厌弃这个地方，即使这里仅仅是[i]像[/i]Jotunheim。他曾经在怒气激荡之下还试图将它毁掉，如果说原来Thor还不能确定Loki对Jotunheim怀有恨意的话，现在他可以相当肯定了。当年Jotunheim险些消失，一个原因是Loki想要证明自己，另一个原因是Loki恨这个地方。

　　之后的事情他不再有印象，只是黑暗，意识都要被吞没的黑暗。他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他想动手指却动不了。

　　有隆隆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Thor Odinson。Thor——Odinson——

　　他的舌头有如朽木不能弯曲。他想，*谁在叫我？*

　　我们是过去，现在，未来。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想要出去吗？

　　*这个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它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错。你想要出去吗？

　　*怎样才能出去？*

　　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出去。我们不能让Loki出去。

　　*……什么？不可能，Loki说的与你不一样。*

　　Odin之子，你还没有听出来他是在欺骗你吗？他知道不可能立即杀死你，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别忘了，他是欺骗之神。

　　*他是我的弟弟。你是谁？*

　　我们是过去，现在，未来。我是Hela。

　　Thor被弄糊涂了，他想问清楚，那个隆隆的声音却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们不能让Loki出去。Odin之子，如果你不杀他，你永远也出不去。

　　*我不会杀Loki，Hela。*

　　他可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以你的灵魂交换他的自由，Odin之子。

　　*我死后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的父亲在Valhalla向你张开的双臂？你不在乎你的母亲含泪的眼睛？你不在乎金宫中众人的呼喊与挽留？你不在乎你的国家？你不在乎末日之战时整个世界的安危？Odin之子，你这样袒护Loki，但你真的知道他做过什么吗？他从我那里偷走了不眠之水，他将到Hvergelmir泉水去，令毒龙Nidhogg再也不用休息，诸神黄昏将会提前降临，作为他对Asgard的复仇。

　　*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来Niflheim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要亲口问他。*

　　愚妄啊！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狂妄地说爱人，你却不知道你爱的是什么人。他有蛇的狠毒，狼的果决，狐的狡诈。他善变，多疑，好妒。他口中有刀与蜜，他是谎言的大师，令人分不清真实与虚伪。

　　*我比你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会比命运更了解一个人，Odin之子！我们能从一个人的出生，一直望见他生命的终结。我们知道他一生的每一件事，就像能看清汇成流水的每一滴水珠，垒成高山的每一抹尘埃，集成浮云的每一丝气息。Odin之子，跟我们来，给你我们的眼睛，我们领你去看——

　　***

　　Thor发现他置身于一片森林之中，天空在绿茸茸的叶子间发着光。Asgard的天空。有着七色羽毛的天音鸟在枝梢高处轻盈地跳跃，绝妙的声音此起彼伏。微风沙沙地响，树林仿佛鞠躬般自动分开，展示出的路径。

　　这是熟悉而陌生的场景。Thor认识这里，也记得这里，虽然已经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Wyrd之园，滋养着世界之树一条分根的泉水在Asgard中生长出的园地，有着九大世界中最美丽的景色，永远喜乐，没有枯荣之分，看不见衰朽。后来Odin将这片园地作为礼物赠予Vanaheim*王族——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许他十五岁？

　　*Vanaheim：九大世界之一，生活其中Vanir族与Asgardian族非常亲近。

　　沿着通路从森林走向泉水边，源源不绝地涌出的泉水粼粼生光，像是星辰与宝石。在那里，Thor看见两个孩子正在以没有开刃的剑你来我往地比试，一个是金发，一个是黑发。

　　他瞪大了眼睛。是的，那是他，还有Loki。

　　***

　　“嘿，弟弟，认真点！”Thor手中的剑黏住Loki的剑，剑尖一转便将他的剑夺下，“你总是这样漫不经心，什么时候才足够与冰霜巨人作战？”

　　Loki笑着耸耸肩：“我尽力了，是你太厉害了，哥哥。”

　　“你心思不在这里，我知道。”Thor将两把剑中的一把递给Loki，“一定是最近又学了什么新把戏。”

　　Loki淡绿色的眼睛闪了一闪，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然后他的身影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一样渐渐消失了——连影子也一并消失了。

　　Thor惊讶地瞪大眼睛：“Wow。”他向Loki消失的地方走去，伸出一只手来，摸到的却全是空气。他笑了起来：“弟弟，这个棒透了。”

　　一柄剑在他身后显现出形状向他劈来，Thor听到风声猛地转身，伸剑挡开，眼中有跃跃欲试的光：“Loki，我会逮住你的。”

　　“不，你不会。”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笑着说。他反手用剑背去拍，却拍了个空。

　　Thor双手握剑，戒惕着身体四周可能会突然冒出的Loki的剑，眼睛中还带着笑容。但Loki这回无声地非常缓慢地出剑，当Thor意识到时剑尖已经抵在他的背心。

　　“喔，好吧。”Thor举起手，手中的剑掉在草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果你不出声的话。”突然他矮下身子，转过身去抱住他认为Loki正站着的地方，果然听见Loki惊呼了一声，那柄失去了目标物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Thor就这么将还在隐形的Loki扑倒在了地上，两个孩子在草地上翻滚着，拳打脚踢着，笑着，夹杂着“喂，这样很痛”和“你打到我的脸了”的抱怨声。一只从林中跑出的松鼠在一边好奇地歪着脑袋，在Thor向它滚过去的时候“吱”地尖叫了一声逃走了。

　　最终他们玩得精疲力尽，双双呈大字型躺倒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感受天空洒下的温煦的光，还有风吹过脸上的感觉。

　　“弟弟，变回来。”Thor懒洋洋地拍拍旁边那一团“空气”。

　　Loki缓缓地显出身形来，仰躺着，眼睛闭着，然后转过头来，睁眼看向Thor。Thor也正笑着看着他。“我赢了？”

　　“好吧，就算是吧。”Loki又恢复了仰躺的姿势，一手抬起遮住额前，阳光透过指缝洒在他的脸上，一片明暗交错。“但我觉得，等到我完全掌握这个魔法的时候，你一定抓不到我。”

　　“也许吧。”Thor有些不以为然地耸肩，“但是，你可不能光凭这些魔法打败冰霜巨人。”

　　“光凭这些魔法不能，但是魔法加上我就可以。”Loki自信满满地说。

　　Thor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如果Asgard与Jotunheim开战，我可以保护你。”

　　然后他们没有再说话，听了一会儿天音鸟在梣木枝头的歌声。Thor几乎要在这样的天气里睡过去了，却听到Loki突然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父亲说‘你们都是天生的国王，但是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可以继承王位’？为什么我们不能同时成为国王呢？”

　　“我也不明白，”Thor迷迷糊糊地说，“也许我们一个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一个要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嘿，Thor，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他睡着了。

　　***

　　Asgardian一族的生命究竟有多长？短暂的童年期过后是同样短暂的少年期，然后进入漫长的成年期。母亲说过Thor即便成年以后，依然表现得像个孩子。他发现他将他成人以后的许多事情记成了少年时发生的事情，真正在少年时发生的事情却不记得多少了，毕竟是那么远以前的事情。

　　但他对这件事还隐约有印象，Loki刚刚学会隐身术的皮毛的时候。虽然在他的记忆里，这件事已经变成“他很轻易地抓住了隐身的Loki”。

　　他所想不到的是在这么久以后，他还能亲眼看到小时候的Loki——和他自己。那个时候的Loki终于比他矮上那么一点了，因为那两岁的年龄差距，而且之后再也没有超过他。那个时候的Loki的眼睛还是淡绿色，看着人的时候总像是看着别处，他曾为之抱怨过许多次，Loki却很无辜地回答，“我在看着你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那个时候的Loki皮肤是雪白而非苍白，还会柔软地笑；那个时候的Loki还会叫他哥哥。

　　可是那是非常，非常，非常久以前的Loki了。

　　Thor坐在Wyrd泉水边。他知道他们看不见他，但是他不敢靠近。他看到他们比剑，在钝剑剑身上跳跃的光线直刺他的眼睛；他看到Loki隐身，那时候Loki的把戏其实还很拙劣，现在的他可以看见空中微微飘着的一线绿色，那是Loki的腰带；他看到两个孩子笑着打闹在一起，惊跑了那只松鼠；他看到Loki枕着手臂仰躺着思考，眉心微微皱着；他看到Loki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眉间的皱纹也消失不见。

　　他终于从泉边起身，完全不必要地放轻了脚步。他抱着手臂低头看着Loki。天啊，他想念他。

　　Thor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他看得出Loki在轻浅地呼吸，那张脸甚至还没有他的手掌大，简直像玻璃做的，Thor觉得也许他会将Loki碰碎。

　　Thor Odinson，你现在就像个多愁善感的娘们儿。Thor对自己说。

　　Thor伸出手时忘记了自己碰不到他，他触摸到的是空无一物。

　　Loki就在Thor面前，只是Thor触碰不到他。Thor捏紧拳头，站起来，转身往森林中走去。

　　***

　　“哥哥，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

　　“我梦见一个金色头发的战士，有着和你一样的蓝眼睛，穿着银光闪闪的铠甲，低头看着我，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有着和我一样的蓝眼睛的战士是不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