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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极热(2) ...

  •   莫傅司很快便出现了大麻戒断期的一系列反应。
      按照季米特里院长所说的大麻依赖其是以心理依赖为主,躯体依赖较轻,不易产生耐受性。但是因为莫傅司并非抽的纯粹的大麻叶子或者大麻浸出物,而是烟草和大麻的混合物,吸食时间又长,所以他的戒断反应便有些严重。
      温禧几乎后悔了,她从来不知道戒除大麻会让莫傅司这么痛苦。
      他躺在床上,似乎又瘦了,两颊的轮廓愈发显得凌厉。莫傅司基本上吃不下任何食物,只能靠营养液静脉滴注。病房内开着暖气,但他的手却是冰凉。温禧捧着他吊水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
      莫傅司额头上全是冷汗,太阳穴那里的青筋随着呼吸而牵动。
      温禧抬起右手,用毛巾轻轻地为他拭去汗水。莫傅司却偏过头去,似乎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温禧轻轻扳正他的脸,手指缓缓抚过他英挺的眉、深邃的眼、高直的鼻和纤薄的唇。
      “从来没这般近距离细细看过你。”温禧笑了笑,“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除了紧张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能有男人生得这么好看。睫毛比我还长,真是没天理了。”
      莫傅司似乎笑了一下。因为眼结膜血管充血扩张,他的眼睛是红的,衬着苍白若雪的脸色,其实有些吓人。
      他费力地抬起可以活动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现在,还好看?”
      温禧低头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当然好看,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莫傅司耳朵微微一红,不甚自然地歪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肤浅。”
      温禧一本正经道,“你在我心里,不仅是最好看的,还是最聪明的,最能干的,最厉害的,最有本事的。”
      莫傅司表情似有不屑,但是嘴角却泄漏了一丝浅浅笑意。
      温禧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向来寡言的她这几天几乎成了话痨,拼命地给他讲书上看来的乱七八糟的笑话。其实她从来都是缺乏幽默天赋的人,讲出来连自己都不觉得好笑,干巴巴的,却还是不停地讲,经常一连几个小时连水都不喝半口。莫傅司明白她的心意,也不戳穿,只是安静地听她讲。其实他很难受,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碾着痛,又因为失眠症,神经仿佛绷紧的弦,怎么都松弛不下来,整个颅骨连带太阳穴简直都像要爆炸一样。还有心底的烦躁,像一头嗜血的狂狮,拼命想从笼子里跳出来,全靠他用毅力死死压制,他已经害她为自己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不想再让她伤心难过。
      因为院长叮嘱空气要流通,所以窗户并没有关严实。有“咕咕”声传来,温禧转头一看,是一只肥硕的鸽子。它神情倨傲地在窗台上踱着八字步,黄豆似的眼睛咕溜溜直转。
      温禧很高兴,终于找到新话题了,“傅司,你看,外面有只鸽子。”
      “是斑尾林鸽。”莫傅司眯眼看了看。
      那灰黑色的鸽子忽然低头在窗台边沿啄了几下,然后温禧便看见它黄色的喙里叼着几个红色的小果子。
      “它,吃的,花揪树的果实。”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居然停顿了两次,温禧只觉身体左侧第二根肋骨那个位置一阵阵锐痛,以至于她脸上当面具一般戴着的微笑几乎立时四分五裂。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傅司,我们不戒了吧,我看着你这样,难受。”
      莫傅司握了一下她的手,勉强牵了牵嘴角,“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
      太阳穴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莫傅司手指痉挛似地一屈张,手背上浅蓝色的静脉清晰地一根根浮现出来。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也微微张开,开始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
      “傅司?傅司!”温禧惊恐地摁了铃。
      季米特里院长立刻带着护士赶来了。
      “镇静剂。”
      护士立刻将吸满药液的针管递到他手里。
      注射之后,老院长给莫傅司拔了营养液的吊针,用英语和温禧说道,“刚才那一针含氯丙嗪比较高,他已经有比较严重的安眠药依赖,按理说最好不要再使用这一类镇静安眠药剂,但是没有办法,这一针可以让莫先生好好睡一阵。如果有什么情况,你随时按铃。”
      “谢谢您。”温禧抹泪朝老院长鞠了一躬。
      莫傅司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半个小时后,他阖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了。温禧躺在他身边,在黑暗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莫傅司在心底无声叹息。
      温禧不吱声,只是伸手抱住他的腰,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莫傅司的身上。
      莫傅司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我不会跑掉的。”
      温禧还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用她从前最不屑的“形式大于内容”的姿势。她漂亮的眼睛执拗地看着莫傅司,仿佛一眨眼,他便会消失不见。
      “我不会悄无声息地死掉的。”莫傅司淡淡地笑了笑。
      温禧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嗓子眼里发出痛楚的呜咽声,像受了伤的小兽。
      莫傅司叹了口气,“女人果真是水做的。”一面伸手要为她抹眼泪。
      温禧却将头扭过去,哭得愈发厉害,“莫傅司,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我心里很难受,你知不不知道,我难受……”
      莫傅司只看见枕头上一块水渍迅速泅染开来,他将温禧往怀里紧了紧,慢慢地哄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别哭了,好不好?”
      温禧揪着他衬衫的衣襟,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整个人还因为哭泣而一抽一抽。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可是她实在是心痛的不行,莫傅司是她这一辈子最美的梦,她愿意为了这个梦而永远都不醒来,可是这世上但凡是个梦,总有被打破的那一天。而她的这个梦,更是朝不保夕,岌岌可危。
      莫傅司一手搂着她,另外一只手却摸索着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小盒子,递到温禧面前。
      温禧脸还埋在他胸口,不肯抬头。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你不肯收,我就只有收起来了。”莫傅司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温禧这才抬起脸,看见眼前四四方方的丝绒盒子,脸一下子红了,半天,才轻声道,“是给我的吗?”
      莫傅司微笑,“嗯,给你的。”
      温禧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金镶玉的戒指,乍一看毫不起眼。不是钻戒,温禧莫名的有些失落。她不知道这枚戒指是莫傅司自己设计的图纸,然后请比利时安特卫普最有名的切割兼镶嵌大师文森特历时一周打造出来的。
      莫傅司却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勾唇一笑,“我忘记你是学英美文学的了,怨我。”
      温禧疑惑地看他一眼,莫傅司有些狡黠地挑挑眉毛,用低沉嗓音念出一句英文来——“我如何把我的真爱辨认?”未等温禧回过神来,他又换了另外一种声音,自问自答一般说道,“谁送最大的钻石,谁就最爱你。”
      温禧知道,这是《哈姆雷特》里女主角奥菲利亚临死前说的一句台词。他在调侃她,温禧连耳朵也发起烫来。
      莫傅司却凑近了她的耳廓,轻声道,“钻石我可以送给任何女人,只有黄金是给老婆的。”
      温禧愈发臊起来,她定定地看着那枚金光熠熠的戒指,纤细的镂空六爪柱头里嵌着莹润椭圆的羊脂白玉,两侧各有一个心形的雕饰,凹糟里还镶有璀璨的彩钻,非常精致奢华。
      金镶玉,但愿这枚戒指能给他们带来真正的金玉良缘,温禧在心中暗暗祈祷,然后缓缓将左手递到莫傅司面前,双颊酡红,简直压倒桃花。
      莫傅司拈起戒指,动作轻柔地替温禧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女人喜欢钻石,不过是碳的单质晶体罢了。还有那些五花八门的宝石,水晶是二氧化硅;欧泊是含有氢和氧的二氧化硅;祖母绿是铍铝硅酸盐矿物,因为含有铬而呈翠绿色,红、蓝宝石的化学成分不过是三氧化二铝,红宝石因为含铬而呈红色,蓝宝石因为含钛和铁而呈蓝色。虽然颜色艳丽,但杂质丛生,哪里比得上黄金的纯粹,还保值。”莫傅司唇畔噙着一抹微笑,这一丝笑意使得他苍白瘦削的脸孔散发出一种异常的光彩,简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英姿勃发里半点不见病容。
      温禧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道,“只要是你送的,无论什么,我都喜欢。”
      莫傅司听到这话,抓起温禧的左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轻笑道,“戴上了我的戒指,这辈子你也别想跑掉了,我赖定你了,现在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温禧摇摇头,安静地看着莫傅司俊美无俦的眉目,语气异常坚定和正经,“傅司,我从没有后悔遇到你,更不会后悔爱上你。至于嫁给你。”她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我从来都只敢在心底偷偷幻想一下,却没想到能有美梦成真的这一天。”
      莫傅司将温禧往胸口拢了拢,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道,“傻瓜,跟着我这种没有未来的人,你这又是何苦。”
      温禧伸手紧紧抱着莫傅司,仿佛不这样,他就会随时消失一般,“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其他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傅司。”她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
      莫傅司叹了口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为了你,我也会尽量活下去的。”
      “你若是活着,我就活着,你若是不在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就完了,我是不会独活的。”温禧收了哭腔,语气淡淡。
      莫傅司神色复杂地望她一眼,长长地叹息一声,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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