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色散

2、西摩伊斯的阳光（二）

　　其实，对面的少年，长得是颇为俊美的，尤其是那双和身上的淡蓝色衣衫颇为相衬的淡海蓝的眸子，倒不如说是两汪淡蓝色的活水，即使从这并不算很近的距离望去，也能感到那种荡漾着的感觉。似乎只要那双眼睛微微一笑，那汪活水就会靠近过来将你包围其中。柔软的淡金色的短发随意地散落在脸侧，在午后已经不那么浓烈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辉。淡淡的蓝，淡淡的金，淡淡的光辉。。。一切都是淡淡的。可是赫卡忒却分明感到，此人通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恣意的气息。发觉到到赫卡忒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周身，少年嘴角微微上挑，一抹笑容浮现在了脸上。那笑容中带着四分灿烂，却有六分邪魅。

　　眼前之人虽未完全长成，倒确实是十足生了一副勾人的好胚子，只是这般年纪已经嚣张到如此，手伸到了成年的仙女身上还不算，偏偏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动了某位身居上位的尊神头上的土。想到这里，赫卡忒的嘴禁不住撇了一撇。而虽然隔着尚有一小段距离，她嘴角下滑的弧度却没有躲过对面少年的眼睛,他看着赫卡忒，眼中的活水似乎跃动的更甚了一些，然后一抬手，不经意地在脸上轻轻一拭。

　　赫卡忒这才发现，在他的脸上，有一条细微的痕迹，从中渗出了些许细细的血珠，也许是刚才在躲避她的箭时被花枝划伤的。

　　“彼此彼此，”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一手不经意地拂过脸上的伤痕，那懒洋洋的笑意里，邪魅之气似乎更甚了一分。

　　“所以，咱们扯平了。”

　　说完，他带着那种让赫卡忒觉得无比可恶的笑意，抽身便走。

　　“嗖！”

　　就在他刚刚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一道尖锐空气从身后破空而来。少年稍稍一偏头，那道空气带着寒气从他脸侧的发梢划了过去，与此同时，几丝淡金色的发飞向了空中，继而如失去了生气的落叶，飘飘坠地。

　　“下手这么黑，”少年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喃喃自语，“你是真打算破了我的相？”

　　“你倒是挺会自说自话的嘛。”

　　赫卡忒身形一晃，跃下了花树，声音抬高了一些，握着弯弓的手也加大了力道。

　　“谁和你扯平了？！”她冷冷地说道，眸色变暗，如天边的乌云翻滚。

　　“嘘————”

　　少年忽地转过身来，右手的食指搭在唇上，似乎是在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个反应让赫卡忒不由得一愣，呼之欲出的一连串电闪雷鸣戛然而止。少年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都告诉你了别那么大声，轻一点儿嘛。”

　　他的目光瞥向了北边山脉的方向。赫卡忒猛然一个激灵，发觉从少年看去的那个方向，正有细微的气流颤动不断传来。而这种颤动，恰是她之前追丢的那股气息，赫卡忒心中一动。

　　“我现在可以走了？”一旁的少年摊一摊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赫卡忒上下双唇开了又合，屏息凝神了片刻，然后足下一点，向着偏北方向掠身而出。

　　蓝衣少年望着那消失在空气中的身影，眼中的两汪活水跃动了一下。

　　“小丫头，你就不会道个谢吗？”

　　他的目光移向身旁，那片被赫卡忒荼毒出一小片残败的无辜的花田，似乎正对他散发着淡淡的幽怨的味道。他抬手摸了摸脸上那道淡淡的伤痕，又是轻轻一笑，一转身，消失在了阳光之中。

　　西摩伊斯上游，推杯换盏，轻歌曼舞，欢宴的气氛正酣。

　　明塔坐在那里，心中正颇为失落。目光，不时向着上面的方向投去。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一位驾临西摩伊斯的贵客，今日宴会的主角。

　　赫利俄斯，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光彩照人，太阳神的身份，实至名归。

　　明塔由衷地在心底一叹。

　　其实，她今日前来，并没有奢望能讨到什么彩头。西摩伊斯上上下下的一干仙女们集聚于此争奇斗艳，也只不过为博取赫利俄斯那一个微笑的眷顾，所以，她并不期望能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分得一杯羹。

　　只是，无法抑制心中那卷土重来的浓重的失落感。

　　她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出身的差别。

　　此时，那位位于上座的太阳神，正对着柔顺地倚靠在他身边的那位新宠克吕墨涅露出令人心醉的笑容。

　　那耀眼的微小，就好像太阳的光辉，让自己多看几眼都会觉得相形见绌。

　　自己和这般人物，果然并不是一个世界的。

　　好吧，她们说的没有错，克吕墨涅也好，自己也好，面对着这样的男人，这辈子只怕只有妄想的份儿了。

　　这辈子么。。。

　　她的心剧烈地抽了一抽。

　　这就是区别，自己只有这辈子，可是如座上贵客那般的人物们，却有拥有着“永远”。

　　“啊——————————————————————————————”

　　一阵此起彼伏尖锐的喊声打断了明塔胡思乱想，正在出神的她被惊得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就在她还没反应来的时候，一股热气已经如海浪般袭来，撩得她一个趔趄，和身旁其他的一些仙女一起被扫在了一旁。这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待明塔迅速地回过神来定睛望去，刚才还一片歌舞升平的场地上，已是一片狼藉，不知何时，此地居然闯入了一只怪兽，更为可怕的是，那只怪兽的样子十分罕见，至少是明塔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只见在它约摸两丈高的庞大的身躯之上，长着三只急促摆动的龙头，每一只龙头上都长有一巨大的眼睛，好像在看向不同的方向寻求逃脱的机会。一身暗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暗绿色和暗紫色的暗哑光芒。

　　一时间，众人的惊叫声，怪兽的吼声，纷乱不堪。

　　首座之上，身为主人的西摩伊斯心里一沉，迅速地站了起来，眼前的龙首怪兽，是绝不属于自己的版图所在地的，不知为何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自己能不能轻易将它制服，都暂时不好揣测。就在西摩伊斯意欲出手的时候，一个金褐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哎哟”一声，跌落在了不远处的狼藉满地的场地上。

　　乱哄哄的场地上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有那个怪兽的喘息声分外的清楚。

　　天！那不是赫卡忒！？

　　此时的明塔已经从地上爬起，对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金褐色的身影，她差点儿惊叫了出来。那金褐色的身影身形一卷，迅速地跃起，轻巧地停在了离地一丈多的半空中，一边与龙首怪兽正面对峙，，一边冲着惊呆在那里的明塔大喝一声：“还不躲一边儿去！”

　　还不等明塔说什么，西摩伊斯手下的侍卫们已经出现，将她们一干被惊得四散奔逃的仙女们掩护到了不远处主神殿的位置，而有几个距离怪兽很近的仙女，来不及逃脱，正瘫软在那里瑟瑟发抖。已经暂时安全的明塔，只得和众人一起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

　　赫卡忒面对着怪兽，声音却是抛向位于斜后方不远处的西摩伊斯。西摩伊斯望着空中的少女，再望望一旁揽着吓得面无人色的克吕墨涅，却依旧站在那里的赫利俄斯。

　　“请您先站开一些，让我来处理。”

　　西摩伊斯对赫利俄斯说。

　　“这个女孩子能行吗？”

　　赫利俄斯没有移动，望着那个金褐色的背影，淡淡地问道。

　　“请不用担心，您先到后面稍事休息吧。”

　　西摩伊斯深知赫利俄斯是出了名的洁癖。从很多年前开始，坊间就流传，因为赫利俄斯生性洁癖，极端厌恶血腥，所以在那次决定天地命运的泰坦之战之中，作为泰坦家族的一个主要的男神，居然避开了争斗，没有参与任何一方的阵营。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宙斯兄弟取得了三界的支配权之后，赫利俄斯作为泰坦一族最主要的人物之一，却并没有遭到和他的同族兄弟一样的命运。宙斯不但没有将他和泰坦一族战败的男人们一样打入无尽的深渊塔尔塔罗斯之中，还保留了他尊贵的身份和职权，让他依旧掌管光辉灿烂的太阳和光明。世人都说普罗米修斯慧眼天成，在关键的时候站对了位置，从而助宙斯一举取得这个世界的支配权，功成千古，尊贵荣宠，可是反观赫利俄斯，没有损伤一毫一发，却仍然坐享荣耀，更加让人慨叹不已。

　　赫利俄斯“哦”了一声，看了看怀中的丽人，柔声问道：“累了？”

　　克吕墨涅已经被惊得开不了口，虽然此时被赫利俄斯拥在怀中，她还是浑身发冷，只盼着离那个风暴的中心越远越好，忙不迭地胡乱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休息一下吧。”

　　赫利俄斯微微一笑，对着西摩伊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一直处于喘息中的龙首怪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嘶吼。眼见那几个尚在场地中的仙女，几乎都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