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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西南角的几株花树上,累累垂垂地结满了花骨朵儿,整个小院里都是芬芳甜沁的香气。
      红茗才收了拳,隔了帘子望了半天,忧心忡忡地道:“小姐又皱眉了。”
      绿棋正坐在门口的小花墩上打络子,闻言叹了口气,“昨天还是个品字式,今天改攒心梅花了……”
      红茗又研究了半晌,再扭头看了看绿棋手里已成型的络子,继续用顶风还传一二里的音量说着悄悄话:“别说,还真是像。”

      闵珏手把一本书,靠在软榻上,看也不看正嘀嘀咕咕的两人,踢了踢脚边的一团雪白,“小炸,去!”
      小炸嗷地兴奋起来,浑身的毛炸得跟个团线球似的,箭一般地冲了过去,身矮腿短志不短,专拣裙脚和鞋面,连扯带咬不松嘴。
      红茗怕狗,早叫着跳开了去,绿棋来不及起身,边躲边笑着求饶,“好小姐,奴婢们再不敢了……”

      小炸旗开得胜,摇头摆尾地跑回去,贴在闵珏脚边打了个滚,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闵珏抚摸了它几下,犹不满足地自言自语:“将来我定要养只老虎一样的恶犬……”

      “妹妹这是想咬谁啊?” 一把懒洋洋含笑的声音响起。
      “看谁不顺眼就咬……”闵珏话至半截,才发现差点掉进了对方言语陷阱里,好在及时顿住了。
      还未等丫鬟们打起帘子,忽地扑啦啦一阵响动,“二爷吉祥!二爷吉祥!”
      因那声音太突然,倒把丢了书正要起身的闵珏吓了一跳。

      小东西显然不知道大难即将临头,仍无比欢快地拍着翅膀蹦跶着。
      这只红嘴绿毛的鹦鹉鸟是不久前闵瑞送来给她解闷的,还没养熟。平日总是耷头蔫脑地蹲在架子上,任凭绿棋她们怎么逗,等闲不愿出声。
      瞧如今这欢实劲儿,要不是有链子拴着,指不定早飞过去献殷勤去了。

      闵珏心下不悦,凉凉地瞥了那扁毛畜生一眼。
      鹦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小身子立刻凝固了……这张脸它记得,对它只说过一句话:“不听话的鸟,抓下来,炖了。”
      屋里顿时没了声息。

      水晶帘一阵响动,进来一个眼含笑意的华服俊俏公子,正是闵家二公子闵瑞。
      闵珏上前行了礼,“二哥。”
      一时闵瑞还礼毕,兄妹二人喝茶闲话。

      “翡翠在这里没淘气吧?”
      半晌,闵珏才反应过来是在问那只鹦鹉,“哦”了一声,“它现在叫绿毛。”——为了这名字,绿棋还恨恨地找她磨了半天牙,因其他丫环都拿这打趣她。

      闵瑞一愣,抬起头望候了一下爱鸟。
      鹦鹉还一脸呆滞地蹲在那里,两只绿豆小眼睛却滴溜溜转动着,拼命地向前主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他当即就乐了,不过送给妹妹的东西他是从来没想过再拿回的,假装没有读懂鹦鹉的表情,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上次那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这是自那天雨巷事件后,半个月来,闵珏第一次被人当面问及和季真有关的话题。
      她不自觉地脸上一热,只含含糊混地回了两句。只说上街时不小心起了冲突,被其得罪了,打了一顿出气也就罢了。

      闵瑞暗暗将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收入眼底,却识趣地并未追问,自袖筒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她,“这是乐昌公主的生辰宴请帖,送到家里的门房去了,今日来给母亲请安,正好帮你拿了过来。”

      乐昌公主是今上的长女,因两三岁上其生母云妃便因病去逝,太后便留在身边亲自教养,又深得帝后怜惜。
      偏偏这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公主,姻缘却不怎么顺当。第一嫁普天同贺,没多久,驸马爷便英年早逝;第二嫁风光依旧,偏又感情不笃,不久前才由大理寺调停和离,从陪都回到崇观。

      闵珏讶异地接过帖子,她跟这位大名鼎鼎的公主陛下没有半点交情,“只我一个人有?还是咱们都有?”
      “我也有,三弟也有。”
      言下之意,是除了闵家老大,其他人都有。

      闵家大哥闵珩,两年前已经娶妻生子,夫妻感情甚好。
      闵珏想起了在坊间听来的小道消息,不由抿着嘴道:“听说公主陛下现今正在物色第三任驸马,二哥你可要好好表现。”
      闵瑞伸指弹了她的头一下,“像我这般粗俗不堪之人,公主陛下哪里会瞧得上眼?”

      闵珏捂着脑袋,无语地扫了眼对方头顶的金丝篆绣束发带,身上的五色祥云织锦袍,脚下的百鸟争春麝皮靴,真是处处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才几日不见,闵瑞对华服美饰的执念显然又上了一个新层次。
      二哥,公主瞧不上你只有一个原因——站在你身边,怕是天仙也会自惭形秽吧!

      闵瑞如今在五城兵马司领着差事,只告了半天假,不能逗留太久。
      才走到门口,他又笑眯眯地折了回来,“好妹妹,那副《山居秋晚图》,二哥等着急用,还有,库房里新来了几匹縠纹蝉翼纱,听说很不错。”
      闵珏不禁莞尔,点点头,“知道了,晚间就要了给你送去。”

      几个哥哥都是这样,每次看上了父相的东西,自己不好去说,都支使她去讨。
      闵珏淡淡一笑,将那张绛云闪银纹描边的帖子,顺手丢在了案几上。

      ******

      乐昌公主第一次出嫁时,皇帝在崇观城里赐了府邸,当时还叫御赐驸马府……如今昔日主人再度归来,重又改换了门头,却只能称作公主府了。
      府邸是年前才重新修缮过的,端的是富丽华美,难描难画。是夜,正值公主廿二芳辰,府内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气象。

      闵珏在侍女的引领下,走进等候的小花厅时,里面已有了十几个女孩。
      去年她快要及笄的时候,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邀请的帖子,无非就是赏个花、游个园、吟个诗什么的,十分枯燥无趣。
      实在是推脱不掉的,闵珏就去站上一站,但次数着实有限,以至于这崇观城里的世家闺秀们,她实在是连个脸熟都混不上。
      至于今年……咳,流言猛于虎也,不提也罢。

      所以,见她走进去,大部分人侧目扫过时,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疑惑之色,但很快就被掩饰住了。
      屋里的这些女子,看似或站或坐十分随意,仔细观察便知道内中大有玄妙,都是一个个壁垒分明的小团体,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正在她犹豫之时,忽然听到有个人在叫,“珏妹妹,来!”
      闵珏举目望去,西墙下围站着几位小姐,想是之前正在品评墙上的画卷,其中略显年长的那个,正在冲她招手。
      与此同时,闵珏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坐着喝茶谈笑的几位小姐面上一闪即逝的傲慢和鄙夷。

      那个跟她招手的人,是国子监孙大人家的长女孙瑾,因闵珏出席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游园会,她都在场,所以勉强算是认得。
      唉,她暗暗地想,可惜世家公子们都是有眼无珠的俗人,重颜色而轻才学,令得这位少时便有才女之名能出口成章的闺秀,都快二十了仍是待字闺中。
      闵珏慢慢地走过去,这种情形之下,有个熟人总是好的。

      等默默地听了半晌话,闵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坐着喝茶的,是几位郡主们,窗前赏花的,大约是世袭公侯家的小姐们,而她身处的这拨,父亲官职就没有超过正二品的,怕是从前都是乐昌公主小圈子外沿的人。
      哪里都是这样,有抬身价的,自然便要有捧臭脚的。

      无形中被拉低了层次的闵珏,并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暗暗地松了口气。混迹在这里,不会被人找茬挑刺,起码比较安全吧。
      她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公主会给半点交情都没有的她发帖子,偏偏帖子上又镶着代表皇族身份的纹路,让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公主府的女官,一路引着她们到了宴厅。接下来仍是漫长而枯燥的等待。
      闵珏是歇过午觉时出了门,在马车只吃了几块糕点,到了这时,早已是饥肠辘辘头晕眼花。

      直到戌正时分,距离帖子上拟定的开筵时间足足过去了三刻钟,寿星女总算露了面。高髻华簪,一袭耀目红衣,端坐上首受了拜礼。
      红唇含着笑意,听完了众人恭贺芳辰的吉祥话,乐昌公主忽然问:“哪个是闵左相的爱女,起来让本公主瞧瞧?”
      闵珏饿得肠子快打结了,一直蔫蔫地低着头,并未看到乐昌公主的脸,听到声音,心里不由咯噔一声——竟然是那日的红衣女子,怪不得当街打马那般肆无忌惮呢!

      听见自己被点了名,她忙起身行了福礼,嘴里说着臣女不敢,慢慢地抬了头,感到两道审视的目光斜斜地睇了过来。
      乐昌看了一会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母妃惯会骗人,说什么沉鱼落雁绝色倾城,依本公主看,明明就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肉馒头……”

      语言已经无法表达闵珏内心此时的震惊。
      原来召她前来,只不过为了一句话而已。这些人该是有多么吃饱了撑的,才能无聊至此。怪不得闵蓝氏从小到大百般叮咛,千万别跟皇族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在席间众人的掩唇窃笑声里,闵珏愣愣地红涨了脸,又低低地垂下头,“公、公主说的是。”

      乐昌原本自恃美貌,心心念念地想要和传说中的“崇观第一美人”一较高下,哪知见了真人,却是大失所望,连半点比拼之意都没了。
      她笑得极是温和,“坐吧,莫拘束。”
      又不免含羞地想,那呆探花若是见了自己的女装扮相,怕是要魂飞天外乐不可支了吧?

      筵席过半,有个女官模样的人,走到乐昌公主跟前耳语了几句,她便称头痛先行离开了。

      ******

      当夜,公主府宴开两处,女宾这方由乐昌公主亲自招待,而男宾,大都是崇观城里适龄的世家公子们,则由与乐昌关系甚好的三皇子代为照应。
      觥筹交错的东宴厅里,莫名其妙地便收到帖子前来赴宴的季真,被一个失手打了盘盏的侍女,泼了一身汤水。
      他便以此为借口,起身先行告辞。

      导引女官在前,季真落后了几步跟着。
      没过多久,他便感觉到所走的路径不对,出言问询,对方却说没有错,这条是出府的近道。
      不觉间又走了片刻,眼前已是花木纵深,人影罕至,甚至连路两旁的灯笼,都不若先时明亮。
      季真心下疑惑更重,正思量对策,蓦地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子娇笑,从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闪出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他不免眼睛一痛。
      今日这个场合,能穿一身大红衣饰的,还能有何人?季真忙低头,行了参见礼,“参见公主殿下。”
      那女官早远远地站到一边守着,乐昌公主微侧了半身,算是未受他的全礼,“季真,你可还记得我?”

      季真酒量浅,席上饮了几杯,虽然有些醉意,头脑却无比清醒,“公主金枝玉叶,岂是区区这等人有缘得见的?”
      乐昌笑靥如花地嗔道:“你既没认出我,为何不敢抬起头来看看我?”

      季真唯唯地低着头,“区区一介粗人,怕惊了公主大驾。”
      “嘁,你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本公主,”乐昌微露不悦,不觉挑了柳叶眉梢,“三甲及第的今科探花郎,浑身上下哪里又粗……”
      她毕竟嫁过两次,人事早已尽知,忽地想到一处,呐了半晌,竟然接不下去,掩着嘴格格地笑起来。

      这一笑带着化不开的调戏之意,原本没往此处想的季真,猛地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大颢公主,竟然是这般不自珍自重的女子,心里陡然涛起浪翻,季真不由得满面通红,两眼里几乎要爆出火来。

      乐昌对他的情绪转换全然不知,只当对方是面皮薄,这倒是无妨,若是好生调*教,反而更添闺中情趣。
      她正了正色,切入正题,“本公主起了爱才之心,有意招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季真两手在身边紧攥成拳,咬了咬牙:“区区曾闻好女不二嫁,公主已有许氏驸马,又何来招赘一说?”

      乐昌的第二任前夫家,的确姓沈。因怕两嫁不成于名声有碍,所以这次公主的和离之事,也只有消息极灵通的世家权贵们知晓。
      乐昌耐着性子解释道,“许家早已经签了和离状,现在本公主是自由之身。”

      季真听说,心中更增厌恶,“季真是粗野之人,怕是当不得公主美意。”
      既傲且娇的公主殿下,满腔火气终于被点燃,因手边没有趁手的金丝鞭可用,只扬声怒斥道:“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季真只觉得身后一阵风动,暗叫不好,未及回头,啪地一掌便被劈晕了。
      乐昌冷笑,冲那个俯身听令的暗卫道,“丢到井里,饿他三天!”

      远远地,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女声在焦急地喊着:“珏妹妹,你在哪里,快些出来……”
      那贴身女官忙迎头赶了上去,“站住!前面就是公主内院,乱闯什么?”
      孙瑾站在一盏灯笼下,盈盈地福了一福,“这位姐姐息怒,实在太着急了,没有留意到。敢问姐姐,可曾见到闵左相家的小姐么?刚才我见她往这里来,才追了过来。”
      “什么左相家的,右相家的,此地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速速跟我离去。”
      没一会,女官引着孙瑾去了。

      那孙瑾是国子监祭酒之女,早年被乐昌延揽在了身边,一为其素有才女之名,二为其性情老实可靠。
      乐昌藏身树后,一想到可能被那懵懂的小女娃发觉了刚才的事,心里便如啮齿噬咬般,染了蔻丹的长指甲几乎要扎到树皮里去。
      她皱眉苦想了片刻,被红衣映得娇艳的脸上,蓦地浮上一抹蛇蝎笑意,忙冲着虚空喊道:“来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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