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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是情景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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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老了容颜,是故了的心。
舞台。灯光。幕布。
我叹口气说:“三年没见了吧,过得很好,很幸福吧。”
冯雨笑笑,吸了口烟,将烟气缓缓吐出,“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呢……”冯雨就这样沉默不语了,我听到了台下的唏嘘。我看着他的眼睛,从来没这么大胆注视他。
我: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啊。
他:小地方,再过三十年,也是这样吧。
我:嗯……
他:你呢,生活地好不好,还是一个人吗?
我:算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他:那就好,那就好,也是该稳定下来的时候了。……那以后,还会回来吗?
我:可能不了,好麻烦的。这次我把这里的房子卖掉,也许就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了。
他:也好,也好。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我能想到,我们是没什么要说的。我难道还要问,你心里是不是再也没有我了,你是不是已经被安稳地不能再安稳的生活磨得没有棱角了。
我端起咖啡杯,在唇边抿了一口。
……
他:我要结婚了,明年,不知道,你会不会参加我的婚礼,要是太忙的话……
我:哇,要结婚了呀,那我肯定会去啊,我要去看看新娘子啊。
他:嗯……其实,没什么。
我:时间真是有奇效啊,我们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
音乐响起:战前女神的《NEED YOU NOW》。
掌声。
我大呼一口气,迅速变幻着脸上的表情,我跑下台去,我能感到被注视的感觉。
“喂,赵大阳,姐姐的演技怎么样啊,虽然是即兴表演,不过……”
“不过,好像你俩真有一腿似的。”
“去死吧你。”我抢过赵大阳的爆米花。
“喂,姐,不是真的吧。”
我狠狠看他一眼,“你说呢。”
“随便你啦,不过,你怎么能说出那么肉麻的话,什么过的很好,很幸福,喂,你演到这里的时候,听到我笑没,实在接受不了你这么淑女,哦,不,是温顺。”赵大阳嬉皮笑脸地在旁边,也不知道得瑟什么。
“我就是千变万化……”
“那你变个美女我看看……”
我一拳打过去。
“恼羞成怒就打人。”赵大阳庞大的身躯却扭得像个姨太太,跑去了过道。顺着这个方向,我看到冯雨低头看手机,他会提前离场吗。他也许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无聊吧。
……
我端坐着,看着舞台上一幕一幕短暂的情景剧。我们的人生,不也这样吗,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你是我的过客,我是你的擦肩而过。看着演员们因为不默契闹着笑话,但是,在我心里,我真的那么遗憾,我和冯雨配合地太默契。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我的搭档是他,真的是有意安排,我们情景剧的内容是,相爱的人,在离别后,重逢。
十字路口,细雨,红灯。
我趴在方向盘上,歪头看着赵大阳没心没肺地吃着从地摊上买来的炸鸡柳,说:“哎,你什么时候能出息点啊。”
“姐,从遗传学来讲,我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看看你就知道了。”
我鄙弃地将头换一个方向歪,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了他。他也直直地看着前方,他在看我吗。我似乎看到他紧握方向盘的手。
“喂,赵大阳,看过《廊桥遗梦》吗?”
“什么东西。”
……
“算了,你当是一种食物好了。”
“你太瞧不起人了。你现在下车,跑到后面去,对那小子说,你——不许结婚,反正他明年才结婚,你逼他娶你不就好了,到时候,就不是《廊桥遗梦》,是《廊桥美梦》了。”
“懂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想娶我。”我声音有些哽咽,也许赵大阳小朋友从没见过我哭,所以,吓得将未吃完的鸡柳悄悄地藏起来了。
我听见后面汽车三次鸣笛,闷闷的,是在催我走吗。可是,依旧是红灯啊,这次红灯时间怎么这么长……
……
雨再下得大一些吧,或许那样,就会抚平内心的蠢蠢欲动了吧。
小镇。岔路。我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就此别过吧。
那种纯粹,那些坚持,随时间泛黄,一转眼以数年。
音响店。傍晚。微风。
我第一次听到梅纽因和奥依斯特拉赫演奏巴赫双小的时候,是在冯雨的音响店里,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梅纽因。我傻傻站着,看着屏幕里两位音乐家深情地对拉着,有那么感到一点,一点执著,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忽然很认真地想起自己来,分析自己喜欢什么,就这样在那里像个傻瓜一样,站了一下午。后来,赵大阳分析说,这完全是我为认识冯雨而演的苦肉计。
“小姐,喜欢梅纽因吗?”
“什么东西”我想都没想就说了,我看到眼前这个阳光大男孩哈哈笑起来,我才知道自己又跑出来丢人了。“我的意思是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梅—纽—因—听清了吗?”
“……没吃过”我心里想的是,也许是可可因的一种。
“那我请你品尝,味道很好。”
“算了吧,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可以换种我不知道的请。”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叫冯雨。”
“你好,我叫赵小桐。”
“你自己的店?看起来你和我差不多大啊。可是我才上大学二年级。”
“……我刚毕业好了。这样说,合理吗。”
我点点头,算了,我是来买CD的。
等我走出门一段距离后,听到后面喊:明天来,我请你吃没吃过的东西。
咖啡店。木桌。阳光。
“这里是我遇见梅纽因的地方。”冯雨说。
“什么意思,你见过他?”我认真地说,多年后回想,我的认真,太有笑料了。
“这样说吧,你是在我的店里遇见梅纽因的。我们的最爱。”
“你的最爱吧,和我什么关系。”
“你不喜欢他的小提琴曲,那为什么在我店里呆呆地听了一下午啊。”
“……那段时间,我没有想什么梅纽因啊。我在想……”我不能告诉他,我在思考人生,还不被笑死。
“难—道—是,想——我?”冯雨笑着说,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
“我在思考人生。”算了,还是被笑话吧。
冯雨一改绅士风度,哈哈大笑说:“你多大啊,就思考人生。我还没空思考下我的人生呢。”
“这足以说明,将来的将来,我比你有出息。我要为我喜欢的事业,奋斗终生!”
“哈哈哈,那说说,你都喜欢什么事业。”
“我要做演员,话剧演员。最优秀的话剧演员。”
“……嗯,有想法,你什么专业啊?”
“经济学。”
“你知道我什么专业吗?”
“嗯…… 你上过大学?”
他飞来一鄙视的眼神。
告别时,他送给我《Menuhin Legend》,直到今天,我依旧喜欢下班后,放这盘CD听,也不是想念他,而是想念自己为梦想奋斗的勇气。
小路。林荫。斜阳。
“毕业后,你没找工作吗,你家世那么好……”我说。
“小桐,你也明白为喜欢的事情奋斗终生的感觉,那么好。”
“你又嘲笑我——”
“没有,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什么东西?”
“我喜欢吃棒棒糖,喜欢看电影——”我看着他,说:“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喜欢听音乐,听你送我的音乐——嗯——还有,就是,我喜欢送我音乐的——你——”我点头不再看他。
我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和温存的呼吸。他也点头,在我耳边呢喃:“我也喜欢,那个傻傻地站了一下午的女孩。”
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说。
我想,我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说。
此后的一年,我在外地上学,他在小镇里经营着音响店,似乎那么安静,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毕业后,我想我变了,我变得实际,变得聪明。长辈说,要听话,要去找个好工作,留在大城市。我白天是战无不胜的,我美丽,我成熟,我干练,我终于在长辈们说的大城市里落脚了。可是,夜晚来临,我总是听着音乐,想,我们似乎好久不联络了,我要打电话,做一个正式的告别吗。
电话拨通到店里,我心里很忐忑。
“喂,你好,请问找谁?”
“呃……冯雨在吗?”
“奥,冯先生一年前就将店转让给我了,您需要他的联络方式吗?”
“不需要了,谢谢。”
车站。清晨。雾气。
我们对视着,他牵强地笑着。
他过来帮我拿行李,“送你回家,还是先去兜兜风?”他问。
我不敢看他,他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冯雨,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本来想一毕业就联络你,可是……”
“对不起,小桐,我有苦衷,请听我讲。我不是那种冲动派,我的确一开始想为梦想而去吃苦,去奋斗终生的,我的梦想是开一家音响店,再找一个真正爱音乐的人——说这些,现在忽然觉得很幼稚,我慢慢发现,生活很现实,很残酷,也很坎坷,我们必须活的像样子,别人才会尊重你,长辈们才会开心,而我们的婚姻,也要循着大众的路子……”
“冯雨……”
我丝毫没有因为悲伤而哭泣,只是痛恨上天安排的这种巧合,我们在同一时间改变了。
我没再说什么,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临别前,我对他说:
“冯雨,好好享受你的生活,想我的时候,可以联络我。去接受长辈们安排的工作和婚姻,必定是正确的选择,你会过的无比幸福,无比切合实际。我也会这样。如果,如果,幸福地忘记我,我也不会介意的。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相爱过。”
我跑上楼去,隔着窗子,看到那沉闷的车,依旧停在那里,许久,忽然,鸣笛三声,我的泪水,忽然决堤似的流淌下来,三声,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
从家乡青城回来后,懒懒地将行李一丢,躺在床上,手机闹鬼般的死机了一天,我懒懒地打开,哇,三天简讯。其中,有一条,陌生的号码,内容是:
“爱是情景剧,我们用回忆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