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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樱见的第七根琴弦 ...

  •   Part 4

      有没有一种人,外表恶毒如巫,心却脆弱如冰。
      樱见窝在床上抚摸着那根断裂的琴弦时,想到了爸爸曾说过的这句话。那是妈妈前往美国的那一天,对着躲在父亲怀里哭泣的樱见,说的唯一安慰。
      可安慰,只是安慰。

      妈妈走了三年,除了每年过年回来看望自己,平日里连电话也没有一通。为了音乐,为了小提琴,一个可以舍弃丈夫和女儿的女人,她还要报什么期望呢。别傻了。
      她拨弄着琴弦,泄愤似的拿起琴弓在上面胡乱拉扯,噔一声,弦又断了一根。这把小提琴,不是彬臣的,而是她自己的。这是三年来,断的第六根了吧。她扔掉琴弓倒在床上,眼睛不断地向上仰视着,却怎么也阻挡不了视线的模糊。

      妈妈,为了惩罚你,我放弃了小提琴,我拒绝演奏你最爱的小提琴。你知道吗,你生气吗?你回来责备我训斥我啊,为什么不能回到我身边。
      樱见翻身坐起来,慌乱地从抽屉里拿出崭新的琴弦。“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换好,我不想抛弃你的,知道吗?”她明明决定放弃了,可还是那样的喜欢小提琴。所以当她一拿起琴弓,站在舞台上开始演奏,她就知道,自己被彬臣抓住的,不仅仅只是弱点。
      还有,最不想触碰的那段回忆。

      可彬臣真的讨厌自己吧。樱见在脑海里重复这句话第二十次的时候,就发觉事情有哪里不对了。她原本应该只想着君夜,每天只等着他的短信、他的电话、他的温柔细语,可是……她握着手机期待的、回想的全是彬臣的那些家常便饭的短小的戏谑。
      呐,恶女,不要在校园里和君夜卿卿我我的,碍眼!找小公园去!
      呐,你以后不准从我教室门前走过,影响我的胃口!
      该死的,你又在这里装死吗?这次被足球砸了?

      樱见恨铁不成钢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为了督促自己还删掉了彬臣的电话号码,以示从此不再和他有任何纠葛的决心。甚至,当第二天君夜邀请她去松花江滑冰的时候,她无视浑身发烫的迹象,一口就答应了。

      君夜体贴地把暖壶塞到她手上,取下自己的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细心体贴得就像新婚的新郎。滑冰时,他还牵着她的手,视线只栓在她的身上,由此,樱见的感动如泉水般涌动着,就快将松花江的冰面融化。
      可是,她还是走神了。
      冰面的那一端,有成群的小孩子簇拥着,叽叽喳喳地围成一个圈。樱见本来没有注意,然而悠远的小提琴声忽远忽近地传了进来,像一束缠绵的丝线,绕住了她的手脚。她吃惊地滑了过去,惊异地看到孩子们中央站着一个高大的俊俏少年。

      彬臣。他正用一个型号偏小的小提琴,演奏着门德尔松的e小调。醇美,而隐含忧愁。
      当演奏结束,彬臣看到樱见,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惊惶。
      “我只是,小孩子哭得厉害……我没办法就……”解释很苍白,彬臣温柔地把小提琴还给身边的一个小女孩,重重地揉了揉她的发丝。“走吧,这一段很难,但你不久会学会的。”
      小女孩开心地蹦跳着离开。
      彬臣还想要解释什么,樱见却先开了口,神色充满了崇拜和欣喜。“真的太好听了!”
      蓦然,彬臣扭过头,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不想樱见看见,自己脸颊上溅起的那粉红色的旖旎涟漪。
      “你,今天你没和君夜约会啊?”片刻,彬臣恢复了一贯冰冷的样子,斜睨着樱见。这时候,樱见才发觉刚才一个人溜走,君夜说不定现在正着急找她呢。
      “糟了,我得回去!”樱见慌忙地往回滑,不料脑门这时温度急速上升,脚发软了。
      就像狗熊倒地,樱见倒地时的声响相当巨大,以至于后来她醒来后耳朵里还是当时坠向冰面时,那沉重可怕的撞击声。

      “樱见——”彬臣和君夜同时叫出声,快把她耳膜震破了。
      “真是笨蛋啊你,发烧了还来滑冰?你笨就算啦,这傻瓜更笨!还真是天生一对哈,两个人都那么蠢!”劈头盖脸的呵斥,彬臣一点也没嘴软。
      君夜不服气地站起来,指着门口,“樱见我会照顾的,请你出去吧!”
      “喂,你还嚣张?樱见是蠢猪才会选你的吧!”彬臣也火大了。
      “我是她男朋友!彬臣学长,樱见的事和你没关系吧。”这一句话像炸弹一样在病房里爆开了,彬臣涨红了一张脸,神情纠结地甩门离去。
      樱见望着他的背影,指节被攥得发白。

      Part 5

      从那年冬天之后,樱见就很少见到彬臣了。
      偶尔从他教室门口路过,她视线一扫而过的,也是彬臣恬不知耻地趴在哪个女生的课桌上,一脸坏笑肆无忌惮的摸样。
      传言说,他终于有固定的女朋友了,会在晚自习后形影不离地回家。
      也有传言说,他仍旧毒舌不知收敛,新交的女朋友又跑了。
      更有传言说,他其实还会偷偷演奏小提琴,只是从来没有人听过。
      樱见宁可相信最后那个传言,那样她就有借口继续保存他的小提琴,等待哪天他失恋或是心情低落的时候趁虚而入,幸灾乐祸地说:“看吧,只有小提琴肯死心塌地等你,你还不悔悟?”

      可惜,等待太过漫长。直到彬臣高考结束,樱见也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而君夜更加优秀成熟,到了樱见如果不奋力追赶就会遥不可及的程度。她每天被君夜监督着补习英语和地理,期末考的成绩跨进了前四,但坐在窗边偷看彬臣在篮球场上呼啸而过的时间,已然渐渐远去。
      她存在手机的彬臣的短信,被转移到了电脑里。
      她小心翼翼不让君夜发现这个秘密,也不让自己发现,这种连绵不断的想念和心悸。
      可惜,这种短暂的逃避和平衡终有一天还是被打破了。樱见在取回自己拿去整修的小提琴的路上,远远地看见了彬臣和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手挽手亲密无间的场景。她以为这是白日做恶梦,鬼鬼祟祟地跟踪了好几条街,甚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踏进了三米的范围,听到了两个人打情骂俏的对话。

      “彬臣,你最疼我了对不,陪我逛街看电影嘛!”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服侍你的,女王殿下。”
      这么肉麻的话,即使在学校广播是彬臣说的,估计也没人相信。可是,樱见确信自己没有发烧,没有做梦,没有出现幻听。
      当天回家,她就删掉了属于彬臣的那个文件夹。
      后来,彬臣发来短信的时候樱见就不再紧张了,也不再回复。她看也不看一眼地删除,关闭,将彬臣打下了十八层地狱,将他封闭在了身体里最深处的洞穴里。而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暑假彬臣突然出现在她家门下,和君夜撞见并大打出手的那一次。
      她没有追究事情发生的缘由,只是听见彬臣对君夜吼出“知道吗,我比你更早喜欢樱见!”这句话时,觉得彬臣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冷漠地说道:“彬臣,我不想再见到你!”

      彬臣惊愕地捂住脸颊,目光酸涩地望着樱见,喃喃地问:“你就那么喜欢君夜吗?”
      “是的。”樱见听到了自己心口上,磨刀霍霍,瞬间挥舞下去的声音。
      碎裂。

      Part 6

      语言有时候是一把刀。杀人不见血。
      樱见想做这样的杀手,是在收到妈妈回国演奏会入场券后,也是在她和彬臣彻底斩断联系的一年后。也是,在她和君夜刚刚分手的一星期后。
      她盛装出席,挽着爸爸地手走向后台,开口第一句话:“褚良月老师,能受邀参加这样的演奏会,实在是小女的荣幸。”
      爸爸使劲捅了捅她的腰,樱见面不改色。
      褚良月尴尬地笑着,亲切地招呼他们喝茶,樱见也只是淡淡回答着。
      褚良月什么也不再说,只央求樱见听完这场演奏会。

      樱见想要拒绝的,但一坐在了听众席上,那悠扬清润的琴声就像一双手,摄住了她的灵魂,无可摆脱。一曲曲熟悉的协奏曲从她耳畔穿过,直到那一段跳跃灵动的曲子响起,樱见震惊地站了起来。
      那是幼年的樱见,一次无意哼唱的简短曲调。妈妈曾如获至宝地记录下来,谱成曲,用小提琴拉给她听。原来,她一直没有忘记这首曲子,现在还把它重新编曲,加长了段落,在这样正式的演奏会上演奏。
      爸爸轻拍着樱见的肩膀,感喟地说:“其实你妈妈一直很爱你,当初我们不想让你知道,我们是因为感情问题分手的,所以才说了慌。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从来不肯说想你,实际上比谁都想。”
      樱见呜咽着,摩挲着自己右手指上长期握弓而结下的茧,满心抽痛。
      母女俩终于冰释前嫌,在演奏会后紧紧拥抱在一起。
      “樱见,你会继续拉小提琴吧?”
      樱见开心地点头,其实,自从那此彬臣把自己推上台,她就忍不住重新开始练琴了。只不过,那把彬臣的小提琴她一直没能还给他。
      她多想,再听听彬臣的小提琴。

      “对了妈妈,你的同行里,有人收过一个叫彬臣的学生吗?”樱见突然想到,以彬臣过去的水平,他的老师也应该小有名气。
      褚良月颇感意外地笑了,“你说彬臣?他就是我的学生啊!”
      樱见讶异地瞪大了眼,“我没听说过啊?”
      “他上初一的时候,有一次到我的教室旁听。当时你刚学会帕格尼尼的D大调第一号,正给大家演奏。彬臣很喜欢你的小提琴,于是找我拜师!说实话,他比你更有天分呢……”
      他居然早就认识我。樱见呆愣地张口结舌,“那他后来为什么不演奏了?”
      “因为你呀,他特意给我打越洋电话,说你放弃小提琴他也放弃。可后来他又说,他一定会说服你重新拿起小提琴,到时候要我好好奖励他呢!”褚良月微眯着眼睛,接着问道:“怎么,他是不是用琴声说服你的?”

      樱见惶然地摇着头,脑海里开始放映彬臣和自己相遇的每一个片段。仔细想起来,每次她遇到意外,彬臣都会出现,虽然口不择言,但出手很有分寸。他对于她追求君夜的种种反应,与其说是个性恶劣,不如说……是在吃醋。
      她早该发现了,早该发现的!
      一个星期前,她从同学那听说之前君夜和彬臣打架的原因时,就有些觉察了。彬臣质问君夜会不会支持她学习小提琴,彬臣说他不希望女朋友的才华超过自己,尔后反问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樱见后,彬臣就气愤地挥起了拳头。而那日樱见看到的妖冶女子,是彬臣的表姐的事情,也被揭露出来。
      君夜根本不懂樱见的小提琴。她终于下定决心,和他分手。
      兜兜转转,她依然选择了小提琴。

      她依然,没有忘记彬臣。
      樱见央求妈妈打听彬臣的联系方式和下落,得到的却是他离开这座城市,去了最南方上大学的消息,不知道何时回来。但他选择的是音乐系,主修小提琴。
      这让樱见略感安慰,每每在用彬臣的那把琴演奏时,不会再心痛地手指发颤。
      后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天气转凉,便会带着小提琴走到松花江边上,给成群的孩子演奏新的曲子,当然也包括他们俩最喜爱的帕格尼尼。迎着微风,任凭发丝飘扬,轻柔拉动琴弓的身影,恍若和彬臣重叠一样,停留在如水波浮动的琴音里。
      噔!樱见心里一惊,琴弦又断了。

      “呐,恶女,你的水平可真烂!”一个声音在身后炸开,脚下的飞鸟掠过他的眉宇。
      樱见猛然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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