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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1 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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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飒第一次听到“隐营”这个名字,是在距离登州一百八十里的一个路边小茶摊上。
虽说最先提出要在那个茶摊歇脚的人是他本人,可事后他总觉得自己是受了雷的暗示。因为他们的车刚刚停下,白飒就在那个简陋的茶棚下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看上去像刀刃般锋利的、戴着一只牛皮眼罩的人。
白飒叹了口气,他还记得这个三拳都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病友”。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刚在怀南古渡的有间客栈一号分店前有过“如惊鸿般的一瞥”。
“好巧。”
他假惺惺地冲独眼挥挥手。
独眼用那只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一呲牙,带着三分狞笑道:“不知道小公爷的性命值多少钱。”
肖恩和白芷对看一眼,立刻拔剑出鞘,把白飒护在身后。
白飒扬扬眉,伸手推开二人,大咧咧地走到独眼身边坐下,笑嘻嘻地道:“就我这么个草包,大概也值不了几个钱。”
独眼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认同白飒是个“草包”,还是认同这“草包”确实不值钱。
这时雷也走了过来,低声问:“平头儿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独眼抬头看看他,又看看白飒,冲身边的座位歪了歪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嘛,挖墙脚都挖到我山墙下了!白飒冷笑着,一把把雷扯到自己的身边坐下,然后又笑嘻嘻地拍着独眼的肩笑道:“我听说独眼兄当上族长了?还听说你领着族人开了间信息咨询公司?”
“什么公司?”独眼拧眉看着肩上搭着的那只狗爪。
白飒立刻识趣地收回爪子,笑道:“哎哟,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你们不兴这么叫,要叫你们……那词是怎么说来着?”他望着雷,“情报贩子?好像不对……掮客?”
“信使。”看着独眼越来越阴沉的脸,雷使劲憋住笑。
“对,信使。”白飒高兴地一拍桌子,“我听说你们这信使的生意还挺红火,恭喜啊恭喜。”——可说到最后,他声音里连一点喜气都找不着,只剩下明显的敷衍。
独眼不禁斜眼看看白飒,冷哼道:“‘大智若愚’和‘愚不可及’仅一线之隔。”
“是吗?”白飒故作困惑地抓抓脑袋,“这两个词不是一个意思吗?”
雷差点又闷笑出声。
独眼瞪了白飒一眼,抬头用山语问雷:“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雷望着他摇摇头,没吱声。
独眼皱起眉,“你可别告诉我,你真打算跟着这个浑球!隐营那边……”
雷赶紧抬手截住他,指着白飒笑道:“他装的,他的山语说得很好。”
独眼瞪起眼,看向白飒的目光变得更加森冷。
白飒立刻抬手按住胸口,以最最诚恳的语调保证道:“我不懂山语,真的。”——如果他不是以字正腔圆的山语说出这句话来,光看表情,独眼大概也就信了他。
独眼不由气结,恶狠狠地瞪向白飒。
白飒也收起他那赖以成名的白痴笑容,不甘示弱地和他对峙着。
最终,还是雷咳嗽了一声,这才让二人各自转开了视线。
“平头儿怎么会在这里?”
独眼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对着雷说道:“我答应过你,一有消息就告诉你。我们查到那个人确实是出了关,他最后出现在狄国的东都,之后就去向不明了。”
雷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独眼又道:“这些都是封关之前的消息。等春天启了关,会有新消息传过来的,到时候我再找你。”
“多谢费心。”雷起身行了一礼。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独眼挥挥手,“还有,上次我们说的那件事,已经初步看到成效了。我和老三都希望能由你来负责这一块。”他顿了顿,又瞟了白飒一眼,皱眉道:“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要把自己跟这小浑球绑在一起?”
“一般大家都说我是白痴,”白飒笑盈盈地插嘴道:“倒还真没什么人说我是浑球,您老可真是独具慧眼啊。我说,这算不算是臭味相投呢?或者说是惺惺相惜?”
“小白。”
雷不温不火地看了白飒一眼。白飒扁扁嘴,不情不愿地收起锋牙利爪,撇过头去不吭声了。
见他这么听雷的话,独眼倒有些意外。
只听雷又问道:“刚才听平头儿的话音,是不是有人要找我们小公爷的麻烦?”
白飒偷眼看看独眼。见独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他便索性大大方方地又转过身来,支着下巴望着他。
独眼不禁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逗笑了。
“我还记得当年你在救护营里说过的话,”他望着白飒道:“我也记得我当时说过,我们山人承你的情。”他转向雷,“你们这是要去登州吧,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白飒忍不住问道。
“前面有什么吗?”雷直指问题的核心。
“也没什么,只是一些杀手而已。”独眼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仅剩的一只眼却牢牢盯着白飒的脸。
白飒只是撇了撇嘴,一点儿都没有被吓着的样子——这又让独眼意外了一下。
“什么样的杀手?”雷问。
“五个三流的,两个二流的,还有一个,”独眼顿了顿,“就我们所知,那人是水龙寨的余孽。”
“水龙寨?!”白飒惊讶地直起身。
雷冲他询问地扬扬眉。
白飒解释道:“水龙寨是吴国的一个□□,以前在铜山一带活动,后来不知怎么又投到了越国门下。”他转向独眼,“不是说,在打越国之前他们就已经被吴王清剿了吗?怎么?难道又死灰复燃了?”
“只是漏网之鱼。”独眼摇摇头,“一开始,我们以为这事跟白王有关。可后来经过多方查证才发现,这些线索都是有人刻意要往白国那边引的……”他忽然看向雷,“你还记得越州城的黑三吗?”
雷的眼眸微微一眯。
“我们发现,那个水龙寨的人跟黑三有过联系。”
“那个黑三……现在在哪?”
“大雪封关前被他逃出了关,”独眼冷笑,“算他好狗运。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抓到他!”
“黑三是谁?”白飒问。
雷冲他摆摆手,又问独眼,“知道他们会在哪儿动手吗?”
独眼摇摇头,“具体在哪儿还不知道。不过,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在你们还没出郑国国境之前动手。”
白飒眨眨眼,往脏兮兮的桌面上一趴,将下巴埋进臂弯里沉思起来。
“那,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线索?”雷问。
“有是有,”独眼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哦?”
独眼道:“其中几条线索是引向周国的,还有几条引向郑国。不过,如果这个傻儿出了什么事,对周国和郑国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去了!”白飒翻翻白眼,嘀咕道:“如果我这傻儿出了事,第一嫌疑人就是我叔叔。那样的话,我舅舅和我姨夫就都可以借着替我报仇的名儿找他算帐。第二嫌疑人嘛,既然是在郑国境内,我姨夫自然是逃不掉的。那么,我舅舅和我叔叔又可以联手起来找我姨夫的麻烦。”他抬起头,“这么说来,唯一没嫌疑的倒是我舅舅了。”
“会是夫人吗?”
独眼走后,白芷忍不住轻声问白术。
白术立刻瞪了他一眼。
听到这话的白飒摇了摇头,“我那个老妈确实有点疯疯颠颠的。不过,她最多也就只是弄点吃不死人的毒药来咋呼一下而已,这种真刀真枪的事她可不会干,要是那些不长眼的刀枪真的伤着我,那她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想了想,他又嘀咕道:“总之,这事儿透着蹊跷。”
“那,”肖恩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我们还去登州吗?”
“去!干嘛不去?!”白飒抬头笑道,“说起来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跟人动手了。正好,就拿这些人来试试老爷子新教你的招式吧。”
肖恩眉间的刺青顿时皱成一朵漂亮的火焰花。
雷走过他身边时轻声笑道:“不去会会他们,又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
“可就我们这几个人……”
事实上,肖恩多虑了。
参与伏击的杀手并不像独眼所预告的那样是八个人,而是只有七个。
并且,他们当中功力最高的一个也堪堪算得上是三流水准,剩下的人简直只能算是乌合之众——至少在经过白术指点后的肖恩和白芷眼中,他们不能算是对手。
因此,经过一番几乎都没流汗的拼杀,那七个人很快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白术一直站在白飒身边警戒着,只在战斗将近尾声时才突然冲着远处的一棵树扔出一枚石子。
雷和白飒远远看到一个人影从树上栽了下来。白芷兴致勃勃地跑过去准备捉活口,却脸色煞白地又跑了回来。
原来那人运气不佳,正好掉在一截枯木上,被串成了一颗血葫芦。
白飒上前摸摸白芷的头,嘻笑道:“摸摸毛,吓不着。”惹得白芷一阵恼羞成怒。不过,这倒让他很快便忘了刚刚那恐怖的一幕。
肖恩不禁斜眼看了看白飒。
“你怎么想?”看着那些刺客逃走的方向,雷问。
白飒摸摸鼻子,“要不是我能肯定这不是我妈派来的人,我会说,这人大概根本就没想要害我性命。”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会是谁呢?又为了什么?”
“应该不是你叔叔,”雷沉思着道,“看上去也不像是你那位姨父。”
白飒耸耸肩,“那就只有我舅舅了。”他看看雷,“那,我们还去越州吗?”
“要不,我们先去上京看看?”雷也望着他。
“好,去上京!”
白飒一拍巴掌,回头正好看到肖恩和白芷往马车上爬去。
他忽然一皱眉,一把抓住肖恩的长袍,“你受伤了?!”
肖恩扭头一看,却只见自己的长袍下摆上果然沾着一块血迹。他跳下马车,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然后疑惑地摇摇头,“没有啊。”
“那这血是哪来的?!”白飒不信,便伸手要去摸他。
肖恩立刻一跳三丈远,怒道:“你要干嘛?!”
白飒一愣,这才想起他们的“约法三章”,不由恼火地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快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他一把抓住肖恩,顺势便摸上那块血迹后方的大腿,问:“疼不疼?”
这一回肖恩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跳开,而是傻愣愣地任由肖恩摸着他的腿。
“这里呢?”白飒又换了一条腿。
肖恩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把扯过自己的长袍下摆,红着脸嘟嚷道:“瞎摸什么!告诉你了我没受伤就是没受伤!”
“怎么可能?!那么大一摊血……”
“咳咳,”白术上前拦住白飒,指着那块血迹道:“爷,那是别人的血,溅上去的。”
白飒仔细一看,那串血迹果然呈飞溅状。
他尴尬地看看重新爬上车座的肖恩,忽然理直气壮地叫道:“俩大老爷们,摸了也就摸了,有啥了不起的!脸红什么?!像个娘们似的。”
坐在肖恩旁边的白芷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咬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