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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杨念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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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念蓁:】
那天从郊外回来,顶着热辣辣的太阳,雷博一路上逗我笑。说天气实在太热了,买了筐鸡蛋,到家变小鸡了;买了个凉席,一睡变成电热毯了;汽车不用点火,自己着了;在路上遇到个陌生人,相视一笑,变熟人了;桌子太烫,麻将刚码好,居然糊了!
我听着他戏谑的语气哈哈大笑,不时握起小拳头砸在他结实的肩膀上。不远处,尹惠怡出奇安静地坐在叶霁琛身后,动不动就朝我们这边看过来。那眼神让我总觉得怪怪的。
新的一周,刚毕业的医务人员开始了门诊的轮诊。虽然我的人事关系在外一科,可整个暑假我都是在门诊楼里度过的,不是骨科就是神经科。
尹惠怡还是照例跟我贴得很紧,动不动就往我家跑。听雷博说,叶霁琛承认他们在交往,平时只要我上班,她都在叶霁琛那里,最大爱好是打听他们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你都不让我问的。”我嗔怪道。
“知道多了不好,”雷博拍拍我的脑袋,“放心,琛子有数。”
9月,尹惠怡开学了。军训的时候封闭式管理,再次见到她是十一长假的一天。她晒得有些黑,但是胳膊腿结实了很多。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的,完全没了淑女的风范。
我在厨房里准备菜,她在客厅和雷博眉飞色舞地讲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全年级新生都在一个操场上训练,教官为了找一块大一点的地方,带着我们一会儿左转弯,一会儿右转弯,一会儿右后转弯,忙活了好长时间。队伍里有个同学忍不住问道:教官,你是在玩‘贪食蛇’吗?大家笑了,连教官都笑了。”她捏着鱼柳兴奋地像个孩子。
我端着凉拌黄瓜从厨房走过来,第一眼就看到她神采奕奕的目光落在雷博身上,突然,我浑身不舒服,脑袋里闪现出一个名字“杰奎琳”。
不知道是我神经质,还是她确有此意,总之她看雷博的眼神真的很不一般。有尊敬有崇拜,甚至还有喜欢。她的一举一动本来就比较夸张,现在在雷博面前更是了不得,好像特想引起他注意似的。
尹惠怡走后,我不太高兴,没有过多言语,洗了澡就恹恹地靠在床头看业务书籍。今天耳鼻喉科的老师演示了一遍喉镜检查,我得看看书上怎么写的,明天争取找个病人试试。
“羊羔,帮我拿条干净内裤。”雷博扯着嗓子在卫生间喊。
“忙着呢,自己拿。”我头都没抬,压抑着隐形的怒火,装作平静地回答道。
之后没有回音,窸窸窣窣了一阵,雷博光着身子从卫生间出来,直奔卧室阳台,揪下衣架上的内裤急急火火地穿上。
“我被对面楼里的人看光了……”他一副可怜模样,站在床边嗔怪我没有理他。
“活该,你不会围着浴巾出来?!”依旧不抬头,书上说,做喉镜一般先用1%地卡因作表面麻醉。先喷少量麻药于口腔,观察数分钟,如无不适或过敏反应,即可将麻药喷于口咽、舌根及喉咽部。
“羊羔,你不喜欢我了?”雷博撒着娇坐在床边往我身上蹭。
我烦躁地起身,放下书走向卫生间。每次不论谁最后一个洗完澡,清理地面积水的工作通常都是我的。
拿起拖把将水推向排水孔的方向,一次又一次,想要把关于尹惠怡的想法拖出脑袋,可是事与愿违,她孩子般清纯的笑像幻灯片一样在我眼前闪过。她跟雷博说话时那兴奋的语气似乎也炫耀着她的年轻。
我拿着抹布将镜子旁玻璃置物台上的蒸汽擦掉,然后抬起马桶盖,突然发现黄色的尿迹赫然留在马桶边上。说过几次了!说过几次了!就是不能往前站一站么?!
“雷博!”我大怒,“以后你再尿到马桶边上,你那玩意就短得不是男人!”
雷博踢啦着拖鞋急忙小跑过来,谄媚地笑道:“哎呀,羊羔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我这不是不小心嘛,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他耍宝似地冲着我敬了个严肃的军礼,然后又眨着坏坏的眼睛伸手勾我的腰,“再说了,我那玩意长不长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将那玩意顶在我小腹上蹭过来蹭过去,火热的气息喷在我脖颈上。
“行了,出去!”我皱着眉,没好气地命令,将他推了一把。
他很听话,收手走了出去,直到我打扫完都没有再挑衅。
回到床上,我重新拿起书看。检查时,左手应固定受检者的头顶,并使头部后仰,右手托住受检者枕部。引导受检者全身放松,张口平静呼吸,尽量不要做吞咽动作。
“羊羔,不高兴啊?”雷博翻了身子趴在我身边,略带胡茬的下巴不停地摩挲着我的上臂。
“没有。”我淡淡地回答,继续看书。整个检查要做到快、准,最大限度减轻患者痛苦。
“女人的回答一般都是反的,做.爱的时候大叫‘不要了,不要了’其实是还想要更多;沉默的时候说没有生气,其实是气得不轻。”雷博想逗我笑,得意地挑挑眉,“我知道你气什么。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走太近的,虽然同胞,但是常年不在一起生活,你对她的了解还没对同学的了解多呢。现在后悔了吧,唉,不过小丫头确实挺可爱,说起话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嘴巴一嘟,哎哟喂……”
“你存心气我是吧?”我把整本书扣在他背上,发出挺大的声音。
“没有……”雷博装作委屈地揉揉伤处,“人有魅力,走桃花运,这种事怎么挡得住?!”
“还说!”我想起身打他,却被他翻身压在身下,八爪鱼似地困住。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他腾出一只手宠溺地刮刮我鼻子,恢复正常口吻,“我心里只有你,这个你知道。如果她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咱们事先说好:我可不给任何人面子。”
“随便你。”我白了他一眼望向别处,小丫头敢抢姐姐的男朋友,那你姐姐也不是吃素的。
“好了,达成一致现在可以干正事了。小羊羔……”他的声音曲里拐弯的,特像《西游记》里那个:小施主,我给你送茶来了。“来让大灰狼吃一口,来嘛……”魔爪一伸,上下其口。
我扭捏着,十足的羊羔模样,任人宰割。宰割就宰割,反正这男人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掳了去。
此后,我对尹惠怡的态度开始不咸不淡,尽量避免她和雷博见面。我知道这是堵,不会有很好的效果,可是能怎么样呢,我担心啊。
不过我又好奇,那她跟着叶霁琛算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入冬了,而这个冬天第一件大事就是一天下午叶霁琛给我打了电话,很急,让我赶紧回家。
我急死忙活往家赶,初冬下午懒懒的太阳照在身上,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听叶霁琛的语气,雷博应该伤得不轻。
果然,刚进家门,一股血腥味就充满了鼻腔,我赶紧关上房门冲到卧室。看到如神般的男人轰然倒在床上,气若游丝,我突然像被抽空了一样,身子一软,靠在门板上无力地滑下来。
叶霁琛三步并作两步把我抱在怀里,不停地摇着我的身体还不停地和我说话。
再次镇定下来走到雷博床边,雷博虚弱地只说了一句话:“蓁蓁,你的私人医务室可以开张了……”
没时间理他想缓解我心理压力的幽默,我赶紧做了两次深呼吸,强迫自己捋清思路。接着把医药箱拿来,用酒精将手消了毒,开始解雷博腿上临时缠绕的绷带。
妈的——小心翼翼地拆开血液黏糊的布条,伤口暴露出来,我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这谁他妈这么狠,老娘绝饶不了他!
目测刀口长度为8公分,里面鲜红的肉都翻出来了,特别像超市新鲜肉摊上陈列的物件。可是看到超市肉摊上的肉,我心生愉悦,看到眼前的情形却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雷博就是这样生活的,平时看他放荡不羁,对什么都轻描淡写,可一出手就是人命关天。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他再怎么混也不会混到看守所去。现在好了,有了这么一笔,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悔恨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尽量保持眼界清晰。检查了一下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可是这得缝针,8公分的口子一看就是利器所伤。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消毒,利器上一定有数不清的细菌,可是最缺的是有效麻药。就我这点能耐,只能弄出来地卡因这种用于麻醉表面的药。
我试了一下,将地卡因抹在刀口旁边,过了一会儿用止血钳夹着酒精棉球清洗刀口。刚碰到里面一点的部分,雷博就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发出巨大的吼声,吓得我浑身哆嗦。
“不行,琛子,去给我买两瓶二锅头……唉,越多越好。”雷博闭着气,强忍疼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叶霁琛听罢箭一般地跑了出去。
我抽泣着一边摁住他的伤口,一边用纱布擦擦他额头上的汗。
“别担心羊羔,我命大死不了。等我醉了,你就放心地弄。”他用手留恋地摩挲着我挽了袖子露出的小臂,扯着嘴角,强加给我一个宽心的笑容,我看了之后心里更酸了。
终于,雷博喝了三瓶二锅头醉过去了,我在他身上围了纱布,叫叶霁琛给我帮忙,将他的伤口消毒处理,又精心地缝了针,干干净净地包起来,宝贝得像个初生的婴儿。最后,我含着消炎药嘴对嘴地给意识不清的雷博服下,这才大功告成。
仔细地又回忆了一遍,确定全部完成,我一下没了精神,瘫倒在地。叶霁琛也松了口气,满头大汗。
夜里,雷博还没有醒,我和叶霁琛坐在旁边一刻不离地看护着他。我问叶霁琛这怎么弄的。他支吾半天,说听强子简单说了一下是和客运站的老大干了一架。
“你们什么时候去报仇?带上我吧。”我咬着牙帮雷博掖了掖被子,坚决地说。
“不用了大嫂,焦老千被雷哥干倒了,估计以后只能靠一只手生活。”叶霁琛平静地回答我。我震惊地扭转脖子,看向他——我知道雷博从来不让他参与肢体的斗争,为的就是给他们的事业保留一条白道,可是这话居然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无波无澜,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那么说是不用报仇了?”
“是的,客运站已经是雷哥的了。”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雷博宽大的手掌中,我不要这些的,我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吃我做的饭,哪怕你觉得不好吃给我提大堆大堆的意见,我都不要你这样叫人担惊受怕。
“大嫂,有时候身不由已,雷哥不出手,人家就会出手弄我们。这是规矩,是生存的原则。”叶霁琛低着声音说。
“雷博……我们走吧,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过清净的生活。我有手艺,开个小诊所就可以养活你,不要再这样打打杀杀了……”我忍不住宣泄出来,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