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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斗香 ...

  •   “肃静!”

      “回避!”

      包大人乘着官轿,一行人打马长街,不想这人丛中冲出来一个丫角小童,扑通跪在轿前,双手把状子高举过头,清脆悦耳的童音呼道:“包大人,冤枉。”

      这开封府的官轿本就是给人拦的,周不时都有人前来喊冤,可如今这么小的孩子都。。。。。。

      包大人皱起了眉头,暗叹,这世道越来越乱了,一人之力何以回天?

      包大人走到小童面前,扶起她道:“孩子别怕,你有何冤屈尽管告诉本府。”

      孩子将状子递上,包拯展开一看,竟是一张白纸。

      空白状子?

      开封府花厅。

      包拯听完小女孩的哭诉,拍案而起,怒道:“白纸无字,血泪斑斑。国舅啊国舅,实在已丧心病狂、泯灭人性。”

      “包爷爷。”丁丁忍不住含泪跪下。

      公孙先生上前扶起她,包大人关心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还有其他亲人?”

      丁丁呜咽道:“我叫丁丁,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姐姐。”

      包大人略为宽心,问道:“你叔叔现居何处?”

      丁丁道:“他住在御街看街亭。”

      包大人吩咐道:“公孙先生先送丁丁去叔叔家暂住。”

      “是。”

      公孙策带着丁丁来到南门御街,远远望见一处蓝色店招,上面龙飞凤舞大书“惊鸿”二字,心中不禁疑惑:这不是丁月华和我合股的新铺子吗,正思疑间,却被丁丁引至门前,难道此处便是这小丁叔叔家?

      门“吱呀”开了,却见丁月华罕有的盛妆华服从门里出来,两人都是好生意外。

      “公孙先生,”丁月华一福道,“你怎么和小丁一起来了?”

      公孙先生大感愕然道:“你是他姐姐?”

      丁月华一把搂住小丁,笑道:“她是小丁,我是大丁,你说我们是不是姐妹?”

      公孙先生道:“包大人让学生带小丁前来投奔,现如今这。。。。。。”

      丁月华正蹂-躏小丁脸蛋,笑道:“公孙先生,如果包大人放心,就把小丁交给我照顾吧。”

      公孙策迟疑道:“可你家里只有女子小孩,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岂不让包大人忧心?”

      丁月华细想片刻,道:“这倒不怕,我请白玉堂暗中照拂,如果赵国栋还敢行凶,正好人赃并获。”

      公孙策恍然,原来小丁的叔叔是说白玉堂啊。

      “那就辛苦丁姑娘了。”公孙先生又见丁月华有异平常,问道,“丁姑娘这是准备去哪啊?”

      丁月华扶了扶髻前的四蝶银步摇,答道:“我这是到碧云轩去和崔宇烟斗香,先生可敢同往?”

      公孙先生好奇道:“何为斗香?”

      丁月华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碧云轩在开封以各色香品为业已近五十年,公孙策再次步入这香料界的翘楚,自有一番感慨,同时发现了它的独特之处:除了外面的铺子,竟无一处熏香,保持着最干净自然的空气。

      侍者将三人引入云笑阁,崔宇烟已经坐在待客的八仙桌前,面前无茶无盏,只有一只长约半尺的桃花石山枕,粉色桃花,花影重重,石枕如玉,透出凉意来,凉爽之余,隐有一股鹅梨的果香渗出。

      这以枕待客公孙策还是第一次见。

      在她对面另一八仙桌前,围坐着八个人,公孙策一眼看见桌上一人正是宫中掌管研制香料的王大人,这崔氏的面子果然不小,可他怎么坐在次座?

      他向首座看去,那是个精瘦老者,王大人座前竟仍是双目半闭,正在假寐,这来头定然不小。

      丁月华低声介绍道:“那是如意淘的沈克,沈墨之叔,平日里都是他在打理如意淘。”

      公孙策连连点头,原来是沈家的人,难怪。

      此时一个侍女上来将公孙策和小丁领到画屏之外,那里另有十桌筵席,全是观战之人。

      公孙策这才留意到这云笑阁非比寻常,竟是奇大,上首的评判贵客隐在一个六扇画屏之后,画屏所绘正是川山蜀水,巍峨雄奇,长江如练,滚滚而来,其中一扇提着李白的《渡荆门送别》,末句“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笔走龙蛇,墨色酣畅,看来坊间盛传这崔家是随蜀国花蕊夫人迁徙而来,并非空穴来风。

      两名侍者将那画屏折起,堂上两处八仙桌展露无遗,丁月华正与崔宇烟比肩而坐,山眉轻画,高髻上斜插一把犀梳,四蝶银步摇摇曳生姿,衬着玫瑰色红唇娇媚动人,肤色更是如羊脂凝玉,望之即可想见这美人幽香应是如何诱人。

      公孙策忆起初见这丁月华,那时又怎会想到她也会有今日的华美雍容呢?

      只见崔宇烟右手轻轻一拨,那山枕就启了盖子,竟然以桃花石为盒,以盒为枕,公孙策暗赞:好巧的心思。

      崔宇烟将盒中之物一一拈出,在鼻端细闻,盒子里面却是一套女子梳妆之物:翠竹镂成的小管之中粉嫩的红若隐若现,这点唇的口脂不仅色泽艳丽,还散发着鹅梨的芬芳。然后是同色系的面脂,可翠管要粗上一倍。一粒黑色香丸在五彩之色中分外突出,应是女子画眉的墨丸,伴着一只又细又长的画笔,笔的一端还有一片金纹菊叶为饰。比这画笔还长的是把双鱼戏浪梳背的犀角梳。

      盒盖一张,公孙先生已被这满眼的精巧、满室的鹅梨幽香迷醉,对这屹立东京近五十年的老字号碧云轩更是佩服起来。

      崔宇烟却将山枕一推,冷言道:“丁姑娘这份见面礼太客气了,宇烟受之有愧。”

      公孙策讶然,这山枕竟然是丁月华的手笔,着实不简单啊。

      丁月华温柔一笑,把山枕推回崔宇烟面前,道:“崔姐姐太谦,这些零碎东西怎上得台面?请姐姐笑纳。一会儿还要请崔姐姐指教。”

      崔宇烟并不再谦辞,起身道:“堂上诸位都是同行前辈,今日宇烟斗胆请大家作个见证。我崔家在开封立业近五十年,从来没有人敢上门相辱,家父刚刚辞世不久,这位丁姑娘就下了战书挑战,显见是欺我年轻识浅,崔宇烟若是此时推脱,岂不更令那些乘人之危的鼠辈得意。今日比试,实乃名誉之争,崔宇烟若输了,愿拜丁月华为师,从此执弟子礼。”

      厅中顿时一片哗然。

      丁月华亦起身道:“丁月华若输了,永不涉足梳妆此业,给崔宇烟为奴为婢,侍奉终身。”

      厅中噪声更响,与席众人着实没想到这两个姑娘竟然赌得如此之大。

      公孙策暗叫不妙,须知这台上评判不是崔宇烟长辈故人,便是有生意来往,丁月华无资历、无背景,这不是白白给人耍弄吗?

      细想之下,这丁月华又并非如此不知深浅的人,难道她有必胜的把握?

      他连呼看不明白、看不明白啊。

      沈克此时一抬手,聒噪之声顿消,他轻声道:“开始吧。”

      侍女端上来一盆炉火,丁月华持一对长长牙筷挑起一小块碳在火尖上炙烤,烤到碳上的红晕随人呼吸,一明一暗,她便将这红晕移入一个雁羽羞香炉中,用小匙舀上些洁白的香灰撒在那明暗交替的红晕上,如雪掩红壤,又用牙筷戳些小孔,再匀匀地铺上层云母、银叶。

      侍女又端上来青铜双鹂耳洗盆,丁月华伸进盆里洁净双手,用白丝绢抹干,这才在襟前罗带上取下一个盒子,盒子里躺着可爱的一朵梅形香饼,只有拇指大小。

      丁月华伸出纤纤素手,盈盈捻起香饼放在银叶之上,此时再将雁羽羞香炉盖子轻轻覆上,一只引颈回首,想把脸藏起来的害羞大雁活现于堂上,袅袅细烟从雁口不绝而出。

      王大人请沈老先生先行,沈克来到炉前闭目细闻,现出悠然陶然之色,这一闻就闻了足足一刻钟,然后猛然回座,提笔记录。

      崔宇烟并不用香炉,而是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银质香囊托在掌中,名为香囊实则是镂空银球一枚,玉指拨开两半,在这指头大的穹庐之中,依照烤碳、埋霜灰、铺银叶、添香粉的步骤一一做来,技艺更是精致不凡,最后合上盖子,将那小巧的银球挂在襟前随意走动,香味从密密的镂空小洞中钻出,可香粉、炭火不见一丝洒落。

      崔宇烟来到沈克面前,盈盈一拜,沈克绕着她转了一圈儿,仍是闭目细品,又品了一刻有余,仍是回座提笔记录。

      可他记录完了之后,竟然突然拿起之前为丁月华所写宣纸,一撕粉碎。

      公孙策本沉浸在斗香优雅的仪式、醇美的香气中,脑中浮现出多少年前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场景,触及了记忆深处曾令心脏停止跳动的那回眸一笑。

      每个人都会有的,最美好的一笑。

      可沈克一撕惊人,公孙策猛然从美梦中回过神来,难道丁月华要输?

      沈克站起来言道:“两位姑娘技艺娴熟都做到了见烟不见火、以焚燃之快慢比较,两人不相上下。崔姑娘灵慧细致在微小的香囊之中一展所长,令人大开眼界,所用香粉以沉香与大食引进的蔷薇水相配而成,十分名贵,香气浓郁持久,已是人间极品。”

      崔宇烟已经昂起了骄傲的头,就在大家都觉得丁月华输定了的时候,沈克竟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沈某人仍要判丁月华胜。”

      崔宇烟讶异瞪视沈克,台下亦是议论纷纷。

      沈克毫不理睬,续道:“两位皆是红袖添香的高手,燃点快慢、技法娴熟与否不足比试。老夫以为焚香,已非技巧之争,而在香的本身,丁姑娘这味十五慢,着实特别,令老夫忆起许多少年往事,所以老夫提笔作诗一首,可做完又不敢面对了,青葱岁月,又有多少人能思之无憾呢?”

      “丁姑娘,老夫如猜得不错,你这十五慢正是七上八下之意,令老夫心中七上八下,恨时光太快,可又如何能慢得下来呢?哈哈哈。。。。。。”

      也不等丁月华回答,沈克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铁青的崔宇烟。

      崔宇烟一步步走向还愕然当场的丁月华,真的跪下行了个大礼,然后起身愤然而去。

      公孙先生牵着小丁迎向丁月华道:“恭喜丁姑娘。”

      小丁吵着说:“好有趣啊,姐姐教我吧。”

      丁月华摸了摸她的头,执起她另一只手,一起向惊鸿居而去。

      她见公孙先生一脸疑惑,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难解之惑呢?”

      公孙策抚须道:“虽说沈克确是地位崇高的前辈长者,有他一力支持也不是不可能赢。可这崔宇烟在这行根深蒂固怎么会如此轻易便输呢?”

      丁月华灿然一笑,凑到他耳边耳语道:“先生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跟崔宇烟是商量好了的。”

      公孙策恍然大悟,又道:“可你是怎么说服。。。。。。”

      “嘘,保密。”丁月华俏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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