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叶霁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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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霁琛：】
A市的6月已经骄阳似火了，诗经里都写“四月维夏，六月徂暑”。从公司回来，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吹着空调，慵懒地喝着啤酒。
这几天公司出了点事，在我看来算事，毕竟会影响利润、影响公司信誉度，但雷博看来这个所谓的事再好解决不过了。
A区6号的高顺，上周收货给人弄丢了一件。客户告到公司来，强子立刻查询本月收发货物记录，发现在A6本子上只有收货没有转递。
雷博知道这事后，叫强子把高顺叫来。本想象征性地说两句，给客户赔个不是，现在货物都有保险的又不用全赔。可是强子跑了一圈，只把摊位上的小工带了回来。
原来高顺把摊位包下了以后，他就雇了个伙计帮他看着，而他自己还有个二手车翻新店。他就成天在那边自个揽着生意。
“回去告诉你高老板，明天雷博请他喝茶。”雷博把腿从桌子上收下来，缓慢而悠闲地抄着手踱到小伙计面前，取出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弯着嘴角柔和地说，听上去特别诚恳。
我猜想小伙计一定不懂为什么雷博说得这么温情，手劲却大得要命，不然你瞧他惊慌失措的神情。
第二天，高顺就识实务地来了。屁颠屁颠的，又是递烟又是谗媚地笑，一个劲儿给雷博扣高帽子，然后反思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语气特别真挚。
我在旁边看着直想笑，狡猾如他，虚伪如他。但也为雷博捏把汗，他今天得逞就相当于把雷博拿下了，今后肯定照样有恃无恐。
“行了行了！”雷博靠在老板椅上抽着烟摆手，“今天叫你是来喝茶的。”说着头朝桌子方向轻甩了一下，强子就抬了茶海放在桌上，然后烧水洗茶。
“不敢啊，雷哥，这次确实是我失职，您看……怎么罚都行，我认了。”他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
“听说你还整了个副业？”雷博讪笑着问，翘着二郎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是的，雷哥你可能知道我是中专毕业，平时就喜欢倒腾点小玩意，现在在敬业路开了个二手车翻新店。这不，我今天特意给雷哥带了个见面礼，是辆7成新的铃木太子车，翻新了一下，性能不错。我想雷哥肯定需要。”高顺还是有备而来的。
雷博叼着烟头摆手，“这怎么能要，都是兄弟血汗钱呐，只是不知道到底哪边才是副业。”
“雷哥，这还用说，当然那边是副业……”
“那成！就要你这句话。”雷博没等高顺说完就拍了桌子，“这次这事，是我替你高顺跟客户赔了不是的，咱公司是正经经营，诚信为主，你琛哥为此没少下功夫。既然说了这边是主业，那么以后，这边的事你在意点儿，别再叫我当董事长的给你擦屁股。协议，你琛哥那都摆着呢，违反了可是法庭上见的。”
“这我知道，我都清楚得很，这次确实是我办事不利，害公司受到了损失，雷哥、琛哥，您就说怎么个惩罚法儿吧。”高顺人精，利索，知道逃不过雷博的狠，索性自己主动掏心掏肺。
“我说？”雷博端起小茶杯，睨着眼睛看好戏般地盯着高顺。
“当然了，您是老大。”
雷博微笑着闻了闻茶香，然后将铁观音一饮而尽。“好，高顺兄弟痛快，那我也就给你个痛快话。”他放下小茶杯，双手撑着桌面，一字一字认真地说，“二选一，要么从你翻新店里抽头；要么你给我盯着客运站，了解那边细节情况随时报告给我。”
高顺肯定不傻，选了一就说明对雷博没诚意，自掘坟墓；选了二，他的店就在敬业路上、客运站旁边，一也躲不过。
“成！”高顺咬牙跺脚，“雷哥怎么说就怎么办，客运站那边就等我的信儿。”
“哈哈哈……”雷博大笑着站起来，走到高顺身边，狠狠地拍他的肩膀，表面上脸冲着我和强子说，“高顺！我兄弟！记住了！”其实我知道他是说给高顺听的。
我笑着点头，“高顺兄弟义气、能干，恭喜雷哥啊！”
高顺也跟着笑，场面隐隐地有些尴尬，他急忙邀请雷博去外面看车，一辆重新喷漆的铃木太子车。
高顺走了后，雷博对我笑笑，今天的事，我俩心照不宣，不用多说了。之后，他摸摸了摩托车，说：“这下可以带蓁蓁去兜风了，呵呵。”说到杨念蓁的时候，他总是真诚得傻呵呵。
看着他鲜见的表情，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疼。
回到住处，依旧是啤酒作伴，沉沉地思念着杨念蓁。
我在想，我喜欢她什么呢？她纯洁单薄的第一印象？她时而含蓄时而干脆的笑？她沉默时流露出的脱俗和超然？她对爱人的专一、关切和了然于心？
或者我爱的是雷博口中的她？从小没了爸爸，妈妈改嫁，和奶奶相依为命，之后奶奶去世，从此自导自演自己生活的她？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肯在最后关头咬紧牙向大学冲刺的勇气和能力？
也许这些，我都爱。
她有主见，有能力，自信，坚强。有点像我的妈妈，在困境中倔强地成长。
有时候感觉很混沌，但她就是有那么一种精神吸引着我慢慢地走近。
我喜欢她，可是我不敢说，因为雷博，因为我受幸于雷博，因为雷博和她才是两情相悦的一对。
我说了我就会死，在她的心里死掉，在雷博的身边死掉。我不知道雷博有多爱她，但我坚信我对她的爱不会亚于雷博。
我也想让她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也想让她的眼睛安然无虞，我也想把照顾她当作我一生的事业。
所以，也许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死了这世界上再没有人像我一样爱她。
我拿着笔在画本上写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想我会……
如果不是因为……我想我会……
……
就这样一遍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字、相同的话。省略号代表的内容不同，具体的我无法说，说了我难过，所以只能默默地想着她。揣测她现在在做什么，一会儿要做什么，用什么颜色的牙刷，喜欢看什么样的杂志，翘二郎腿时哪条腿在上，背包里都喜欢随身装着哪些东西……
我走到窗前，抬头看明亮的月亮，我想，她会不会也在窗前看着月亮。我们看着同一个月亮，可是她不知道我喜欢她，每天晚上都在悄悄地想她。
六月底，杨念蓁答辩完成，毕业了。雷博请了厨师专门做了一桌菜，叫我过去一起庆祝她即将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接到邀请，我欣喜若狂。饭桌上看到她纯净的脸，我竟突如其来地羞赧起来，好像她的目光可以把我的心思洞开。同时我也不安，我怕雷博能看穿我看她的眼神，我怕雷博暴怒，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所以，我只能装作自然，尽量不去看杨念蓁的眼睛。她讲的笑话有的挺好笑，可是有的我不太适应，毕竟有些东西医生觉得很平常，我们普通人会……恶心。
不过对于我的笑话，她好像还蛮喜欢。我每讲完一个，她银铃般的笑声就回荡在客厅，让我的拘谨烟消云散，让我的心情畅快无比。
后来，雷博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摩托开过来。我去街角取的时候，发动了两次都没着，只好推着过去。
高顺这怂小子真他妈不靠谱，他改了个毛，雷博说屁都比它自己威力大。我忍住笑，打算明天找高顺问问怎么个情况。
终于，我上前踹了一脚，发动着了。雷博一下子冲出去老远，回头叫杨念蓁。杨念蓁呵呵呵地笑着，急忙和我道别，小跑着撵到雷博身边。
我知道他们去干嘛了。雷博说要带她去兜风的，昨天说看好了一处荒凉的麦地，今晚天气好。
不知怎的，他说到这，我就很自然不纯洁地想到了男女之事。我浑身都泛着难以置信的酸水，我觉得我就像一颗泡在坛子里的酸菜，难以自拔。
恹恹地回到家，取出已经快要画满了的画本，特别想将它撕掉或者烧成灰。可是，摸着寄托了无限思念、暗恋的纸张，又犹豫了。
我也许真的太不切实际了，生活本应简单，她是他的，和我无关。再继续这样下去，顶多没有结果，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我是该放弃的吧。强迫自己！忍耐！戒掉！
佛家有八戒之说。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佛家如此，世人必亦有戒。
世人所戒，应是情感驱使但理智阻拦之物。而这“戒”就是理智所付诸的行动。
戒，不是冒险家的行为。
戒，只是一个胆小的平庸的人保全自己的办法。
不戒，心里疼；戒，心里还疼。情感和理智打架的时候总会波及心，所以心会疼。
不戒，是隐隐作痛；戒，是用一阵剧痛代替从前所有的隐隐作痛，最终达到不痛。
不戒，她不会在别人的目光下拉你的手，含情脉脉地注视你的眼睛；戒，她不会拉你的手，不会注视你的眼睛。
不戒，她的一切都会在暗地里偷偷抚慰你的寂寞。而你，也总会有一根思念的弦牵向她，松了拨不响，紧了会变调。
戒，像在转身离开时，身后突然立下的一堵宽无限、高耸入云的墙，斩断她的目光、你的背影，从此两个世界，天各一方。
戒，不仅意味着不再拥有，更意味着要将过去忘记，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摊开画本，我强忍着抉择的痛，写下几行文字：
“忍着
忍着
无论心中如何汹涌澎湃
冲动变成沉默的海
挣扎
眼泪被血冲化
躲在门后
看见他送花
何时
能淡漠如路人
伤口上的血结成痂”
又过了几天，雷博突然要买烤肉炉子，让我再去找高顺要辆摩托，周末一起野外烧烤去。末了，他坏坏地一笑，说：“你的好事将近，到时候可得好好谢我。”
我听得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叶霁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