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梦》洛水之畔

4、叛族

　　围场空地，天青色锦袍的男人高高地坐在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夜色与火光使他的面容变幻不清，银甲侍卫们手执长枪在他身旁伫立，尽管他的姿态永远沉静安和，但那股危险的气息却时刻萦绕，无人敢侵。
　　“这就是俘虏？”李隆基吹开杯中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满意地放下杯子，抬起凤眼，看向围场中间紧密跪着的人群。
　　“回殿下，卑职攻进城后就只看到这些人，经探查，部分少年早已顺着地道离开，卑职已派人前去追查。”台下的人身披将军盔甲，却看不清面容，但这并不重要，只要有人办事，并且成功，这就够了 。
　　“很好 。你很好 ，把人关进军帐，我另有用途，下去领赏吧。”李隆基看着跪下的俘虏，男女老幼，瑟瑟索索的缩成一团，他们手脚上苗族的银饰叮叮当当的颤抖，虽然恐惧害怕，可是眸子清澈，这使李隆基不禁想起那个叫“八重雪”的孩子，白雪一般的肌肤，清泉一般的眸子，朱砂一般的嘴唇，还有绸缎一般的黑发，八重雪，八重之雪，高傲而冰冷，冰冷而清澈，却又因这极致的冰冷与清澈进而爆发出超凡的艳丽。八重雪，世间最美的名字，世间最美的人儿。当然，他的小雪也很可爱，倔强，拼命，还有初见时的小淘气，就像。。。。。。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野猫，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的美，让人不禁想占有，永远占有，永远保护。当然，这需要一些手段，李隆基想起自己的“战略”自己感到非常满意，再过一会儿，那只小野猫就将属于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李隆基激动不已。八重雪，我艳丽的小野猫，你会满意我送给你的礼物吗？想到八重雪看到这些俘虏会有的表情，李隆基莫名一笑。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有办法留住你。
　　今夜，还真是有点凉啊。李隆基看着所有人露出一个笑容，“大家回去加件衣服。”
　　所有人对这莫名的关怀倒吸一口凉气。
　　李隆基回到他自己的主帐，八重雪还在那里，从他一进来他就能感受到八重雪的目光，锐利尖刻，时刻都在盯着他，顶着这并不好受的目光，李隆基向八重雪的方向踱去。李隆基不知道如此这般凶恶目光，多年后，他却十分怀念渴望，但那时，它却再也未曾出现过。
　　解去八重雪的束缚，李隆基看着那清如深泉的眸子，居高临下道：“跟我来。”语闭，并不回头，径自向前走去，直到走出大帐。
　　八重雪低着头，活动了一下四肢，还好，还有知觉，手脚并没有完全麻痹，要不要趁现在逃走，以他的身手虽然会惊动驻军，但是逃走应该不是问题。然而八重雪转念一想，自己想到的问题李隆基会想不到？他是不是故意放自己走。。。。。。他是不是有什么计划。。。。。。还有，他的“大戏”又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犹如迷雾般诱惑着八重雪向前，向前去探知真相，李隆基，这个如同狐狸般狡猾的人。
　　如此，八重雪暗自咬牙，死死地攥了一下身上的苗服，摸出被李隆基扔到床下的苗刀，熟练的打个结系在腰间，跟着李隆基的步伐走了出去。
　　一念之差，生生死死，天地轮回，一派溪山千古秀。
　　一路上，跟在李隆基后面，无人敢问，二人顺利的来到了关押俘虏的军帐，李隆基挥挥手，表明自己要审问俘虏，便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了，如此一来，便只剩了八重雪与自己。
　　伫立在军帐外，李隆基想了想，解下了自己的大氅盖在八重雪身上直到看不清八重雪艳丽的容颜才算满意。于是，掀起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苗疆的族人，老老少少被捆在一起，夜间天气寒冷，就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身上混合着泥土与泪渍，见李隆基二人进来就纷纷向后躲去，并伸手捂住头脸，嘴里含混不清，如见恶鬼。
　　他们已经没有家园，这种情况叫什么，丧家之犬。。。。。。
　　李隆基寻了一处红木椅坐下，观察着八重雪的反应，看着八重雪爆满青筋的双手，他能够感受到他的愤怒和颤抖，这是他的族人甚至也有他的亲人，这是他的民族，是他对故土永远地依恋。
　　“你们都是我□□的俘虏。”李隆基开口，声音缓慢而坚定，“本王有权利处置你们，有权利杀了你们。。。。。。你们明白吗？”
　　李隆基说前半句话，目光看着地上的人，可是说道杀的时候，目光却别有深意的看向了八重雪。
　　可惜，看不到脸，只是从紧咬的下唇可以看出本人的忍耐。紧咬的下唇在淌血，李隆基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一边把八重雪的嘴唇解救出来，以便凑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当然，也可以不杀。。。。。。他们的命，完全取决在你做手里。还记得我早上说过的事吗？小雪。。。。。。”
　　做我的人，永远效忠我，保护我，留在我身边。。。。。。
　　李隆基早上附在八重雪耳畔这样说，信誓旦旦。
　　事到如今，已然明了，李隆基以族人之性命威胁八重雪，这就是李隆基的办法，虽然不光明，但却很有效，若然被威胁的人不是八重雪，李隆基便无法保证。同时，这也是一场赌局，若八重雪念情义，他便是赢了江山美人，倘八重雪心一狠，来一招同归于尽，他亦是输了所有。
　　李隆基何尝不紧张，袍袖中的手心汗意涔涔，他赌这一把，只因他相信八重雪的为人，相信八重雪清澈的眼中映出的光辉。
　　“小雪，作出决定吧。”李隆基压低声音道。
　　时间在静寂中流过，所有人都在等待，李隆基能感受到八重雪的挣扎坚忍，他甚至能听到八重雪每寸骨骼的颤栗，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作出这种决定，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李隆基觉得自从遇到八重雪，他好像就越来越不像以前的自己了，譬如，在这短短即日内，他已然紧张了许多次，身为一个领袖，这是大忌。
　　然，不可抗力。
　　内心的抗争比不过亲人的凄恻的目光，牺牲自我换回那么多条性命，无论如何似乎都是值得的，万千思绪，万千煎熬，取舍取舍，何取何舍，八重雪虽小，心中却已有定念。
　　“我答应你。”八重雪朱唇轻启，李隆基如释重负。
　　掀开八重雪身上的大氅，露出那张明媚无双的面容，眼下一颗泪痣，红的像血。
　　从这一瞬间开始，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跪在地上的族人看到了八重雪的脸，更重要的是八重雪就站在李隆基的身后，他的手上有刀，八重雪的刀。这一刀究竟富有怎样的力量，苗人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是少年中最好的武者，若他想要做些什么，那并非不可能的事，若他想要行动，又有几人匹敌？
　　但八重雪没有动，他就站在那里，族人望向他的目光炽热，他却垂下了冰冷的眸子，美丽的眼底打下一篇阴影。
　　李隆基嘴角擒住一抹笑，站到了八重雪身后，凭仗自己比八重雪高上一些的身高，亲密的把手放在八重雪的肩膀上而不显丝毫突兀。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李隆基又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神亲密的看向八重雪，道：“雪卿，这次我军得以大胜，生擒这诸多苗人，雪卿功不可没啊……若不是雪卿的消息准确，地形熟悉，我军又怎能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赢得胜利呢？”李隆基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遍帐内的每个角落，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清了事情的“真相”。
　　八重雪听到这话时有一瞬间的诧异，但瞬间就明白了李隆基的用意，李隆基，你这是断我的后路啊，身败名裂，叛族弑亲，这份恶名将永远无法更改，而我，将永远被族人诟骂摒弃，这样就永远都没有违约的资本了……
　　这是你的意思吧，如果是的话，就让我在助你一臂。
　　八重雪回过头，冲着李隆基一跪，少年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多亏殿下英明神武指挥有方，臣方能不辱使命。”
　　李隆基刚开始一楞，八重雪跪在地上，同他面对面，但他却看不到他的眼，看不到他的精致的容颜，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李隆基说出那话的时侯，不是没有试想过八重雪的反应，他以为，依八重雪的性子，若不暴跳如雷那么至少也是沉默不语。
　　但他猜错了，八重雪居然应承了下来，若说这是火坑，那么八重雪无疑是把自己又往火坑里推进一步。
　　八重雪，有意思…..李隆基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感到庆幸，譬如说，留下八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