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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妖怪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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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京城不太太平哦。”
十二骨折扇刷的打开,遮在眸下三分处摇了一摇,扇下的部位隐遁无形,却衬得一双眼睛越发剔透,漆黑若夜,明灿如星。
扇骨乃以上好的犀角雕成,扇面的雪色纺纱浓滑如脂,一枝海棠斜斜伸展,点起无限春意,执扇的手,更是圆润素洁,在月夜下看起来,白白软软,比扇面更细腻。
天色黛蓝,繁星点点,月淡风柔,正是一年中最为怡人的春季。
水榭四面通风,红木矮几上,新茶初沸。一袭天青长衫的朱缘辞坐在此人对面,闻言不禁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混世魔王回来了的缘故么?”
“哎呀呀,冤枉啊……”扇子上方的桃花眼眨呀眨的,好生无辜,“这次可真的与我无关哦,而是……妖怪在作祟呢!”
朱缘辞微微扬眉,“妖怪?”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妖怪明明就是你——世袭一等长生侯卫无邪啊!然而,这句话只是在心中想想,没有说出来。
持扇的少年将扇子一格格的收起,露出扇后的容颜,圆圆的脸,睫毛浓密,笑起来时还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乍看像个娇俏妩媚的豆蔻少女,但却错生在了男子身上。
卫无邪,貌如其名,长着一副天真无邪到不能再纯洁的脸,可性格却恰恰相反,邪到不能再邪,三年前因为恶作剧过头,在祭天大典上公然亲吻太子,引起轩然大波,朝臣非议,先帝一怒之下将他流放,据说当时京中百姓还人人烧香拜佛,念叨着总算送走了这位小祖宗。但太子登基后,又挂念起这位表弟的好,不顾众人反对将他强招回京。
但他回来的时机也过于不巧,正逢王朝国师昙翼仙逝,这位高僧在世时,宛如一枚定海神针,三道六界妖魔鬼怪全都不敢作祟,如今他一死,帝都又开始不太平。不过短短三日,就出了七桩命案,全都是离奇死亡,非人力所及。看样子,是昔日被昙翼所镇压住的妖怪又出来为非作歹了。因此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暗暗自危。
“这七人都是二十左右、仪容出众的贵胄男子,有的死在自家床上,有的死在外出的轿中,眉心全被开了一个小洞,鲜血流尽而亡。有好几名仆人声称,在出事之前见过一个打着白伞的白衣女人,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只女妖,道行极高。九表哥你正值茂年,又英俊不凡,可要千万小心哦。”
朱缘辞淡淡一笑,心中想:难道你不是二十左右的贵胄子弟?难道你的容貌不英……呃,好吧,你这幅眸若秋水脸胜桃花的模样美则美矣,却的确不能称之为“英俊”。就算有妖怪找上你,估计也是男妖怪。
他为自己将茶斟满,默默饮下,没说话。
“我知道九表哥向来胆大,认为神怪之说不过是子虚乌有,但惨剧在前,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卫无邪将扇子在手心上轻轻的敲着,话题一转,悠悠道:“真是没办法呢,谁叫我一向高风亮节古道热肠义薄云天琴心剑胆智勇双全,倘若不在京城也就罢了,既然回来了,这档闲事终免不了要管上一管……”
你干脆说你唯恐天下不乱好了——朱缘辞心中暗道。
“所以,我帮圣上出了个主意呢。”卫无邪眨眨眼睛,“九表哥你猜?”
朱缘辞道:“怕不是找人捉妖吧?”遇到这等事情,这小魔王若不趁机闹腾一番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他出的点子,必是唯恐天下不乱。
“就是找人捉妖!”卫无邪笑了,两颗小虎牙映得圆圆的小脸更见狡黠,“不过,找的可不是一个,而是很多很多个。”
在朱缘辞好奇的眼神中,他将扇子反插到颈后,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幅卷轴,迎风那么一抖——
“诛女妖者,尊封国师,赐赏千金。”
卫无邪笑眯眯地解释道:“这道皇榜已经颁布下去了,不日四面八方的能人异士高僧道长都将云集帝都,谁能擒获那只妖怪,谁就是下任国师。哎呀呀,到时候必定会有无数热闹可瞧,真是期待呢。”
朱缘辞将茶盖掀开,往里面夹了几颗梅子,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自有种超凡脱俗的清贵。
卫无邪近乎痴迷地看着他的动作,啧啧叹道:“九表哥你可知道,这么多王孙公子里,就属你最有仙气。”
“我可不是修真之人。”
“即便是修真之人,也未必有你这样的仙骨呢。”卫无邪转了转眼珠,笑道,“妖怪们可就最喜欢你这样子的,所以我们大家商议后一致认为——剩余的贵胄子弟里,属你身份最是尊贵,容貌又最英俊,最有可能就是那女妖的下一个目标。故而圣上特命小弟我来知会九表哥,这几天可千万要小心。”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香囊,交递到他手中道:“这是佛前开过光的,记得要随身佩带。”
香囊的形状乍看之下像个三足鼎,青绿色的缎面上绣了七根白森森的鱼骨,映着桔黄色的灯光,显得颇为诡异。从没见过还有拿鱼骨辟邪的,朱缘辞虽觉讶异,但仍是笑着谢过,放入袖中。
卫无邪起身告辞,朱缘辞将他送出门,刚走至挡风檐前,卫无邪忽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真是奇怪呢……”
“嗯?”
“月亮啊……月亮不见了呢……”
朱缘辞跟着抬头,果然,之前喝茶时还清亮如水般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就隐去了,不仅如此,连星星也跟着黯淡了起来,依稀有云层飘过来,直将天幕重重遮蔽。
“果然是妖气冲天之兆啊……”卫无邪喃喃着上了马车。
待得马车走得看不见后,朱缘辞这才转身,提着灯笼进门。由于生性喜静的缘故,他从三年前搬出王府,隐居在这京郊的银山之上,身旁只留了一名做饭老妪和一名伴读童子,之前早早打发他们去睡了,因此剩余事情全是自己亲力亲为。正将大门关上,要落桩时,忽听得一阵铃声。
铃声清脆,宛若在耳旁摇曳,从鼓膜一直滑入心脏,所到之处,像被冰水浸没一般,凉彻入骨。
朱缘辞插门的手就那样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透过未闭合的门缝望向外头——外面本是一处平坡,顺着山势往下蜿蜒,平日里便已人迹罕至,如此深夜更不可能有人来才是,然而,此时坡道线处却露出了一个白点。
随着对方一步步上山,那白点越发鲜明。
——竟是一把伞。
四周光线黯淡,那伞却格外明亮,素白素白的,没有丝毫杂色,伞面上还垂下两条长长的带子,带子尽头各栓着一只铃铛,也是亮的乍眼,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种颜色。
那把伞慢慢挪近,然后往后翻转,一名女子,静静地握着伞柄,与他隔了十丈的距离遥遥相望。
“有好几名仆人声称见过一个打着白伞的白衣女人,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只女妖,而且道行极高……”
白伞……女人……而且果然身穿白衣,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觉体态轻盈不似真人。
“大家商议后一致认为剩余的贵胄子弟里,就属你身份最尊贵,容貌又最英俊,最有可能就是女妖的下一个目标……”
一时间手脚冰凉,纵然他平日里对鬼神之说向来不信,但在看见这一幕后也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微妙的慌乱。
女妖。
杀了七个人的女妖。
而今,拿着白伞站在他家门前。
一语成谶——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朱缘辞伸出颤悸的手,停在门栓之上,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默立片刻,最后一狠心,索性将门栓卸了,打开门扬声道:“姑娘是来找我的么?”
就算真要他死,也要问明原由,想他一生光明磊落,无愧天地,即使遇到妖魔,亦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怯懦与逃避。而且,神鬼有心,只要能够交流,就总是好的。
女子却不回答,伞下的带子飘啊飘,无风自荡,伴随着销魂蚀骨般的铃声,在盈盈的“动”中,有一种沉沉的“静”。
朱缘辞又问道:“你是谁?”
女子虽不答话,但也不再前行。天上的乌云重重叠聚,没有丝毫光亮,唯独她手中的伞,却宛如夜明珠一般,散发着冷冷白光。
朱缘辞想了想,道:“姑娘深夜来此,必有缘故,何不直言?”
女子的目光望向他的袖子,仿若定住了一般,久久不动。
朱缘辞这才想起袖子里放着卫无邪送的那个香囊,当即拿了出来,“你怕这个?”
几乎是他一拿出香囊,伞下的两条带子就起了一阵波动,如漩涡般旋转起来,将女子的身形条条围住,然后一阵大风突如其来,他连忙抬袖遮眼,待得风止将手放下再去看时,门前空空,哪还有人?
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开,月辉重洒大地,照得山坡重归祥静。
不见其伞,亦不见其人。
朱缘辞手中拿着香囊,再看一眼空空无物的坡道,心中余悸难平,只觉恍同一梦。
难道……真的是只妖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