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肆章】月夜遇良人 ...
-
正月里晔国年礼大典,群贤毕至,百凤朝鸣。璃素一夜未合眼忙着赶工龙袍的袖边,银针穿了金丝线,挑在手中坐在灯下精心缝补。
昨日写着祭文,沈翊一不留神将墨滴溅到了袖口上去,司礼监报,袖口染墨祭祖,实为大不敬。沈翊干脆将整条袖子扯下,丢给璃素去:“天明给朕拿来。”
他始终相信,天大的事情落在她纤白指间都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这样不爱惜衣裳的男人,扯得这样粉碎,拼补实在困难。璃素叹一声,捶打着酸软的肩膀锁了线头,总算是赶在天明前完工。
时辰差不多,璃素将衣袍恭敬奉上,侍奉他穿好。几年来,他对她总是依赖,身边不设宫娥宦臣,只留她来照料。他每每上朝,她都会安分地待在后宫内,如新嫁做人妇的妻子,每日期盼夫君归来。她不争,不怒,不喜,深得他一片真心。
“素儿,朕上回参加年典是何时?”
“回陛下,您从未参见过。”
“哦……”铜镜里的人英姿勃发:“怪不得朕这样期待。”
她踮着脚试了试,还是搬来一只小凳子踩在上面,将帝冠为他轻轻扶正些,再下来站到前面去看一看。
“你今日不必留在殿内候寝,随朕一同前去。”
“年典乃国礼,奴婢是没有资格亲赴的。”
“晚宴没了你为朕布菜朕就不食。”
璃素无奈,“自古以来,婢女同奴仆都是不可以伴随帝王出席年典的,这会招来国运的不吉,奴婢怎敢担此大祸,请让奴婢就留在这永庆宫候驾罢。”
“朕一直在等一个时间,一个可以将你变为朕的王后的时间。等久了人会慢慢老去,朕说过的话却不会老。”
她心知他所言为何,缄默,他向她伸出手来:“今夜没有南国的人来,你可以陪在朕身边,与朕一同检阅你陪着朕拿下来的江山。”
他像蔓延的墙草,轻易就攀附上她的心防,越界而来,从不踌躇。宽厚的掌心平躺,等候她的倾覆。
或许谁也不知道,此刻的我有多想将自己交给您,只是可惜,卑贱的奴隶怎能与您相携步入呢?
璃素莞尔,避开他的手,落落大方站到他身后:“请陛下移驾罢。”
沈翊高居帝座,欣赏着众卿家奉上的国礼贺词。熬到铅华的晚宴,开始上演着幕幕众生相。曼妙地舞姬袅娜在池中,翩翩飞舞,惹来诸多赞叹。
素来对这些乏味的沈翊不断地翻看着一旁各个藩属的奏章,时而唤璃素添些瓜果来解乏。临近子时,夜宴告罄。熬不过的老臣已经偷着在打瞌睡,沈翊抿笑不语,正要宣布年典结束,一向古板的太傅站出来有事禀奏。
司礼监低语:“已过子时,不算年典,可以禀奏。”沈翊点头,准。
太傅娓娓道来:“陛下即位满一年,如今后宫之位一直从缺,还望陛下早早定夺,我晔国才可后继有人。”
此言一出,方才瞌睡的大臣们还魂一般精神起来,纷纷进言进策,劝谏早立后位。
“是么……诸位爱卿不说,朕似乎都忘了,朕还需要个王后。”沈翊勾唇一笑,意义非凡地看一眼立在身后处乱不惊的璃素,“那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还是朕需要选秀女来定后宫?”
“容臣向陛下禀明,臣已经挑选了二十位婀娜佳人恭候在殿外,就等您的觐见。”上卿大人抢先一步,得意的撇一眼一旁正冲自己吹胡子的太傅。
察觉到身后的人微微悸动,沈翊侧身面不改色的抿了口酒,视线却扫到璃素的脸颊苍白,还忍耐的任由额间的汗水滚落进领口。
“或许朕今夜没了酒兴接见什么佳丽……”他方才故意的松口只为探听她的心意,只是此刻他只想宣太医来为她检查那副委实脆弱的身子。
“回宫。”他捏一捏她的手,不露痕迹地牵着她离去。
“可是这……”上卿大人干巴巴立在朝堂上,嘉礼官已经高呼礼毕,吾皇回驾,只得让他垂头丧气的跟着跪拜。
太傅在散朝后经过,故作轻蔑笑道:“或许上卿大人可以考虑自己去度过这个不错的春宵。”引来四方嘲笑。
“有劳太傅大人,您可是从陛下幼时起就教导他的重臣,还望立后一事您也能多出一份力呐。”
“老臣自当是竭尽所能,为吾皇挑选最为贤良淑德的女子,可不是门外立着的那群莺莺燕燕。”太傅贴近他的耳朵:“皇后,自当是要与众不同,你找来的那群花孔雀,还是早些送回原处罢,没看见圣上的眼神么?自始至终停留在谁身上?这点喜好都拿捏不准,我看你真是妄为伺候过摄政王爷的‘前臣’。”
太傅终究略胜一筹,无视上卿的铁青脸色,大摇大摆地散朝回府。
“她如何了?”
沈翊立在帐前,看着廉太医正为璃素把脉。她的脸色已经愈发不对劲,更让他焦躁不安。
“圣上……她并无大碍,或许是积劳成疾,多注意休息就好。老臣会开些补气的药来,叫她服下,慢慢身子就可复原。”
“嗯,去罢。”沈翊坐在床畔,回身一看,太医依然立着并没有离去:“廉卿家还有事么?”
廉重行个礼道:“圣上请容许老臣多言,依照璃素姑娘的身份,您是不可以在她帐前久留,也更是不可以将她安置在您的寝榻。传至出去,只怕会更加伤了她。”
沈翊为熟睡的人拂去碎发:“不必,再过不久,她的身份将会不凡。”
“圣上……奴隶出身的女子,即使您如何厚爱,也不可以坐上后位。不只是老臣,今日国礼上任何一位同僚都会反对。臣以为,佟姑娘若当真识大体,也是万万不会接受,还望圣上早日觅得贤后,以稳定我朝纲军纪。”
“廉卿家,你确实多言了,下去备药罢。”
“请圣上赎罪,老臣遵旨。”
廉重行礼退下,却留下来一众难题。的确,璃素的身子弱,身份又是卑贱,刚刚稳定的江山,不可以因为一个女人再起波澜。望着清丽安宁的女子,他只能躺在她身旁紧紧拥着她成眠。
初九,恰逢月圆,上好的日子。三朝元老左相的寿辰,沈翊亲临。璃素的身子还未调养好,这一回他不舍再带她去,免得一夜劳顿,又惹得她气色虚无。
毕竟左相是自太祖皇帝没有称帝前就陪伴在沈家的故交,七十寿宴引来满朝文武悉数到场庆贺。欣赏着舞姬舞技,歌者歌吟,顿觉乏味。臣子们被曼妙的佳人吸引,暂时忘却察言观色,更叫沈翊有机会离开位子。
左相是忠肝义胆的明理之人,位高权重之时便解甲归田,请一处僻静的院子安度晚年。这院子毕竟是御赐,亭台水榭还是样样俱全。左相年事已高,装潢不求华丽,肃穆清淡,茂林修竹。
酒会上的觥筹交错看遍,取泉声惜细,竹影交叠的一处静静心也甚为不错。沈翊屏退旁人,独坐在一处亭阁间,自即位以来,这样闲适的独处还是弥足珍贵的。
忽闻隔墙处有马鸣骚乱,将心境突兀的扰乱,使沈翊异常不悦。顺着幽径过去,还好今夜月色佳,不然极易迷路。
一墙相隔的地方居然是处平阔的花园,花树修葺在中央,围之一圈为石子砌成的小路。月亮门下,沈翊定睛瞧见路上有位白衣女子正紧张地坐在马背牵着马缰,时而听见站在马下的男子毫不留情的训斥。
少顷,男人离开,马上的女子似揩拭掉眼中泪水,俯身摸摸马鬃,唤着什么,突然猛拉扯缰绳。马匹前蹄凌空抬起,将马背上的少女吓得面如纸灰,眼看手一松脱了缰,整副身子顷刻间坠下马来。
沈翊大惊,迟了一步,看着女子重重迭在地上,石子的尖刻一定让她吃尽了苦头。
“你怎么还是不得要领!”方才训斥她的男人又走出来,掐着她的肩膀将她拉起来:“这样笨的女人太傅怎么还不放弃训导?”
太傅?沈翊在暗处听见这两个字,左相的寿辰,家中怎么有太傅的手下在训人?内侍监急匆匆跑来,见着沈翊在此松了口气:“圣上,您怎么不声不响就一个人来此了?夜晚当心呐!”
“她是谁?”沈翊看着捂着肩膀垂着头的女子问道。
“嗯?”内侍瞅一眼,道:“那是左相跟前的御马倌,也是京城里最好的马倌马松。至于那位女子……小人不知。”
凶悍的御马官离去,委屈的少女再度跨上马,沈翊看着她笑道:“大概是太傅新收的女马倌,回去罢。”
可就在旋身的一刻,沈翊瞥见了那马背上的女子背部摔破的血痕,单薄的衣衫下,分明可以一枚新月形状的胎记。
“爹爹说,妹妹的背上天生有颗月牙形状的痣,是上天恩赐的仙子,怎么能送走……”
璃素的话响在耳边,看着紧抓着缰绳闭着眼眸的女子,沈翊回转过来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