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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杨念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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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念蓁:】
“……这雨呀,噼里啪啦的,你要让我形容还真有点费劲,反正我只能偶尔听见那声音,房间里的响动通常都会盖过它。我想不出下雨有什么美好,不过夏天嘛,能在外面淋淋雨还是挺有意思的。宝贝……”叶霁琛读到这里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才继续,“你要好好爱护眼睛,听医生的话,咱还要靠它们过后半辈子呢,我还要靠你帮我康复呢,她们这些小护士换药的手法都没你轻柔,所以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这样吧,她们又来了。”
我听到叶霁琛将信件折叠起来的声音,然后递到我手中。我摸着那不甚光滑的纸张,小心翼翼的,好像那是雷博一般。我笑了,轻轻摸摸眼睛上的纱布,“我会听话,霁琛,你告诉雷博我会听话好好爱护眼睛的。”
“好,来吃饭吧,食堂的鸡汤分量不够,我试着在家炖了一锅。尝尝看,能不能接受。”他说着,我听见保温桶的声音。
接着,病床一边沉下来,他的声音近了很多,“张嘴,啊……”哄小孩的样子。
我听话地张开嘴,好像是服从雷博的交待和叮嘱,汤勺就这样进来了,轻轻一抿,嗯,还不错,“挺鲜的,霁琛你第一次就做这么好吃,跟谁学的?”咸淡适中。
“我妈,昨天电话里学的。”他又舀了一勺,“啊……”
我继续饭来张口,手里拿着他塞给我的纸巾,随时准备对付嘴角流下的汤汁。
“真幸福。”
“每个人都有的。”
“我知道,可我们太疏远。”
“因为尹惠怡么?”
“不全是,有我的问题。”我突然觉得心情差起来,我换角膜,妈妈根本不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雷博,我身边竟一个人都没有,特别孤独。
“对不起,提起伤心事了。”叶霁琛很歉意。
“没事!”我笑笑,抑制住泪水,我答应过雷博要保护眼睛的,“我有雷博就够了。”
我说完,没听见叶霁琛的动静,他停了好久才给我喂下一口汤,我还以为他在挑肉给我吃,没想到他这个聪明的家伙也有迟钝的时候。
看不见东西是很着急的,我在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都不知道病房的具体模样,只是大体分辨得清房门、卫生间、窗户的位置。
揭开纱布可以睁眼的那天,我很激动,小心脏噗噗地跳着,做了一个月的盲人就可以保证我后半生的正常,值了。
久违的光亮突然降临的时候,我还不适应。刚皱上眉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帮我挡住了窗户,等我慢慢适应睁开眼,才发现那人是叶霁琛。
他瘦了,从前白净的脸渐渐失去了丰满,看上去棱角分明。颜色也更加健康,略微带了些古铜色,眉宇间有种淡淡的疲惫和沧桑。
是啊,雷博在医院了,偌大个公司这下全要交给他打理,也够他受的。本想关心他一下,可跟他相处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客气过,也就做罢。
他笑着从卫生间拿了毛巾出来,我擦擦脸抬起头发现他正举着镜子坐在我的床边。
真了解女孩子的心事,知道她们最看重的是相貌。
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个月没出门白了许多,但气色还好,多亏了霁琛做的鸡汤和各种饭菜。仔细看看眼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在我的意识里,它很突出,它是别人的角膜,不是我的。
叶霁琛好像会读心术,他见我认真地端详自己的眼睛,就说,“以后这两只角膜就是你的了,你从心里要刻意、努力地接受他们,避免排异发生,心理作用也是很重要的方面。”
“好!”这是医生叮嘱过的,雷博要我乖乖听医生的话,那从今天开始,我就积极地将它们时刻想成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眼睛是睁开了,可我暂时不能出院。医生和叶霁琛的说法一致,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可是霁琛,我想去看看雷博,行么?”现在我习惯做事之前先征求他的意见。这段时间都是他在百忙之中照顾我,虽说他是雷博的兄弟,可以不言谢的,但我心里还是相当感激。
“现在还不行,大夫说你的眼睛目前情况还不稳定,你去见雷博一定会情绪激动,那样万一哭了,或者眼压增大,会前功尽弃的。”
好吧,他说得在理,反正要过一辈子呢,急也不在这两天。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他毕竟是受过重伤的,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活跃。”叶霁琛削着苹果说,没看我。
“哦,”他会出大问题么?缺胳膊少腿?还是脏器衰弱?“没关系,这家伙从小到大就没消停过,我习惯了。”
我说得轻松,可心里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只要还有他,什么样的他我都接受。慢慢调整心态的时候,我看见叶霁琛依然专注。
吃掉苹果,乖乖躺下休息眼睛,叶霁琛就走了。他要管公司呢,不能老陪着我,他还要去雷博那里,帮我传信。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打开柜子,取出铁盒,那里面厚厚的一摞都是他帮雷博传给我的信。他虬劲的字体隽写着雷博时而温柔时而天马行空的言语,觉得不怎么搭调,特别好笑。
不过开心一下就好,我赶紧将信件收好放回原处,乖乖躺下,休息眼睛。
又过了半个月,做了一堆检查确定暂时没有发生排异,一切指标正常,我才终于被批准出院回家。
照例是叶霁琛来接我——除了他,我再想不出还有谁能跟我和雷博如此亲近。他不让我拿东西,在我的执意下,才允许我只抱着装满了信件的铁盒。
相隔一个半月,再次进入家门,我有种落叶归根的感觉。同时,脑袋里又忆起那日离开的情景。
我摆摆头,不愿回忆,不想给自己徒增烦恼。他们男人之间的恩怨他们会处理好,况且雷博从来不想我牵涉其中,只求我好好保护眼睛。
我抱着铁盒到每一个房间转了一遍,物品整齐,窗明几净,这一定是叶霁琛做的。他既要管理公司,还要照顾我和雷博,在我回来之前还特意打扫了房间。我转身在厨房找到他,看着他收拾物品,然后准备饭菜的劳顿背影,我说:“霁琛,谢谢你。”
“说这干嘛。”他闻声回头,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精瘦的脸颊有着男人性感的棱角,他不小了,是该找个女人过日子了,可是,我和雷博耽误了他。
我客气,是因为我内疚,我客气,也是因为我庆幸我和雷博有他这样的兄弟、朋友。
见我不说话只是看他,他突然脸红起来,舌头打结,估计是没被女人这样看过,“那个……吃面条好么?我们老家有习俗说出院回家是要吃面条的,寓意在家呆得长久,不再进医院。”
“好,”我说,“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怎么行,你要是有想吃的就告诉我,我立马换。”
“不,就吃面条。”
“好。”他笑着转身继续切菜,那高大的背影是我入院的这段日子最真切的寄托。
吃了饭,他又去洗碗,我说我可以做一点力所能及、不怎么费眼睛的家务,可他不容我有一点劳累。
我说你这样不许我运动我会胖的,到时候雷博不要我了怎么办?!
他说他不会不要你的,他就是你。
我琢磨了半天没明白什么意思,他继续做自己的事,然后去公司,临走时要我不要独自出门。他好像又读懂了我的心,专门强调,不要独自去医院找雷博,他说等时机成熟了,他会带我去。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抹不容反抗的意味。好吧,看在他为我劳累了这么久的份上,我听他的。
下午在家没事做,就听听音乐,把信件拿出来一封一封念一遍。念着念着,我被雷博滑稽、插科打浑的语言逗笑了,但想起叶霁琛说的他已不像之前那么活跃,心里就有种沉重的痛。
雷博,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变丑了?变笨了?没关系,我还会像从前一样爱你。
周末,我等得实在太急,要求叶霁琛带我去见雷博。他的态度有些犹豫,我突然感觉到一丝不详。
“霁琛,不管雷博怎么样,是瘸了还是瞎了我都不在乎,你带我去见他,求你了!我等不下去了,我的心都慌得不能再慌了,霁琛,不论见到的是什么样的雷博,你带我去!”
我抬眼看着他皱起的眉和犹豫的眼神,确定地盯着他不放。许久,他嘴唇抖了几下才说,“他……会吓到你。”
“我不怕!”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有很大很大的变化。”
“带我去见他!”
“你……好吧。”他终于妥协。
我心里猜测着雷博最糟糕的情形,跟着叶霁琛出门。看他熟练地锁门,挡车,对司机说去博洋物流公司,我纳闷,雷博已经出院了?那他为什么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