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话江湖》鱼御医

6、第六章

　　春天来临，冰雪消融，方岱佟有了那紫玉人参的加持，如今的他已经今非昔比，告辞了筱鶘，山下的鬼门杀手被他轻易突破，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连鬼门都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这成了鬼门上下所有人的耻辱，也成了卡在华山陈哲心头的一根刺。

　　两年后，江陵，春天的来临，更为旖旎的秦淮河增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某逃家不良少女郭彩婕捏捏自己瘪了的小荷包，微微地迷了眯眼，微弯的嘴角有一丝狡黠闪过，目光悄悄打量视野内的人群，寻找着合适的目标。然而，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满满当当的竟大多都是些结伴而行、携刀带剑的武林人士，都不太符合“合适的目标”。“该死的‘黑色曼陀罗’！”郭彩婕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原来，在一年多前，江湖突然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人称“血色曼陀罗”，因为他总在事前送一朵红色曼陀罗给受害者，此后不管受到多大的阻拦必定要得手后才会寻找新的目标，且从不在同一城市连续作案，更令人唾弃的是这采花大盗竟然男女不限。虽然每次红色曼陀罗送出，必定引来无数武林正道相助，希望可以抓住他，但奈何这大盗轻功实在鬼魅又狡猾非常，更是具有惊人的耐心，最长一次竟然在花送出后两个月，众人都懈怠之时才出手，所以这色魔至今还未落网，更是搅得江湖上人心惶惶。另一方面，每一次收到花的人无论男女也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这些惨遭魔手的绝色美人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让人唏嘘不已。

　　正是因为这一次这色魔将红色曼陀罗送给了江陵“记得楼”里新来的琴师，此刻的江陵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江湖侠士，让郭彩婕有些无从下手，虽说自己出生江湖第一神偷世家，可是毕竟是头一回独自出手，自然是要谨慎一些的好，谨慎出手正是神偷家训第一条啊。突然，郭彩婕眼前一亮，前方不远处的书摊上，一个身形消瘦的书生正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对四周熙熙攘攘的武林人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好！就是他了。”

　　下定决心，看准目标，该出手时就出手——神偷家训第二条。

　　得手后不骄不躁，冷静谨慎，若无其事——神偷家训第三条。

　　待拐入了一无人小巷，郭彩婕才掏出了刚得手的荷包，那荷包虽然质料上乘但显然是用了很久，有些磨损，掂了掂却更轻得有些寒酸，郭彩婕想想那书生一身简朴，叹了口气，又退了回去，于是那荷包又神不知鬼不觉得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郭彩婕转身离开去寻找真正“合适的目标”，却没有看到身后依然认真看书的书生的嘴角悄悄绽放的一丝笑意。

　　被人发现了之后，尽力逃跑——神偷家训第四条。

　　郭彩婕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爆炸了，内力更是濒临枯竭，可是如果被抓住，那可就不知是丢尽神偷世家脸面的问题了，一旦被遣送回家，除了会被家里人嘲笑，还要嫁给那个时不时耍娘的自恋狂，一想到这里，郭彩婕更努力地加快了脚步。然而身体是不会因为她的意愿而突然强大起来的，枯竭的体力和内力让她一脚踏空，眼看就要倒下，眼看就要落入身后那些张牙舞爪的手里，绝望的泪水马上就要决堤。正在此时，郭彩婕却发现一只从天而降、纤细修长的手一把将她提起，随后眼前的景象一片扭曲模糊，待到回复清晰之时，却早已脱离了那绝望的境地。

　　郭彩婕顿时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正想道谢，却被巨大的惊讶砸得结巴起来：“是……你……怎……怎么……会……会是……是……你！”

　　“虽然看上去是普通农民的样子，可是这巨蛟帮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啊~~”那人悠哉地靠在一旁的树上，淡淡地开口道，温文尔雅中有一丝淡淡的幸灾乐祸。

　　“你是刚才那个书呆子！想不到你功夫不错啊~~”郭彩婕倒也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头，“我叫郭彩婕，你叫什么？”

　　“在下方岱佟。郭，莫不是神偷世家吧！”

　　“正是。方、岱、佟？”郭彩婕一字一顿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她猛地抬头，指着方岱佟，惊讶万分地大叫道，“你就是那个杀了未婚妻，然后和男人私奔，已经被华山逐出师门的方！岱！佟！”

　　“哦？那请问在下的未婚妻是谁？同在下私奔的男人又是谁？”

　　郭彩婕微微有些发愣，不太明白这人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未婚妻是你的师妹薛菲菲，那……那个男人是……是……那个传说中的‘黑蜘蛛’。”

　　听到这样的答案，方岱佟不禁笑起来，笑声不大，嘴角的弧度也在温文尔雅的范围内，但不知为什么郭彩婕却听出了一种悲伤与愤怒交织的味道，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早已消失得无影踪，只留下一片不知何时被内力震碎的石块。

　　“江湖传闻果然不怎么可信呢！”郭彩婕拾起那人留在地上的金疮药，一边给自己身上被暗器擦过的小伤口上药，一边轻声叹道。

　　月上柳梢头，“记得楼”里人满为患，就连附近一带的楼顶上都坐满了前来追捕这“红色曼陀罗”的人，以及来看美人看热闹的人。这时楼下隐隐有琴声传来，清澈纯净，让人仿佛沐浴于晨光之中，又仿佛有一股清泉淌过心头，洗涤了灵魂，屋顶上的人都不禁面露陶醉之色，而楼里的人更是陶醉非常，暂时忘却了追捕“红色曼陀罗”的紧张和急迫。

　　夜色愈来愈浓，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就要到“记得楼”的打烊时间了，那“红色曼陀罗”却依然不见踪影。“估计今天又不来了吧！”满聚的人潮开始蠢蠢欲动，打算离开各回各家了，原本的警戒已经开始松动。可是，只是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发现自己不能动了，甚至连说话也不能，顿时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一个想法：“红色曼陀罗”来了！果然，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屋顶，并且这黑影的手腕和脚腕上都缠满了铃铛——竟是传说中的“摄魂铃”。传说这“摄魂铃”会发出听不见的铃声，这铃声会令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并且事后还会忘记受制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原来这就是“红色曼陀罗”即使身陷囫囵也能安然离去的秘密。

　　不能动弹的众人只能用目光企图阻止这色魔的恶行，“红色曼陀罗”见此情景，得意地大笑三声，悠然自得地穿过一动也不能动的众人向瘫软在琴上的琴师走去。

　　方岱佟也在这些想要守株待兔的人里，他发觉受制的一瞬间就运起内力，几乎是一瞬间就消除了“摄魂铃”的影响，但奈何距离所限，奈何他轻功发挥到极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色魔将魔手伸向那无辜的琴师。

　　那“红色曼陀罗”终于还是来到了那琴师的面前：“美人儿，今天晚上一定会让你终身难忘。”说着便要俯身去抱那琴师。哪知那琴声突然出手，电光火石之间，“红色曼陀罗”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已经被他点中了穴道。所有人都万分震惊，谁也没想到，这位纤细秀气，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竟然身负武功，而且恐怕绝非等闲之辈。

　　此时，方岱佟也终于赶了上来，就这样与那蒙着面纱的琴师四目相对，霎时，那在华山后山的惊鸿一瞥，还有那日在五老峰残忍又华丽的剑法、悲伤又温暖的泪水，纷纷涌上方岱佟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