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登极》月明秦时

1、大周公主七殿下

　　青芜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穿越”了。
　　头还有些晕，舌尖仿佛还萦绕着红酒的余香。她还记得昨天晚上是大学毕业的聚餐，同学们纷纷表示了对她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嫉妒”情绪，让她第一次尝试喝酒就喝到“飘飘然”不知南北西东。不过记忆里她到底是不失风度地与众人告别，回到租住的房间；还有条不紊地洗了澡换了睡衣，最后才带着些怅然地扑倒在自己的小熊□□图案夏被上。
　　醒来时却是绣帐金钩，象床香枕。
　　帐外，有女侍软语问她：“殿下，醒了么？”

　　那一刹那于青芜，长得堪比地老天荒。
　　可她终还是记起，没有聚餐，没有红酒，没有小熊□□；她，是李青芜，大周帝国皇帝陛下七女，芳龄十一。

　　原来不过是一个梦。

　　“殿下，头晕不晕？昭容娘娘刚打发人来说，天寒，殿下昨儿又喝了点酒，要是不愿意去学里，娘娘会替殿下告假。”
　　青芜回过神，起床，伸手让女侍替她着衣：“一杯桂花酿而已，不会耽误上学。”想了想又说：“采苓，昨儿昭容娘娘说喜欢你做的松香饼。”
　　“是，等殿下去了学里，奴婢会装上一盒给正殿那边送去，昭容娘娘知道殿下心意，定然欢喜。”四大女侍中的采苓唇角含笑，温驯回应。
　　不一时收拾停当，青芜稍用了些点心便带着女侍采葛去学中。外面真的很冷，好在青芜身份在，十月里内库就按例送来了今冬的皮裘，出门时采苓替她裹紧了，那么大的风吹过来也不觉得多冷。
　　只是不如羽绒服轻便。
　　念头转过，青芜愣了愣，偏头看看仅着了复襦棉裙的采葛，加快脚步出了明义殿的范围，往弘文馆的方向走去。

　　弘文馆设在门下省，已经出了内宫范畴；其中就读的并不只是皇帝陛下的子女，三品以上公卿世勋之家子弟均可入馆读书。只是大周朝和历朝不同的是：自周开国武皇之后，女子地位大有提升，女子读书已成常态，弘文馆为此单设女馆，教导三位公主及希望入学的勋贵女儿。
　　这里和梦中的历史走向，就是在武皇那里发生的偏差。梦里武皇还国于唐，而这里周朝却是国祚不衰，绵延数百载……
　　青芜忽地顿住脚步，伸手揉揉额角，觉得自己真有点宿醉未醒的感觉——不过，为什么她想到的不是那一杯桂花酿，却是梦里的半瓶红酒？

　　“七殿下。”女馆里的“同学”们参差不齐地招呼她。青芜抬眼看看，两位皇姊都没有来，先生的位置也是空的。默默对打招呼的同窗点头，她找到自己靠墙边的座位坐下。
　　因她到来而中断的读书声再次响起，不同隔壁男馆的琅琅，清脆如莺啼。

　　青芜把座位稍挪了挪，利用手中书本挡住门口及前方先生位置的视线，垂下长长的羽睫，开始沉思一个古老的哲学问题：是庄周梦蝶，还是蝶化庄周？

　　思考中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教她们《孝经》的女夫子谢敏自顾自讲得口沫横飞；身边的同窗低声交流着绣技心得；采葛又一次替她换掉凉透的茶水……青芜略略活动了僵直发麻的手脚，抬起眼眸扫视四周。
　　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反而想得她有些头疼，不知是伤风还是宿醉。那么，暂时忘却吧，忘掉那个异常清晰的梦，忘掉梦里的二十二年光阴！假使不可能忘掉……那么至少，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来，她做过那样的一个梦。

　　“七殿下！”看见她的目光扫过来，左后方的赵侑芳眼睛立刻亮起来，对着她做了个口型，然后借着书本的遮挡对她指了指窗外竹林的方向。
　　这是在夫子眼皮底下和她“约会”哪！青芜不说话，只还以一笑。侑芳是礼部尚书赵迭的次女，也是她在弘文馆中交下的为数不多“朋友”中的一个；青芜喜欢她爽直率真的脾气，总觉得和她在一起，连晦暗的天色都显得明媚了许多。
　　于是继续发呆，继续看夫子神采飞扬，继续看诸同窗喁喁私语，她生病也不愿耽误的学业时光就这么一点点流逝。很快到了中午的休息时间，青芜站起身，再对急匆匆对她打眼色的侑芳笑笑，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往竹林那边去。
　　“七殿下！”侑芳的红色羽缎披风在萧瑟的竹林内十分醒目。小姑娘的表情简直就算上咬牙切齿了，跺了脚压低声音嗔她：“七殿下，快点快点！再晚了就出不去了！”
　　原来是叫她逃学的？青芜脚下微不可查地一顿，又马上维持了先前的步速；只脸上带上了几分好奇：“去哪里？”
　　“带你去看美人！”侑芳伸手拉住她，一脸兴奋憧憬：“我和哥哥说好午时，他答应替我们清路的！快点快点！”

　　“可是，”青芜试图停下被打乱的脚步，“午后是沈学士讲《论语》。”
　　“嘁。我们是女孩子，又不考科举。谁要听那些！沈学士早知道我们是凑人数的，他哪里会管？再说你也不是没逃过课。”
　　青芜的确不是第一次逃课。可是大多是两位皇姊去哪里捎上了她，或是偶尔遇到厌烦的课出来跟侑芳在太极宫里闲逛。沈学士的课她还没有逃过，更没有单独跟侑芳跑出宫门去过。
　　这算是很严重的事件了吧？而且她也有十一岁了。

　　“唉呀七殿下你这个小呆子！”侑芳见她拖拉，恨得再不顾什么礼仪，“哪个公主郡主有你这么老实的？你没看今天你的两位姐姐都没来么？你以为她们是去做什么去了？！”
　　她们是做什么去了？青芜本以为她们是嫌弃天冷……侑芳这么说，难道她们，看美人去了？
　　“今天是淞清观大醮啊，据说云澹仙长会亲唱步虚词！云澹仙长你知道吧？！七殿下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真不知道云澹仙长是谁？！传说中的长安第一美人啊人称浊世谪仙的云澹！快走吧快走吧晚了就看不到云澹唱步虚词了！……”
　　长安第一美人是个男的吗？
　　青芜看着侑芳圆润的小苹果脸上兴奋的红晕，心里淡淡叹了口气。回头对远处的采葛微微点了点头，任由侑芳拉着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