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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还差最后一笔。

      她吸了口气,仔细端详起桌上平摊着的一张宣纸上墨笔勾勒出的人影。那人影细看来是个有些瘦削的男子,微微低着头,轻袍缓带,敞开的和服随意地披在肩上,乌黑的长发也不束起,就那样垂落腰际。
      他的手中捧着一枝莲花,那花却有些奇特,自茎部分出两枝分叉,每一分叉上各有一朵半开的莲花。
      男子的脸上只勾了一双眉眼,其余的部分还未及添上,看不出是怎样的表情,却已然有几分如生的神态。

      窗外弦月如勾,正是夜半无人的时分,点着盏昏暗油灯的案边立着的女画者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笔尖停在半空一顿,饱蘸的墨汁“啪”地落了一滴,刚巧砸在男子半裸露的胸口上,溅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墨点。
      女子先是有些慌乱,而后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她落笔,就着那墨点就在男子的胸口补出半个看不出完整纹样的刺青,看起来就像是被衣服遮挡了半边。
      “要不是这滴墨水,我差点都忘了你胸口的刺青了呢。”女子笑了笑,语气开始的时候是轻快,却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如蚊声嘤嘤。
      “是啊……我都快,忘了呢……”

      十年了,我已经等了你十年了。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忘了你的模样了。
      神田优。

      其实想要画下那个人的模样不过是路过笔墨店时的突发奇想。李娜利看着陈列在店中的粗细各异的狼毫毛笔,因为挂得久了微微泛黄的宣纸,鼻中闻着再熟悉不过的墨香,这些故国传来的事物忽然就勾起了她对当年那段相遇的记忆。

      那个冷峻的东洋男子,低头立在她的面前。他的手上提着染红的刀,脸上溅着尚温的血,他的背后是遍地的强盗尸体,他站在其中宛若浴血修罗。然而男子的目光却是带着些许柔和的,他伸出手,用尚且生涩的汉语问道:
      “可以、站起来吗?”

      她尚未触及男子的手便失声痛哭,那是自从卷入党魁之乱的哥哥的死讯传来之后的第一次。

      李娜利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一段很多年前的惨痛回忆了,可此时想来,却分明就看见他那日月光下微微低下头的模样,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想要把那个人那个动作那画下来的冲动忽地就涌上心头。她来自海的那边名唤作“唐”的国家,家道中落之前也曾跟着父母请来的先生学过书画,颇得先生的赞许。虽说已经多年没有碰过纸笔,要说作画,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想把你的样子画下来。
      否则等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怕我已经忘了你的模样。

      她在门口踟蹰了片刻,还是一脚踏进那家店。
      “去去去!就你这穷酸样也想买笔纸墨?不知道这店里来的都是官员富人吗?凑什么热闹赶快滚!别妨碍我做生意!”
      女子几乎是被推着跌出店门的,老板不耐烦地拍了拍手退回门内。她本想追上去再求个情,迈了两步却再也张不开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洗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裙子,叹了口气,布满茧子的手蓦然在衣裙间绞紧。

      笔墨纸砚在唐国并不算稀奇的东西,到了扶桑却成为贵到只有达官贵人才能随意使用的贵重物件,而如今已经只能靠做点地摊生意的女子是断然买不起的。
      说起来,似乎在她还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官家小姐的时候,从不曾心疼过这些宣纸墨水,画不好了便随手丢弃,只不想到如今报应却是用这种方式来了。
      她咬紧了嘴唇,转身走向回家的路。

      第二天的傍晚李娜利是捧着一卷宣纸拿着几只毛笔和一小块墨回来的。那一日她在集市碰到了一个古怪的小男孩,纷乱的白发下是精致的五官,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男孩子带来了她最想知道的人的消息,她纵是内心万般焦急,无奈男孩子似乎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言语间逻辑混乱,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透过那些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聪慧如她还是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代表着她十年来的坚持一朝化为无聊的笑话。

      她几乎要咬碎了牙,扶着身旁的柳树才不至于摔倒。面前的男孩子虽然慌乱,却仍担心地问了她一句:
      “你没事吧大姐姐?”

      女子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的笑:“你是个好孩子……”她颤抖的手缓缓地伸进怀里,掏出一对已然干瘪发黄的莲蓬——却是罕见的并蒂莲蓬。她极力克制住声音,把那对莲蓬交到孩子手上:
      “把这个……给那个大哥哥,告诉他——”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这句诗是用唐国的语言念出来的,咬字间有抑扬顿挫的美。孩子一瞬间听得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来却看见女子已经转身,一步一摇晃地离开。
      “大……大姐姐?你去哪里啊?”

      她已经听不到背后孩子的呼喊,也已经顾不上这孩子是否听得懂这异国语言,满脑子想的只是她当年教给神田那句诗的情景。那是她教的第一句唐国的诗,男子默默地念了两遍以后抬眼说好美。她第一次听到从神田的口中说出的毫不避讳的赞美,正在喜上眉头,神田却转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
      “作我的那一朵莲花吧,李娜利。”

      回想着这过往一切的她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欢喜,嘴里却全是苦涩。

      我想把你的样子画下来。
      我想把你的样子画下来。
      即使你成了那个样子,你还是会回来的吧?你一定会回来的吧?
      所以我要画下你的样子,提醒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来。

      她还是卖了自己收藏的最后一件哥哥的遗物,用那把提着唐国皇帝墨宝的骨扇换回了纸笔和墨这些小小的东西。
      哥哥曾经指着扇面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草字和一方红印对尚且年幼的自己说:“听好了李娜利,这东西是无价之宝。是当今天子赐给你兄长的宝重,为了报答这份君恩,以后即使是我们遭遇了任何不测,这把扇子,也绝对不能卖、不能丢。”
      可是哥哥,你唯一疼爱的妹妹还是把它卖了,为了这些看起来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

      而那位你说要报答君恩的皇帝,早已经把你杀了。

      女子点亮了油灯,铺开宣纸,没有镇纸就拿石头代替,没有墨砚就拿碟子研墨。她吸气、闭眼,在寂寥的夜里回想那个男人有些模糊了的神态和模样。

      她想起自己教他说汉语,男子微蹙的眉头有认真的表情,跟着自己的嘴型重复单调的词语。
      她想起沉默寡言的男子背着她跟着难民从一个城镇流离到另一个城镇,她其实明白男子根本没有必要跟着她颠沛,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帮她找出仇人的线索。
      她想起男子在悬崖边袖手而立,海风鼓起他的衣袍,刮起他墨黑的长发,他指着面前汹涌的大海说:“它的对面就是我的故乡。跟我回去好么,李娜利?我会给你幸福。”

      ……

      而后满眼都是他的样子,忽而是他在水边练剑的姿态,屏气凝神如山岳岿然不动;忽而是他倚窗望月的模样,投在远方某一点的神态慵懒迷离;忽而又是他在自己身边并肩而立,他在她的头顶举着伞,自己的肩头却落满雪花。
      她想起那一日他穿着素日最喜欢的一件灰白的旧衣衫,腰间斜挂着长刀,高束的长发一丝不乱。男子在柳树下对她如常日一样承诺:

      “我很快就回来,在这里等我。”

      然后他挥着手,几乎是一步一回首地没入人群。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她沾墨落笔,几乎像是为了宣泄郁积在胸口的感情一样笔走如飞,丝毫不停,一个身影渐渐在纸上成形,依稀便是当年临风而立的模样。那些他说过的话尚未消散,他的一举一动尚且历历在目,可是那个曾经许诺要给自己幸福的人,已经失踪十年了。

      而她,也等了十年。

      每一日去当时分别的集市柳下摆摊卖些日常杂货,从朝露初上到夕阳西下,十年来几乎从未间断。女子只是不肯走,执着地认为只要等在那里就能再一次看见没入人潮的一个身影。

      “值得吗?”有个有着异国人红色头发的独眼男子这么问过她。
      她只是点点头,继续低头守在那个破旧的小摊子前,她的长发里开始偶尔出现银白的细丝,手上也布满了龟裂和老茧,连眼角都开始出现细细的纹路,她头上的柳枝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这个古怪的男人自称拉比,是通过游历世界各地锻炼心性的修行者。可他自从遇见了柳树下的那个看起来有些闷闷的女子便不再流浪,还四处打听到了女子的住处,搬到了她的隔壁。
      他为孤身的女子挡过不少麻烦和祸事,也知道她有一个一定要等到的人。两人在四处而起的流言蜚语中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那么生活着。

      有一天他第一次问到神田的事情,问女子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消失了那么久的人。李娜利坐在自家屋子的檐下,指着院里水池中自己以前和神田一起种下的莲花,念了一句诗: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他说让我做他的那一朵并蒂莲花。一对莲花里如果有一朵不等对方就先行凋谢了,剩下的一定会孤独的吧……” 她转头,望向拉比:
      “况且,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的。”

      “如果他回不来了呢?”拉比歪了歪头,看似无意地问道。
      “他答应过我,就一定会回来的。”
      “我是说他没办法回来了,你该怎么办?”
      “他答应过我,就是会回来!”
      “我是说……”
      “他答应过我的!”
      “如果他死了呢?!”
      “……”
      “……”
      “……不会的,他是最强的剑客,怎么……会死呢?”

      拉比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看见身旁女子的眼中全是泪水。

      三天后她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听说从这个市镇消失了很久的剑客神田出现在城里最大的妓馆中,成了那里的座上贵宾。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连摊子都来不及收拾。然而到了那里才发现是个专门为她设下的陷阱。
      妈妈桑拍着被一个壮汉提小鸡一样反剪了双手她的脸嘿嘿笑着:“这么漂亮的脸蛋,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岂不是可惜了?啧啧,还真是个美人。谁叫你这么几年了还不死心,逢人就打听那个什么神田优的的下落,那位大人看你碍眼了,才把你这块肥肉赏了我们。”
      李娜利知道落到这人的手上自己再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一咬牙,运上神田曾经教过她的几招防身之术,提脚狠命往背后壮汉的膝窝处踹去。
      吃了痛的壮汉不觉撒手,她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退到墙角,拔下头上的荆钗倒指自己的脸庞:“你们敢过来,我就毁了这张脸给你们看!”
      气急败坏的妈妈桑在围住她的人群之外跳脚不止,尖利刺耳的声音透过人墙依然清晰可辨:“死贱人!把你卖到这里是那位大人还算看得起你!否则找几个人把你做了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敢不听话?想毁了那脸是吧?你毁啊,你毁啊?老娘这里什么年轻漂亮姑娘没有了?你这模样的要多少有多少,还缺你这又穷又臭的女人?你有胆子就扎个我看看啊?”

      披头散发的她倚着墙角不至于支撑不住晕倒,嘴角挂着惨然的笑。其实她也不过是个胡姬与父亲生下的庶女,所以才会取这样有些古怪的西洋名儿,在家中的地位也远不及正出的哥哥。可是这样的折辱又何曾受过,她微微移动了一点钗头尖利的尖刺,把它对准自己的喉咙。

      神田、神田,我命今绝于此,今生不能与你重逢,只盼来世再做那并蒂莲花。

      她闭眼,朝着自己狠狠扎了下去。

      意想之中的痛楚却并没有袭来。女子睁开眼,看见火红头发的男子一手捏着妈妈桑的喉咙,一手捏着自己的发簪——那手上满是被尖利的簪头刮破的血迹。
      “你宁愿相信他来这种鬼地方鬼混也不愿意相信他可能真的死了?!”男子几乎是暴怒地吼出那句话,“你这算信任他吗?!”
      李娜利一愣,缓缓松开了握着发簪的手,掩面跪倒: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我宁愿是他还活着,只是不要我了……我宁愿他只是不要我了……也好过他死了啊……”

      拉比看着伏地痛哭的女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吐出三个字:

      “值得吗?”

      她的笔停在最后一划上。她给男子的怀中画了枝并蒂莲花,却忽然有些想不起男子五官的轮廓,也有些记不清他惯常的表情是漠然还是略带微笑。

      十年有时候能模糊很多事情。

      比如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故国时候最喜欢跟着哥哥去喝的那家茶楼碧螺春的味道。
      比如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港口跟着神田登上了去扶桑的船,以及那一路航程的如画风景。
      比如她已经不记得拉比是哪一天最后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只是留了一句“你能一直等下去,可我却等不及了”便又开始踏上自己的修行之路,虽然她知道他在走之前一定为自己打点过了一切,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找自己的麻烦。

      又比如,那一日神田挥着手跟自己告别后没入人潮的背影。
      她连当时神田是否说过“等我回来”这种话都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她不再哭泣不再歇斯底里地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然而“等待”终究还是成了她人生里唯一还具有意义的词语,拖拽着她的生命随着时间不断前行。

      “值得吗?”有个男子曾经这么问过。

      值不值得这种事情……早就没有意义了吧。
      如果那个等待的人,是我生命里唯一剩下的光。

      所以即使他不在了,我能做的也仅仅剩下毫无意义的等待而已。
      直至海枯石烂。直至我连他的模样都完全忘记。

      她踌躇许久,提起笔想给那幅画添上最后一笔,却发现碟里早已无墨,而笔尖上的一点墨汁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干透。

      “看来……你的样子,就连老天都让我忘掉呢。”

      她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放了笔,低头凝视着桌上那张薄薄的宣纸,纸上的男子身形宛然,五官却只来得及勾出一双眉眼,脸部其余的地方就那样无可奈何地留出一片空白,看不出本意想添上的表情。

      “十年了,现在的你,究竟是在开心……还是在悲伤呢?”
      “十年了,你是……真的回不来了吧……”

      “也罢……就这样吧……这一笔,就让它缺着吧。”

      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画上转移到窗外,不知不觉间清晨时分的薄光已然从窗棂外透了进来。“噗嘶——”一声轻响,油灯里的油也终于烧尽。火焰熄灭,整个房间也随之暗了下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有什么光亮从窗外升起。

      一点荧蓝的微光,从不高的围墙外飞起,在半空中悠悠地回旋飘荡。起初李娜利以为那不过是一只夏夜常见的萤火虫,可转眼间又有两三个光点从墙外飘起,随后便如同泉涌一般喷薄而出。那些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如同群萤起舞,又如同银河坠落,在院子的上空飞舞交缠,留下数不清的纷乱轨迹,忽明忽灭,忽近忽远,却是久久不肯散去,温柔的光芒几乎笼罩了黎明时分的半幕天空。

      那光里有熟悉却有些遥远的气息。
      温柔得如同春宵醒时情人耳边的轻声呢喃,熟悉得如同每日一呼一吸间都能闻到的莲花清香,遥远得……如同久违了十年。

      “你……是、是你吗?”李娜利起身的时候有些踉跄,她急匆匆地推开了门迈进院子,满院的萤火仿佛嗅探到什么,纷纷如轻烟一样滑向她的身畔。它们温柔地拂过女子已然有了星点白发的鬓角,拂过她因为日夜操劳早已不再光滑如玉的手,拂过她带着细纹和泪水的眼角——一如十年前那个人为她擦去眼泪时的指尖触觉。有些在远处盘桓的萤火落在院中的池塘中,满池已然结了莲蓬的莲忽然就如时光倒退一样花蕊重生,莲瓣复开,一眨眼间已是满池花影摇曳。
      “是你吧……是你吧……你、你终于回来了吗?”她伸手想去触摸那些光点,却在快要碰到指尖的时候被它们溜走。它们在她面前飞舞聚集,渐渐形成了一个淡薄得像纸裁出来的剪影。
      那个剪影有着嶙峋的身姿,它抬起一只手,轻抚过李娜利的脸颊。尔后它微微低下了头,李娜利分明感觉到有目光投过来,带着些许温柔:

      “我回来了。”

      轻飘虚幻得几乎能被微风吹散的声音。

      她终于泪如雨下。

      那个剪影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庭院的大门,李娜利回过头,看着那破旧的木门:
      “有东西在门后?”虽说分别多年,虽说她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幻影,可他的一举一动里包含着怎样的意义自己却是再熟稔不过。
      剪影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急切:
      “他……就交给你了。”顿了顿,又轻声问道:

      “下一辈子,你还愿意做我的那一朵莲花吗?”

      李娜利当然知道她唯一的回答是什么,然而不等她开口,那个影子已经开始溃散,不过存在了一瞬的人形仿佛是承受不住越来越亮的晨光一般渐渐稀薄,散落的萤火成群地飞向广袤的天空。
      “不要走!”她轻轻地呼出声,仿佛是听到她的挽留,散去的萤火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女子确定自己感觉到它们回头了,轻柔又无限留恋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点头,算是对那个问题作了回答。

      漫天的微光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如流星般融入黎明的天色。

      李娜利回过头,伴随着“吱呀——”一声,轻轻地推开面前破旧的木门。

      窗棂中有微风拂过。

      几案上,铺着只差一笔未能完成的画,被风卷起了一角,画中男子眉目如旧,尚未勾勒口鼻的脸,却分明是微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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