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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场 ...
“爸爸,真的能看到雪么?”
我放下旅行指南,看见儿子趴在床位上望着我。
“当然,遍地都是厚厚的雪白雪白的雪,就像棉花糖。”
儿子露出向往的眼神。
我下床抱起儿子,塞入暖和的毯子里。
“好想快点看见。”
“我也是。”摸摸儿子柔软的头发,儿子带着期待的闭上眼。
直起身体,我于是发现自己站在包厢中间。一时间懒得动弹。
处心积虑的去扮演一个虚伪的合格父亲,但凡他闭上眼,我就如同关上开关的电灯,只剩下身体里的钨丝还是热的。
风声?
窗外一团沉静的漆黑,整个窗口就像一个无声的能把什么都吸进去的黑洞。儿子没有听见动静,正渐渐的步入梦中,密闭的火车包厢无论如何也透不进风来。
还是能听见猛烈的风声,是那种被雪花划开气流发出“咝咝”受伤的声响的风。
火车还没有到达冷成那样的地方,可是那遥远的呼啸却真切的响彻在我耳边,卷起沉寂的记忆岩石,碾散为片片飘洒着的小冰渣,各自反射细小的图像……
十年啊,久违了。
刚下火车,一阵刺痛人的冰风就扎得我脸痛,小家伙冷得缩着脖子,但眼睛兴奋得四处转悠。毕竟没有玻璃阻隔,站内零星的雪堆就显得更诱人了。怕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小孩受不了北方的寒,我把他包裹的严实,此刻他好奇的蹿来蹿去,活像一小捆移动的棉被。
“小帅!”我招呼他别走远。
“嗯。”儿子胡乱地答应一声,象征性的跟了我几步,又跑开去了。
“阿健!阿健!”
我回头,一下子没认出他来。
眼前的男人带着蓝色的绒线帽,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微笑着向我跑来。
“好久不见。”他的脸上带着陌生的成年人的曲线,但笑容还是我熟悉的。
“是啊,几个世纪那么久了。”我说。
说完两人就一起大笑起来,和以前一样,没因没由。我有错觉,好像周围某一部分的空气走的是几年前的老时钟。
“你还是不肯戴帽子。”
“不过你穿了红色我很意外。”
他略显腼腆的笑了一下:“老婆大人选的。”
我笑笑摇头:“活得挺滋润么。”
“这是我老婆,小优。”他拉了身边的女子过来,有些解围的意思,不过那笑容是打心底里真实的。
女子并不漂亮,但笑起来非常甜美:“您好,我老公常提起您。您是他最好的兄弟。”
“呵呵,没错,我们从小学就是同学,可惜后来我去南方上了大学,连大嫂的婚礼都没参加,真是惭愧。”
“喂喂,你说什么呢?”褚凌故意作出一幅气愤的样子插话进来:“说的那什么见外的话,我不是连你儿子都没见过么,岂不是更加混蛋?”
他指指小优,郑重其事:“从今天起,你叫他小优。”
又对着小优指指我:“你叫他阿健。”
然后得意的合掌下命令:“谁敢再跟谁客气,我就跟谁急。”
儿子扯了扯我的裤腿,略显生疏的站在一边,看了看他俩,又看看我。
我握住儿子小小的手,安慰他。儿子怕生,和我小时一样。
“我儿子,林帅。小帅,叫叔叔阿姨。”
儿子本能的往我身后一躲。
褚凌看见儿子却高兴得紧,蹲下身体朝他扮鬼脸:“小帅哥,告诉叔叔,今年几岁啦?”
看见儿子探出头看他,他又很卖力的学猴子挠痒。
儿子咧嘴一笑,伸出四根毛线包裹的手指头。
褚凌仰起头,闭着一只眼朝我打出okay的手势。
我看见儿子笑,心里也畅快了许多。
褚凌夫妇开车接我和儿子去家里,我没想到他有栋郊区的漂亮别墅,布置虽称不上豪华,但很温馨。
“看来他工作的不错啊。”儿子在一边看动画,褚凌在厨房煮咖啡,我就和小优搭话。
“嗯,他现在是房产公司的销售主管,这样的日子,我们都很满足。”她微微一笑,“阿健大哥是作家吧。”
“称不上作家,不过是个写书评的罢了。”
“不要这么说,评论家可是很厉害的职业啊。”
“呵呵,也有虾兵蟹将的哦。”
“别听他瞎谦虚!这家伙从初中开始就发了疯似得到处拿奖,小说写得好得不得了。”褚凌端着盘子出来,放在桌上,取出其中一杯可可塞给儿子,儿子笑的时候他也跟着笑,而小优就看着很孩子的褚凌笑。我想起一个月前的生活,有些失神。
“虽然分开那么久,我可是一直很注意你的。报纸啊,杂志啊,网上啊,你的文章我收集的不定比你自己还全呢。”褚凌在沙发上坐下,盘着腿,很享受的啜了一口自己煮的咖啡,“只不过,你怎么不写小说了?真怀念学生时代,你有次捧着你的大作堵我的门,抢了我的篮球非让我念完提意见不可,那时真的觉得挺可恨的。”
他说完就笑起来。我也笑。
不过记忆归记忆,不如实时看到的东西真切,也不及幻想的朦胧美。如同第一次使用的雕花香皂,再无法完整,变得“需要时取用”的功利,并且随着一次次使用,逐渐变小,最终消亡。
“最近过得怎样?”
“唔……还行吧。”
儿子在沙发上爬来爬去,时而把脸贴在柔软的坐垫上,专注的研究什么。我看着他以核对自己的回答。
“那就好,不过最近看不到你的文章啊?”
咖啡煮的很好,香醇味从舌端直涌到大脑,畅通无阻。
“我在写novelette,不久前刚在一家出版社过了稿,预计这两个月就可以出版。”
“那祝贺你了!”小优正在逗儿子,一边说一边把儿子抱在膝上,儿子“嘻嘻”的笑了起来,亲亲了小优。
“怎么突然想到写小说集呢?”
“其实一直都有在写,只不过堆在一边,没发表,近年来短篇早已不怎么受欢迎了。”我歪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对他笑笑。
“那你不试试写长篇?你别跟我说你写不出,懒啊什么的,我可不听。”他傲慢的将咖啡杯举到夸张的高度,不允许我反驳。
“其实有试过,但总也写不下去,写到一定地步,就会觉得厌恶,好像自己对自己死缠烂打。后来也想通了,怕我自己也就是短篇小说集的那类人物,开头,事件,高潮,“啪”的一下结束,然后跟随的又是一个全无关系的开头。”
“你这人哦。”他叹口气,“就是不肯现实点,明明世故的跟只狐狸似的,偏偏乐意时不时卸下你那个狐狸脑袋提在手里,晃晃荡荡的过活。写是一回事,出书又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你这次算是主动把头放回肩上了,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
“对啊?”
“真是的,问个不停。”
“十年没见了,你就这个坦诚样啊。”
我盯着他,但他直直的回瞪我,有点似笑非笑。
“因为市场需要么。”
他失笑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如果看到我们怎么抢顾客的,不定就目瞪口呆吐出四个字来:卑鄙下流。”
我不禁莞尔:“愧不敢当。”
“你压力很大吧?”他的声音退去一点玩笑。
但我还是无动于衷戏谑式的摇头:“有时就觉得像电影里头那个疯狂博士,做出的一大堆垃圾中,偶尔还是有值得自豪的,获得生命的试验品。说不好,但它们好像也想被公之于众,在阳光下,赤裸的展示自己身体。”
“一个评论家的裸体艺术品?”
我不言语,听凭他曲解我的意思。
“也接受别人的评论?”
“看来是免不了。”
他轻笑起来:“评论家被评论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过我打心底里也没指望会被说上什么好话。”
他点点头:“就像盖上特级猪肉的印章,被成堆的送入超市货架。”
觉得有那么点好笑:“你可是真够会揶揄的。”
“但还是讨厌被批评吧。”他若有所思的撑着下巴看我,继续絮絮叨叨,“看着自己身段一流血统优良的孩子被某些充其量只知道标题的家伙喷的得满身臭口水,又或者被那些靠着捕风捉影贬低别人来抬高身价的伪君子鸡蛋里挑骨头,就好像——”
“打住打住。”倒是小优先叫了起来,用手指狠狠地戳他的大头,“喂喂,褚小凌同学,有你这样落井下石的发小么?你可记得当初自己是怎样热情洋溢的叫阿健大哥千里迢迢的过来的么?”
褚凌撇了眼小优,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噢,真对不住——”
“就好像□□了我的作品。”我无所谓的笑笑为他解围,“嫂子,这家伙在我面前一贯如此脾性,我肚子里的窃听器,录播的功能好得不得了,还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缺损‘停止’性能。”
小优见我不在意,舒了口气朝我眨眨眼:“阿健你的脾气真好。”
我无奈的摇头:“不是这样,只不过,如果我有常常提着脑袋晃悠的能力,那他就能将轮胎贴到脸皮上。”
“所以攻击我,是失效的。”他总算反应过来,帮我附和一句。
往下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儿子身上,一方面小优和褚凌喜欢小孩喜欢得不得了,可惜革命尚未成功,再者,儿子也是个绝对安全的话题。
最近特别容易发懒,一发懒就会直接过渡为发怔,前一刻还在详细的教授他们今后有小孩该怎么选奶粉,后一分钟就莫名开始神游。有时小优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却发现,褚凌跟着就怔起来。但他好多了,至多不过被我发现罢了。
吃了晚饭不久,儿子就犯困了。
小优在厨房收拾,褚凌就带我上楼。儿子在怀里睡得迷糊,全然已经和这里的气氛熟络了。
褚凌推开房间门,我就把儿子放到床上,退了外衣,盖上被子。儿子的脸有着小孩特有的粉里透红,合着暖气的温暖,透着安心。
我知道儿子合眼睡着了,退出屋外。全身如被放线的木偶一下松弛开来,很久才发现褚凌皱眉在看我。
“你很累的话,本可以不必来的。”
“说什么呢,人都被你叫来了,等着白吃白住,你想临时变卦?”见他慌忙的摆手,我笑着继续,“想赶我们走的话,我就拆了你这栋漂亮房子,让我儿子搭积木玩。”
“我是这种人么?真是的,就算十年没见,你也清楚我的为人,我可是巴不得你过来散散心,放松点。”
主题终还是转到了这上头,我只能慢慢地将头倚上墙壁:“我知道。”
“最近怎样?”
“你问过了,记忆下降?”
“切,别跟我来这套。”
我不说话,单觉得累,懒得开口,反正对着他,也不怕他生气。
他只得叹气:“得得。先去我书房喝一杯吧。”
说完他就向楼下喊:“老婆!你困的话先睡吧!”
楼下跟着回应:“老公!我会在床上等你的!”
这情意绵绵的一问一答搞得我发笑:“你们两口子还真够鸡皮疙瘩的。”
他看看我,转身往前走。
“还不错么。”我摇着高脚杯,看葡萄酒在杯壁上均匀挂杯。
“废话!1963年的干红。”
我闻了闻。迷人的醇香。含了一小口,吞下,然后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喂,你这是糟蹋粮食!”他叫起来。
我笑他:“你这叫小气。”
“呸呸!小气我就不拿出来了!”
我不顾他的瞪眼,又注了半杯,饮下。
他终究没发作,只是悠长得叹了一口气。
“葬礼还顺利么?”
“顺利。跑医院、法院、殡仪馆、墓地,从户籍证明,受害赔偿到购买墓地,竟然样样都顺利的骇人,简直像受到老天保佑似的——至少比当初结婚要顺利的多,不晓得是因为死亡使人向善或单只是令人害怕,既没人为难我,也没人坑我。真他妈顺利的像只不过盆景移栽而已。”
我去拿酒瓶,他抢先一步拿开,然后只在我杯里注了三分之一满。
“最后一杯,你悠着点。”他说。
“我可没见一杯哦。”
“你喝多眼花了。”他打定主意吝啬到底,我便不与他争了。
“真不厚道。”我照旧囫囵饮下,他皱眉,我莫名的想笑,但有点痛,就是找不出毛病在哪里。
“小孩那怎么说的呢?”
“我盘算着是不是该学电视剧里的好父亲那样:认真地看着小孩,把手放在他肩上,然后温和的说:妈妈去天国了,儿子会问:妈妈还回来么,我就回答:不会,她在那里很快乐,儿子然后就哭了:我要妈妈,我也要去,我就该抱着他说:现在不行,不过妈妈会在天上祝福你。结果我给自己打完气跑去儿子那里,竟然对着他反复的简单问题,说不出话。”
我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仿佛可以看见水晶棺中躺着的妻,被装入棺材火化,放入小小的白色瓶子里,贡在墓地。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些粉末与活着的妻画上等号。
她不在那里,不在那里。在火化前,不,远在我见到她的尸体之前,她就消失了,完完全全,哪里都没有了。
“不过奇怪的是,就那么一次次被问得说不出话,四岁的儿子却好像明白了,变沉默了,也不问妈妈在哪里。”
“你儿子现在看来还不错。”
“嗯,我要谢谢你。”我仰在椅子上,“这次旅行,他变得开心多了。”
“小孩子总是容易快乐的。”虽然我没有看他,但我还是可以感觉他的注视,“我比较担心你。小孩在身边父亲跟着一派正常,小孩睡着了,你就算醒着也睡去一半。”
“别瞎操心!再者什么醒着也睡,病句。”
“切,我没用半死不活已经很照顾你了。”
我去抢他怀里的酒瓶,他用力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开手,于是我又自斟了一满杯,饮尽。头终于开始晕眩起来。
他走过来,从我手中接过酒杯和酒瓶,放在一边,然后轻轻地抱住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膛上。他倒是没说‘想哭得话,就哭出来吧。’不过意思也差不了了。
我很累,靠在柔软的东西上面都会觉得舒服点。然哭出来会舒服么?我问自己,也算小小的孕育一下感情,但眼睛干涩涩的,什么都没发生。有点像被卡掉的二流肥皂剧场景。
“小优在等你。”我说。
时间停止了几秒,他放开手,于是我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小优和儿子去动物园看猩猩,顺便去欣赏雪景,我和褚凌按原计划跑去滑雪。以前我的技术不错,但这十年来我不过偶尔去去狭小拥挤的人造雪场,技术退化到何种境地,也不敢随便揣测。
起初只是捡温和的缓坡,但很快我开始尝试越来越陡速度很快的陡坡,褚凌劝了我一次,但我已经迷上了快速下坠的感觉,我喜欢忽然变轻的身体然后重重的着地,仿佛借此可以抖掉身上的什么。所以直到我气喘吁吁再也滑不动的时候,褚凌都在我身边,没说什么。
我坐在雪场边上,他挨着坐下。
“喂,你的书名叫什么?”
我指指前面。
“雪场?”他以为我顺口诌的。
“雪场。”我说。
这雪场有记忆。我没说出口,但他领会似的沉默。
他戴手套的手笨重的握住了我戴手套的手,隔着厚厚的棉绒,根本没什么感觉。
“以前,我们来这滑雪,这里都没什么人,很自由。”
“嗯,有点怀念。”我抬头,阳光照得我眯着眼。
“记得十年前的寒假么?”
我记得。
“我们一起滑雪,后来却下了大暴雪,回都回不去,只好去附近的宾馆过夜。”
仿佛看见了他的叙述,因为我们的回忆是一致的。
“为了省钱我们要了一间单人房,谁晓得那床那么窄。”他在过去的影像片断中温和的笑起来,“但后来又不挤了。”
我站起来,但他叫住我:“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回过身,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让我先说吧,我也有话一直想告诉你。”
“你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十年来我很幸福,我们当初的决定没有错。”我咧开嘴用我十年前那种孩子气的笑法对他笑起来,他的眼里闪着痛苦和震惊,从火车站重逢开始,我就辨认出他的一部分还停留在十年前,不肯自觉离去。
我尝试用我的过去说服他的过去,这过程让我觉得劳累,尤其在他失望的喘息时,他的气息透过手套灼痛我的手掌。
他的嘴角动了一下,但我知道那过去终将会被打败。记忆是消耗的雕花香皂,它敌不过现实。
他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回应我,我取笑他,然后他的容颜完全伸张开来,和我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抱紧对方,像两个疯子的久别重逢,我笑出了眼泪,相信他也一样,我们都有那么点歇斯底里的意味。包袱压得太久早就已经与皮肤血肉相连,当我们决定卸下它,我们应该享有最后的互相安抚伤口的特权。
“可以问问‘雪场’的结局么?”他在车上问我,然后由自顾自的笑起来,“一定是悲剧吧。”
我看着前方银色的树杈靠近又远去,漫不经心的回答:“A和B最后解开了心结,开着小小的私人雪场,一起过上为生存劳碌的平淡生活。”
“是喜剧啊。”他好像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松了一口气。
————————————————————
因为沼泽更新慢,在十章更新前我就把以前用其他id的一篇短篇放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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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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