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厘米的盛夏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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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薄肌肤外，那相互靠近却始终无处消弭的一厘米，是你我之间永远跨越不了的距离。
1
柔韧的手指，黑白的座椅，以及白底粉色绒花的针织围巾。
多年之后，夏锦回忆起那段经常乘坐的地铁，清晰浮现的，只有这些算不上画面的静谧片段。
“喂，那个不要挤了。”看到门口汹涌的人流，夏锦僵硬了背脊。一个长发及肩的男生被挤到他面前，正好挡住他的视线。
那抹一直指引他着的粉色身影，被眼前浓郁的黑色彻底遮蔽。
夏锦叹息着，为他又一次失去与苏小萌亲密接触的机会。这样在地铁里相遇的方式很老套，但他固执坚持着这种较易制造的浪漫。何况，只在拥挤的人群里，才不会觉得自己的眼光过于炽热，他害怕唐突以及泄露心意。
本想拨开前面的男生，但他看到那人伸出单薄的胳膊拉住过高的拉环，一副脆弱而坚硬的姿态。身上有好闻的药皂香味。一股与世隔绝的安宁氛围，令他生出莫名的好感。
他甘愿维持着拥挤的小空间，直到瞥见地上的那条温暖的围巾。白底粉色绒花，粗线编织，是苏小萌常戴的款式，清新鲜亮，如冬日里跳跃的花朵。
弯下腰捡起来，夏锦牵起唇角。
他拍了拍眼前男生的肩膀，“不要意思，请让一下好吗？”
迎上一双乌黑的眼眸，瞳孔的颜色从内到外逐渐浅淡，眼眶狭长，仿佛从遥远的地方看过来，目光直接且生硬。他眼角上扬，盯上他的手。
“请让一下好吧？”夏锦晃了晃手。
“你偷我的围巾干什么？”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啊？”视线在他和围巾之间徘徊起来，夏锦忿忿然地睁大眼睛。
“我说，你偷我的围巾干嘛？”音调升高几度。
“这是我在地上捡的，是前面那个女生掉的。怎么……”夏锦露出鄙夷的神情，分明是长相清秀的男生，怎么说这种奇怪的话。
他惊讶地瞪了瞪眼，“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小偷，这是我的！反面还有记号来着！”
夏锦检查起围巾，看到一处用细线绣得精致的“XN”。的确有所差别。
听到小偷二字，许多人寻望过来，其中也有苏小萌。
他赶紧埋下头，一听到到站的铃声响起便拉着手边的腕子，慌里慌张地挤出门口。
“对不起，那个……”夏锦把围巾递过去，喘着粗气。
被突然拉出地铁的男生也懵了，抓住围巾往书包里一塞，发梢被愤然从口中吐出的气流吹散了。
“放开。”
“哦。”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没松开，夏锦不好意思地支吾着。
男生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夏锦跟着上去。“对不起，是我弄错了，不要意思让你提前下车了，要不我给你钱，你坐出租去上学吧！”
他停下步子，施施然转身，伸出手。
夏锦木然地掏出二十块钱。男生把钱塞进口袋，没看他一眼。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地铁站，男生没有去拦出租，而是径直往前走着，夏锦不由得蹙眉。
尾随了一百多米远，他有些生气地走上前，居高临下道：“你干嘛拿了我的钱却不坐车？”
“我又没说会坐。”
“你？”夏锦还想跟他理论，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片刻看见他走近校门，发现这家伙竟和自己一个学校。
“你这是故意讹我的钱！”夏锦拽过他的胳膊。
“切，你自愿给我的。”他不以为意地撇嘴，拍掉他的手。“别随便碰我，很讨厌。”
夏锦愣怔，他居然被嫌弃了？还是被一小个子男生？
“喂，你小子叫什么名字？”他冲着他的背影喊。
“高一七班，沈、瞬、年。”蓦然回头，他居然淡淡地笑了。那种笑容怎么说呢，就像是清晨的云朵被拨开了一角，久久看着，眼睛就能融化出一片清明，透着不合季节的薄荷清凉。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夏锦冷哼一声。
“知道，高二三班的夏锦，学生会会长大人。不过，那是在我竞选之前。”
“什，什么？”
2
沈瞬年，身高175cm，体重60公斤。入校排位成绩三十七，特长无。
“老师，我想要更详细的资料。”浏览电脑的夏锦抬起头，对身边的管理员说。
“那得主任的批条，你知道的呀！”管理员微笑着目送着夏锦走出办公室。
排位三十七还想竞选我的位置，傻呀。夏锦暗自发笑，一边走一边发着短信。好不容易问到了苏小萌的号码，他一直在约她。但毕竟不是一个学校的，凡事都不方便。
“哎呀，会长大人，你还在这里晃悠？各班都集合好了！”一个眼镜女生跑过来，拉着他往楼下跑。
乏味的植物园之游，打着春游的名义，其实只有可怜的半天时间罢了。
他匆匆指挥着各班委员整队上车。高一的学生首先出发，只有一名未到。夏锦挥挥手说不等了，这人来了上高二的车便好。
他只是没想到，会是沈瞬年。
沈瞬年最后一个上车，仍旧是引起了小轰动。他套着一件薄薄的淡粉色毛背心，衬着内里的雪白卫衣，头发直直散落在肩膀上，微风一过便溅起一弯浅浅的酒窝。
“哇，那个高一的学弟好美型啊！”“好漂亮呢！”女生们兴奋地小声议论着。
他笑起来是挺好看的，不过没我帅！夏锦的目光也一遍遍扫过他的脸，最后停留在他的脖子上。他拥有比一般男生细腻得太多的皮肤，白皙干净，而从脑后看去，更显纤细。
“这小子站不稳吗？怎么往人家女生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夏锦发觉沈瞬年的姿势变了，此刻他往身边女生肩上倚靠下去，没有攀扶的那只手触碰到她的裙摆。
女生也觉察到了不对劲，用眼神向夏锦求救。
“沈瞬年！”
“喂，沈瞬年了！”他大吼了两声，那小子没有反应。
怒气突然间上头顶，夏锦抬起手臂大力一推，“你小子跟我老实点！”
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沈瞬年直接倒了下去。苍白的额头布满汗水，口中一阵虚弱的呻吟。夏锦顿时意识到自己错怪他了，赶紧俯下身扶起他。
轻拍了他的脸颊过后，听到他咬牙切齿的怨怼：“该死的，胃痛也犯法吗……”
“你胃痛不会说啊！是傻子还是哑巴呀？”夏锦其实是埋怨自己鲁莽的，可是听到他的话既好笑又生气，一把拽起他拖到背上，大叫着让司机停车。
像背死猪一样把他送到医院，累得汗流浃背的夏锦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睡颜，怒气渐渐消散。安静下来的沈瞬年，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新气质，令世界的喧嚣陡然静止。
他给他盖好被子，下楼去缴费，顺便买点食物。
脑袋里回荡着医生的诊断，急性胃炎、营养不良还有低血糖。“他是被家人虐待还是生活在旧社会呀，居然营养不良？”一路嚷嚷着去医院食堂，却只买了菜粥回来，自顾自认为那些自己都讨厌吃的盒饭，他肯定也不喜欢。
怕他醒来看不到人会无措，他加快步子，还是晚了一步。
“护士小姐，这个床位的男生呢？”
“唉，他一醒来就拔掉点滴说不打了，走了!”
“这个混蛋。”夏锦立刻冲了出去，心急火燎地在附近搜索，十分钟后发现了坐在音乐喷泉外，那个寂寥的背影。
“跟我回医院！”夏锦拉起他的胳膊。
“不去，我没事。”
“你胃炎还营养不良，居然说没事？”夏锦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脸涨得通红。
“跟你没关系。英雄救美失败了，很沮丧吧？”沈瞬年冷然地甩开手，无比疏淡的声音。
夏锦摇摇头，“误会你是我不对，可你的身体……”
“我不是你的朋友，不用你多管闲事。”言毕，他拿起手边的书包，看了一眼身后的喷泉，又看了一眼手表，往人群里走去。
“喂，音乐喷泉的开放时间，改在晚上七点半了。”夏锦轻声说道。
沈瞬年纠结的眉宇微微松动着。
3
再次交集，是在第二年的盛夏。这天，和沈瞬年并肩站在一起，且长达两个小时，是夏锦从未想到的。他只能责备自己，为什么目睹他在美术教室划破十几幅画作后一言不发，还目送他大摇大摆走回教室。
最后他把原因归咎于沈瞬年的脸。这张从戏剧社诞生的脸没有卸妆，漆黑的眼线，透明的唇彩吸收了娇娆的日光，简直美丽到人神共愤。
他不想如此评价，特别是听闻要在教务处外罚站后。
“啧啧，还是学生会长呢？”路过的老师喟叹不已，大多认识夏锦，大多不认识沈瞬年。夏锦无所谓地耸耸肩，瞥了一眼此时卸了妆的沈瞬年。
“你应该离高三的那群女人远一点的。”
“马后炮。”
夏锦捅了捅他的腰，“下次碰见戏剧社的，就说你是我的人，她们就不敢为难你了。”
“你的人？”沈瞬年扑哧一笑，“真看不出你还有那个嗜好啊。”
“喂，你这个童鞋的思想真不CJ。”夏锦嘿嘿一笑，觉得气氛总算轻松起来。“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毁坏那些画？”
“不喜欢被人画。”
“啊，就这样？”
“就这样。”
这究竟是孩子气还是冷酷孤傲？夏锦瞅见沈瞬年嘟嘴发呆的模样，微笑着笑出声来。
罚站过后，两人舒展着筋骨回到各自班级，仍没有太多交集。
再次见面是在学生会会长的竞选赛上，沈瞬年果然来报名了。自信满满地走上台，他面对老师和同学展露出温和的笑靥。夏锦皱着眉，一个劲地瘪嘴：得，你小子也挺会装呀。
演讲过后，选出初选过关者。夏锦翻阅着老师的评语，不高兴地咂咂嘴。
大家对他的印象分，出乎意料的高。
于是对他这次的考试成绩也开始好奇。夏锦悠闲地踱步到高一年级的排位名单前，本以为找他的名字得费些功夫，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
“这家伙居然第一名？”
“怎么，你很惊讶？”
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沈瞬年，把他吓了一跳。
“你成绩有这么好吗？”
“哦，我入学考试时拉肚子，当掉一门，所以才排位三十七的。这一次，是正常发挥。”
沈瞬年现在得意洋洋的表情相当欠扁，但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
“很好，瞬年，我很看好你哟！”夏锦把双手插进裤袋里，对他挥挥手。
“什么嘛，我和你又不是很熟。”
看着他的影子，沈瞬年小声说着。
4
为了不被沈瞬年比下去，夏锦推掉了好不容争取到的约会，用心准备竞选。还好苏小萌善解人意，答应他下次再约。只是还有件令人头疼的事，有个女生主动追求他，每天一封情书，一大早还在校门口拦截。正是误会被沈瞬年非礼的那一个。
夏锦把书包甩过围墙，然后卷起袖子翻过去。
咚咚，咚咚咚……六点半的校园本应寂静无声，可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进去，听到篮球场上的运球声。
齐肩的漆黑发丝在空中翻飞着，修长的手臂勾勒出华美的弧线，干净利落，动作娴熟。三步上篮，三分远投，定点投篮，他一项一项练习着，视线专注在篮框中央，没有发觉看台最远处唯一的观众。
原来他还喜欢篮球，而且技术这么好？夏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唇角弯曲成柔美的半圆。
十分钟后，沈瞬年放下球，走到场边休息。忽然身子弯曲下去，他一只手捂着胃，扶着栏杆喘息。
不自觉蹙了眉，夏锦跳下看台，往校外跑去。这时校门已经打开，他为自己买了早餐，又多买了一袋温热的牛奶。
篮球场边，沈瞬年已穿好了外套靠在树下，耳朵里塞进了耳麦，闭着眼睛小憩。
夏锦走到他身边，把牛奶悄悄放在他书包上。
墙头上，一蓬蓬的蔷薇花，抖动着露珠，噗噗地攀爬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厘米的盛夏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