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1 马钱子 ...
-
天元六年正月十五，白国都城灵州。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正月十五都是元宵佳节，都要吃汤圆。
向来酷爱甜食的白飒此时却是毫无胃口。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边用小玉勺去捣碗里那一枚枚雪白可爱的汤圆，一边连连叹气。
角落里，肖恩如老僧入定般站在博古架旁，脊背挺直得像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白飒转动眼珠看看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捞出一枚没被戳破的汤圆送进嘴里。
汤圆的味道似乎不怎么好，肖恩注意到白飒的脸苦了苦。以白飒对饮食的挑剔，肖恩以为他一定会吐出那枚不如意的汤圆，却没想到白飒既不吞也不吐，只是含着那枚汤圆，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肖恩的心头一动，不由垂眼看向那只装着汤圆的碧玉碗。
此时白芷捧着一盏茶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在白飒面前，正准备退开，就只觉背后风动。一扭头，只见肖恩如鬼魅般飘到白飒身后，一掌狠狠拍向白飒的背心。
“你干什么？！”白芷大惊，连忙上前阻止，却已经晚了，肖恩又连拍出两掌。
白飒猛咳一声，嘴里的汤圆带着风声飞了出去，正好袭向听到动静闯进来的白术的面门。
白术本能地一伸手，抓住飞来的异物，也顾不上去看那是什么，赶紧抬头望向白飒，却恰巧看到肖恩拍向白飒的第三掌。
白术来不及问话，抬手就冲着肖恩挥出一掌。
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至，肖恩急忙撤身退开，但还是被扫中了肩头。
白飒赶紧跳起来把肖恩护在身后，一边拼命咳嗽一边冲白术摇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肖恩白了白飒一眼，冷哼一声，转身退回到博古架旁——就好像刚才连拍出三掌的人不是他一般。
满头雾水的白术看看白飒，又看看肖恩，低声问白芷：“怎么回事？！”
白芷也是一脸茫然。他扭头看向白飒，见他咳得厉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起茶盏递了过去，又忙着替白飒抹前胸捶后背。
白术只好转头瞪向肖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恩的脸色比刚才要苍白了许多，他两眼直视前方，始终保持着脊背挺直的雕像造型，对白术的问话不理不睬。
白术皱紧眉，忽然想起指间的粘腻，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是一枚已经被捏成面糊的汤圆。他抬手闻了闻，脸色忽然一变。
“马钱子？！”
“我猜也是。”白飒终于止住了咳，一边清着嗓子一边道，“这东西太苦了。”
白术瞅瞅肖恩，又看看白飒，一边擦着手掌一边阴森森地问：“这么说，爷您知道这汤圆里有马钱子？”
白飒眨眨眼，一脸无辜地道：“吃到嘴里才知道的。”
肖恩却冷哼一声，戳破他的伪装：“他本来还想咽下去，大概是嫌苦，没能咽得下去。”
“爷……您！”白术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白飒叹了口气，把头埋进桌子，嘀咕道：“我无聊嘛……反正又毒不死人。”
白术的脸色变了又变，扭头问白芷：“这汤圆是谁送来的？”
白芷赶紧答道：“是夫人送来的，说是宫里的赏赐。”
白术锁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飒偷眼瞅瞅他，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子，您也瞧见了，只要我在这家里，就没个安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嚣，一个妇人尖利的哭骂声渐行渐近。
“让我死了吧……”白飒呻吟一声，把脑袋埋得更深。
白术和白芷刚刚退到一边，门帘便被人高高挑起，一个中年美妇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抱着白飒就放声大哭。
“我苦命的儿呀，天杀的又是哪个王八蛋看不得你活着呀……我苦命的儿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母亲我可怎么活呀……”
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的白飒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只得无奈地叫道：“我的妈哎，我还没死呢！再不放开我，您的亲生儿子可就要被您给活活憋死啦！”
姬夫人一惊，赶紧放开手，那收放自如的眼泪顿时没了踪影。她捧着白飒的脸仔细看了看。
“有没有伤着你？”姬夫人问。
白飒看看她，弯着眉眼笑道：“您想我伤着吗？”
姬夫人沉下脸，放开手，“你这孩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嬉皮笑脸的！有人想要你的命呢！”
白飒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嘲讽，“也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呢。不过这消息传得真够快的，我这儿可是一个汤圆还没下肚呢！”
姬夫人一愣，扭头看向那碗汤圆，不禁抚着胸长叹一声，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幸亏我来得及时。这汤圆里有毒！”
“是吗？”白飒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不过您老大概也不怎么替我担心吧。你也知道，只要有老爷子在，就算给我吃砒霜我也死不掉。”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姬夫人拧眉瞪着白飒，白飒则保持着一贯的傻笑回望着她。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姬夫人的脸色是越来越阴沉，白飒的笑容则是越来越白痴。最后，姬夫人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跺脚骂道：“都是你那个好叔叔！他这是存心把我们娘儿俩往死里整！飒儿，听母亲的话，我们不能再这么忍让下去了！”
白飒仍然那么傻乎乎地笑着，“母亲怎么就认定了这毒是叔叔下的呢？”
“这还用说？！”姬夫人厉声喝道：“全天下都知道，你才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他只不过是个篡位的小丑！不是他害你，还能是谁？！”
白飒将两只手臂搁在桌子上，把下巴埋进手臂，有点兴意阑珊地道：“想害我的人多了去了。比如您……”他故意掐住话尾，抬眼看向姬夫人。
“什么？！”姬夫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将起来，“你疯了吗？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我怎么会下毒害你？！你你你、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白术，快快快，快给飒儿看看，他肯定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
白飒冲姬夫人挥挥手，笑道：“妈哎，您这么激动干嘛？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说，您背后那些一心想要我去跟叔叔抢王位的人，难道他们就不会为了栽赃叔叔而给我下毒？”
姬夫人的脸色变了变，扭头看看门外的那群门客，又伸手摸摸白飒的额头，一脸担忧地道：“怎么越来越说胡话了？别真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吧！”
白飒避开她的手，无奈地把脸埋进袖中。忽然，他抬起头来，冲着姬夫人笑道：“要不，妈哎，您去趟王宫，把叔叔骂一顿？”
姬夫人脸色一亮。显然，这个主意正中她的下怀。她转身正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一事，扭头对白飒道：“对了，昨天跟你讲的事，我已经着手去办了。”
“什么事？”
“娶阿宁的事啊！”姬夫人不满地道，“我听说你姨夫已经打算派人去正式提亲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抢了先机！”
白飒又呻吟一声，把头埋进臂弯，“让我死了吧！”
姬夫人拍拍他的肩，笑道：“不要不好意思嘛，过了年你也十八了，该谈婚论嫁了。还有，今年正好是你舅舅的整寿，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上京，去给你舅舅祝祝寿。”
白飒大声呻吟着以示抗议。
姬夫人呵呵一笑，道：“这事我们回头再谈。”说完，便带着那帮吃客们风风火火地杀向王宫。
白术看看姬夫人的背影，“这……合适吗？”
他指的是白飒将“战火”引向王宫。
白飒一翻眼，“死道友莫死贫道！”然后又把头埋进臂弯，生气地咒骂道：“烦死了！”
白飒是烦得要死，肖恩却是疼得要命。
他从来没想到，白术的功夫竟然如此诡异，被掌风扫过的肩头一开始并不怎么痛，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疼痛越来越强烈，姬夫人走后，他痛得几乎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
肖恩背靠着博古架，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这时，他感觉到有个人影向他飘来，肖恩想要避开，身体却不听使唤，只得任由那人擒住他的手腕。
“放开。”他有气无力地抗议道。
白飒听到肖恩的声音，不禁抬头看过去。却见肖恩满头冷汗地站在那里，白术握着他的手腕正在替他把脉。白飒不由大惊，“你受伤了？！”他跳起来去扶肖恩。
肖恩也想避开他，也没能成功，最后只得任由白飒和白术将他架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白术按着肖恩的脉门，忽然皱起眉头，看向肖恩的目光显得有些古怪。
肖恩已无心他顾，只顾着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白飒是最害怕痛苦的——别人的痛苦也怕，他焦急地摇着白术：“怎么样了，老爷子？你快想想办法呀！”
白术又垂眼看了看肖恩，抬手在他身上拍了几下。肖恩的脸色立刻变得没那么苍白了，汗珠也不再成串地往下滚。
“感觉怎么样？”白飒满怀期待地望着肖恩。
肖恩抬抬肩，又甩甩手，惊奇地道：“不疼了！”
白飒这才松了口气。
一直对肖恩有着诸多意见的白术此时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能承受这种痛的人还没几个，没想到你这样一个……”
肖恩抬眼瞪向他。
白术也望着他。
两人用目光对决了一会儿，白术慢悠悠地又道：“没想到你功夫不行，忍耐力倒是不错。”
一句话激得肖恩又是怒目相向。
白术冷笑一声，转身去收拾桌子，一边道：“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保护我们爷？从明儿起，你跟着白芷一起来练功吧。”说着，端起那碗毒汤圆走了出去。
白飒看着他的背影，拍拍肖恩的肩，头也不回地道：“喂，这是不是说，老爷子也要收你为徒？”
“哼，”肖恩一撇嘴，“我才不要拜这个怪老头为师！”
一句话不小心，又得罪了一旁的白芷。
白芷翻翻眼，端起茶盘道：“我可没听到师傅说要收谁做徒弟，”他瞥了瞥肖恩，“最多也就是指点你两招而已。”说着，也端着茶盘走了出去。
白飒把脸凑到肖恩的脸旁，嘻笑道：“喂，我好像又欠了你一条命哎。怎么办？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肖恩的脸一红，“霍”地一下站起来，冲回博古架旁继续扮他的雕像。
白飒泄气地坐进那张空椅子，把下巴搁在椅背上，望着虚空处喃喃说道：“这日子真无聊。谁来想个什么法子，让爷我高兴高兴啊……”
正嘀咕着，只见白芷又回来了，却不进门，只在门口处探头探脑。
“干嘛呢？”白飒有气无力地问。
“呃，”白芷犹豫了一下，“后门传信进来，说是有人要见肖爷。”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4-1 马钱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