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颂》微露

14、城门殃事

　　我觉得眼前的景物迅速移动，城门内涌出官兵无数。形势紧急，两边兵器相对，眼看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斗，我下意识抓住九爷的袖子。
　　他拍了拍我的手：“没事。”

　　“各位，已经见过我手中的令牌，为何还不放行？”九爷蹙着眉，抬高声音道。
　　巡逻侍卫冷哼一声，长戈相向：“你们根本不是商队，纵然手中拿着将军令牌又如何让我等信服。”
　　九爷沉着脸，低声一笑：“见到这令牌就如见到将军本人，原来你们是连将军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么？”
　　“这……”几个辈分小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动作。
　　九爷气定神闲，唇角含笑地望着他们。

　　一士兵忽然道：“大人，不如拿画卷出来对照一下。”
　　巡逻的侍卫眼眸一沉：“还不快去取！”

　　我不安地低下头。
　　当今皇上真的不顾念手足之情，竟然已经将九爷当成通缉犯四处招贴告示？

　　九爷一抿唇角，青丝飞扬，神情散漫。可我知道，他并不是不在意。我仿佛看见他眼眸深处手足相残的无奈和痛楚。

　　画卷缓缓展开，里头的人星眉剑目，身材魁梧，赫然是九爷的随侍赵晟。此人常年伴在就九爷身边，通缉赵晟跟通缉九爷实在没有多少分别。
　　巡逻的侍卫一一对照着，马上就发现赵晟沉着脸站在九爷身后，瞬时拔出刀剑，每双眼睛都盯着赵晟虎视眈眈。

　　“九爷！”寒光一闪，长戈突然向九爷袭去，我猛抽一口冷气。
　　好在赵晟反应奇快，半路截住那柄长戈，冷哼道：“暗箭伤人的小人，有什么本事冲我来！”

　　我跑过去拉住要动手的九爷，这才发现，场面已是一片混乱，刀剑无眼，寒光无数。我此时顾不得害怕，只拉着九爷往队伍的中间走，城门一边都是官兵，此时不能跟官兵硬碰硬，他们人多势众必要不到什么好处。
　　赵晟以一抵十，趁着空隙对我示意，带九爷离开。

　　我点了点头，转身对九爷道：“他们会没事的，我们先离开罢。”
　　“杨末，你往城郊那片树林走，沿途有我们的标记，到有人接应你为止，快走。”他站立不动，望向场中，此时赵晟肩上被长刀砍到，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我拉不动他，急得跺脚：“九爷，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都在拼死保护你，万一你遭遇什么不测怎么对得起他们？”
　　九爷脸色变换了几下，终是沉痛道：“他们都是我最忠诚的将士，生死关头如何能弃他们不顾。”

　　“九爷！”
　　我还欲再说，却突然发现城门口大批的官兵拉起弓箭。城门占着地势高的优势，在城门搭起几十支长弓，万箭齐发，这里岂不成了人间炼狱。
　　想不到陈冕大胆至此，明知要对付的是九爷，竟下如此狠手。不，不对，当时在宋贤楼，我明明听见文公千叮咛万嘱咐要将九爷活捉。
　　难道现在派兵的不是陈冕？

　　此番轮不得我多想，赵晟也发现了弓箭手，眼眸一沉，挥手领着众多将士缓缓后退。
　　可时间已经晚了，城门竖起数十支箭，瞬时万箭齐发，巨大的阴影盖下来，阴沉了一片天。
　　这好像天上下箭雨，但一被淋到轻则受伤重则穿心而死。
　　我根本不会武功，对箭阵躲闪不及，无奈中只好躲在马背下，心里万分焦急。

　　九爷和赵晟挥着长剑当先挡下不少箭矢，带队伍一路后退，但还是有不少箭支射着粮袋、马匹。我觉得身前这匹马至今能有幸活着不可谓是奇迹。

　　正想着这马忽然悲切地嘶鸣起来。
　　我先是一惊，暗道不好，不会这么巧就中箭了吧。
　　才打算探头看下四面情况，身后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提着我的腰带，将我整个人撩起来，塞到马背上，尔后他策马奔走。

　　垂眼一看，胯/下的白马竟是烈风，迎着强风，我艰难地回过头：“怎么是你。”
　　他拉紧缰绳将我置在怀中，低下头扬起红唇一笑：“不是我还能有谁。康王爷这时候可顾不得你。”

　　我浑然一怔，他竟然知道九爷的身份。
　　姑苏傅家在生意场上经营有道，富可敌国，到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虽然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他，但犹如一个秘密被揭穿，竟然隐隐感觉面子上挂不住。我一路都将九爷之事封口不提，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纰漏，于是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傅昱骑马进了一个小巷口，“我刚将你师姐安置好，回头就见你差点被人家万箭穿心。”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走这条近路是会离城门越来越远，而后面却没有九爷他们的马蹄声，我急得抓住他的手，没留神指甲深深嵌进他肉里，只顾大喊大叫，“你怎么就管跑，还有九爷他们呢？”
　　他低低哼了一声，语气清冷地道：“你不是应该关心你亲妹妹么？我本来想救她，但队伍中只有你一个女人……”

　　“我没有妹妹，我要救的是九爷！他们很危险。”我在马背上挣扎着，膝盖抵着马脖子不住地探头，想越过傅昱看身后的情况。
　　不料他圈着我的范围逐渐减小，周围空气紧/窒，我奋起反抗，推了他一把：“你听见没有！九爷他们……”

　　傅昱这回没吭声，两手却依旧紧紧握着缰绳不松，我一扭头，却见他脸色青白，发丝因为刚才跟我一通折腾而随风凌乱。咬着的唇，因我呆呆望着他而故作轻松地一抿，他音调轻浮地笑道：“怎么又不闹了？”
　　我愣了半晌才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抓疼你了？”
　　掀开他的袖口，果然一串长长的掐伤使他原本白润皮肤发红发青，隐隐渗出血丝。

　　我犹自生出一种惭愧情绪，作小鸟依人态软下身子：“对不起啊，可是九爷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自己跑路却不管他生死。”
　　话一说完，我往马肚子狠狠踢了一脚，烈风悲鸣着，突然提速疾奔，傅昱只好伸手去扯缰绳，一时半会也顾不得我，我接着想跃下马背，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支箭直直插在他身后。

　　我整个人顿时懵了。此时心坎冒出的是一种深刻的情感，不知道是悲是惊是怕，这感觉犹像小时候摔了一跤，满头是血，以为自己要死了一般。

　　我再次反手抓住傅昱，声音里充满恐惧：“你，你中箭了居然不早说！”
　　他脸色苍白，眼神却极为安定，倏然扯出一丝笑意来：“早点说晚点说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还会医术？”

　　我顿时哑然。

　　傅昱冒险救我身受重伤，而我却一路都吵吵闹闹。
　　看那一箭射中心肺的位置，倘若他就这样死了，我杨末上哪找一个健康活泼能文善武的儿子还给傅老先生。傅家又是一脉单传，他列祖列宗恐怕死不瞑目都要从地底下跑出来掐住我不放。

　　想到这里我立时觉得森森然，强打起精神来，想到九爷之前说的话，便指着前面的那片树林道：“去那边，九爷有记号留着，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
　　肩上一沉，傅昱微弱的气息低低喷在我颈间，我大急，唤道：“傅华沐，你怎么了，啊？你没事吧？”
　　可是除了肩上越来越重，身后并无回应。

　　傅昱真的不行了吗？
　　青石桥上，他是那般卓姿风流的人物，一根短笛便能轻易虏获千万芳心。如果不是因为他过分出色，宋贤楼那次会面，我怎会故意刁难。
　　身后这个人，为了躲婚藏身宋贤楼，却被我讹了一千两黄金，其后又让我百般戏弄，可是他却救了我两次，落得这般落魄的田地。
　　鼻子一酸，想到之前他还跟我开玩笑要救我的什么妹妹，现在竟然伏在我肩头连呼吸都不可闻。

　　我忍下起伏情绪，却不想声音还是免不了微微发颤：“傅华沐，你敢死一个看看，本楼主立刻把你火化了，灵牌送去给你爹，让你好跟那家姑娘完婚！”
　　“你这颗心也太黑了吧？”肩头一动，身后终于传来暖暖的一句，“我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啊，你终于醒了！”风打在脸上，传来两片凉意。我摸了一把脸上，竟然不知何时流了一湍泪。
　　“你哭了？”感觉背后的人一滞，尔后他唇中吐出的热气哈在我耳畔，“是给我哭丧呢，还是……心疼我？”
　　我猛地反应过来，手肘用力一推，气急败坏道：“傅华沐你别欺人太甚！”
　　他吸了口气：“疼。”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轻声一笑，把缰绳往我手里一送，“还要靠你送我去求医。”他气息减弱，脖颈间，能感受到他带着细汗的额贴着发丝沉沉靠着。

作者有话说

　　祝贺大家，粽子节快乐！
今天你吃粽子了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