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无良妖

2、伤痕

　　“莫笑，我爸爸要我去机场接一个人，你要陪我去吗？”秦岚很小心地问，漂亮的脸蛋飞起两片红晕。
　　“当然，我说过，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莫笑虽回着秦岚的话，可眼睛却一直望着那白仙图。
　　“那……”秦岚鼓起勇气看莫笑，发现他居然没看着自己，脸色一下僵了……
　　“那图有问题吗？这些天你很在意它！”秦岚知道这一周来莫笑都一直注意着那副画，只是她不敢问，连想，都不愿……
　　“不，这幅画没有问题，你放心。”莫笑回一个笑容，拍拍秦岚的肩膀道，“别怕，一切有我在。”
　　秦岚的脸烧了起来，一下连手都不知该放那儿了……
　　“你不是说要去机场吗？”莫笑尴尬地收回手，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嗯……嗯！走吧……”秦岚捂着脸跑了出去……

　　“我觉得……你还是该和我在一起，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虽然这种事并不常发生，也不排除意外……”莫笑一个隔空抓，白仙图飞入他的手中。迅速卷好，塞在外衣内袋中，匆匆追秦岚而去。

　　“画展的画都已经打包回收完毕了，大小姐。”工作人员站在车窗口对秦岚回报。
　　“嗯，这次辛苦你们了！”秦岚一挥手让他退下，便对司机说，“机场。”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先是进入一个隧道，突来的黑暗让莫笑莫名的紧张，他不安地把手放在外衣上，感受到画的存在，才稍微放下心来……噢，真奇怪，怎么会对这幅画如此有好感呢？
　　“吱——”司机一个急刹车。
　　车内的两人狠狠撞上了前车背，紧急安全充气救囊落下，隧道内，一片死寂……
　　“噗——”秦岚吐了一口淤血，睁开模糊的双眼，车外好像站着一个人……

　　“嗯哼，等你很久了，总算现身了啊……”不过……他令堂的，“咳咳……”好像伤到内脏了……
　　“呲呲……”一个像老旧唱片机压出的破碎声响起，“一定要呲呲……与我做对吗？人类呲呲……”
　　莫笑深呼吸，闭上眼睛，让恐惧、疼痛等等负面情绪完全消除，静下心来。
　　过程很漫长，破唱片机以为莫笑已经放弃了，渐渐靠近秦岚在的车内……
　　“再多一步，你可能就会死喔！”莫笑转身，不知何时身前多了一把大剑深插在地面。莫笑支着下巴靠在剑上，双手和剑柄都被缠绕上了绷带，层层叠叠。
　　“百鬼剑……呲呲……”
　　“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滚！”莫笑反手从地面拔出大剑，在空中挥舞几下，铁器摩擦空气的争鸣声直逼怪物而去，一股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
　　“呵……今天暂且绕过你小子，呲呲，下次……”唱片机的声音消失，原本昏暗不明的路灯瞬间明亮，漆黑的隧道一下灯火通明。
　　“咳咳……”莫笑靠着剑勉强支撑身体，可恶，刚才的车祸……
　　一股暖流从腹中涌起，渐渐充实在莫笑身体的每个细胞，刚还疼痛难忍的胸口一下竟舒畅了！莫笑的手寻着暖流的动向，最后扶上了那张被他放在内袋里的白仙图……
　　他连忙拿出展开，那名白衣男子正闭着眼睛双唇开合，念着什么咒语……

　　“你给我出来！”莫笑吼道。
　　画中的白衣男子睁开眼睛，星眸流转，淡淡一笑，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莫笑……”车内的秦岚呼唤。
　　呼……莫笑把画收好，赶到车边，查看秦岚和司机的伤势……幸好之前有设保护……莫笑撕掉贴在车顶已烧焦的符咒，钻入车内。
　　“它……走了吗？”秦岚颤抖着双臂，发抖的唇艰难地吐着字。
　　“嗯，不要怕，我在。”莫笑一向清冷的声音此时显得意外可靠，秦岚扑进他怀里默默哭泣……

　　司机清醒后，车子又缓缓开启。一段时间后，冲出了漆幽的隧道，突如其来的强烈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又是一片蔚蓝印入眼帘，高架路的一边是平静波澜的海湾。
　　莫笑只由得秦岚在怀里哭，他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也没法给她保证自己一定能消灭那个东西。人有的时候，真的很无奈啊！

　　隧道的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插曲，当他们来到机场，进入繁华嘈杂的人群后，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恐惧。
　　“幸好飞机也晚点了，我打个电话给爸爸，确认下！”秦岚拿出手机，走到一边。
　　莫笑百无聊赖地靠着栏杆，举着牌子。

　　一身白色西装的男子身后跟着一群保镖还有一位秘书。他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如此出色的样貌，重大的排场，一定是名门贵族吧……
　　男子横扫了一眼等候厅，视线停在了一个举着牌子，一头凌乱碎发的少年身上。

　　莫笑打着呵欠，连夜的梦让他这几天精神非常不好。他这个位置刚好能晒到午后的阳光，弄得他懒懒得，闭着眼睛都快睡着了……
　　脚步声渐进，而且还是众多……莫笑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继而熟悉，继而陌生，所有的表情都停止了……
　　“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白衣男子突然用力抓住莫笑的手，痛感几乎让莫笑破口想问候他令堂。
　　可见到他如此认真的表情，莫笑觉得自己很无力啊……
　　“噢？你觉得，我们在哪儿见过？”下意识的语气，下意识的挑眉，下意识的话语……
　　男子惊呆，吞吞吐吐：“啊……这个……”

　　莫笑由然一阵心痛……那个场面又出现在面前……
　　不要走！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样子吗？
　　不要走！！
　　……留下来……为了什么
　　……这个……那个……这幅画还没有……
　　那就烧了它吧……

　　“烧了它吧……”莫笑痛得几乎蜷曲在地，男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去扶他，却被莫笑冰冷的眼神拒至于外……
　　“你叫季子离？”莫笑撑着栏杆，艰难起身，心口的巨痛快让他失去了意识……
　　“你……果然我和你认识吗？”季子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冲动到想去拥抱一个男子……
　　“哼哼，怪不得……”莫笑向后退了几步，步履蹒跚。

　　“莫笑，季先生的飞机已经到了……”秦岚拿着电话跑过来，见到莫笑非常痛苦的样子，还有季子离正站在莫笑身前。
　　“季先生……”秦岚心中一阵狂悸，这就是他的未婚夫吗？如此……

　　莫笑回头，见秦岚一脸痴迷地看着季子离，不免再次自嘲……啊啊，这叫什么事？今世轮回，因果再现？莫笑觉得自己的身体快冷得没有了温度，双手扶上怀里的白仙图，似乎心情平和了一些……
　　“喂，我觉得我得去改个名字，不叫莫笑该叫什么呢？”莫笑自语。
　　不过有人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就行了。

　　“季先生……”秦岚僵硬地走到季子离身边，“我、父亲……接你……”秦岚简直想把自己PIA死算了，那颗不停加速的心快跳出胸口了……真奇怪，一直以为喜欢的是莫笑啊，怎么会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
　　“秦岚小姐对吗？”季子离身边的一名女秘书打量起秦岚，似乎颇为满意点点头,“我们少爷想先看一下之前约定好的白仙图，能否直接带我们去？”
　　“噢，没问题！我这就……”秦岚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只是再仔细看季子离，怎么觉得和画里的人……

　　“你们要看白仙图？”莫笑确定和季子离保持一定距离后，才挺起腰板说话。
　　“嗯！”季子离望着站老远的莫笑，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顺便向前走了几步。
　　“你别动！”莫笑连忙后退几步，他一靠近，莫名心中的痛感就会让他浑身都僵硬，他非常非常之厌恶！

　　“你能自己回家吗？”莫笑依然自语。脑海中传来一声冷哼，莫笑抓抓碎发，尴尬地笑了笑。
　　于是把怀里的白仙图拿出来，随手一挥，扔向季子离。
　　抛出去的霎那，莫笑和季子离都呆了，好像就是那个啃噬了灵魂的画面，挥手一扬，一切都化为了粉末……

　　“啪！”画落在了地上，停在了季子离的脚边。
　　莫笑看着自己挥出去的手发呆，季子离看着莫笑发呆，秦岚看着他们两个发呆。

　　“该死！我这就去派出所把我名字改了！”莫笑愤恨地转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莫笑没法不跟着秦岚，而秦岚却只想跟着季子离。于是，莫笑脸色非常难看地，捂着胸口坐在了季子离的旁边。
　　季子离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笑盈盈地，打开白仙图欣赏。
　　看到图的霎那，他不可思议地皱眉了……知道这画是与自己相似，可没想到竟到如此程度，简直就是一摸一样啊！
　　“吃惊吗？我们大家都很吃惊！”莫笑的语气相当冷，可眼神却在见到那画时温柔了许多。
　　“真的一摸一样啊！”秦岚也感叹起来，“怪不得之前莫笑说他好像认识画中人，原来就是季先生啊！你们之间见过吗？”

　　这个问题，问的真不是时候！
　　莫笑撇过头当作没听见，大小姐您不用在这个时候来给我雪上加霜吧？

　　“你叫莫笑？”季子离的眼神已经不是热情可以形容了，简直烧起来了……
　　莫笑退，再退，直到身子已经贴上了另一边的车门……季子离的压迫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难过、痛苦、心碎到快要死掉……可却好像依然还盼望着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这是什么该死的少女情怀？

　　莫笑甩甩头，冰冷道：“你再靠近我一厘米，我就开车门跳下去！”他不是季子离的莫笑，不是梦里的那个温润少年！
　　季子离受伤地望着绝情的莫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手中的画被握褶了，一道银光闪过，季子离吃痛地松开了画，手背上有一道汩汩冒血的伤口……

　　“快快！医药箱！”秘书惊呼。
　　“季先生！你没时吧？”秦岚也紧张起来……
　　许许多多人围住了季子离，一个小小的空间充斥着嘈杂声。
　　莫笑趁乱捡起了画，放入自己怀里，不管那边的吵闹，欣赏窗外的海景。

　　“莫笑……请你离开好吗？”秦岚突然跪地。
　　古装的秦岚？又是梦境吗？
　　“若是能离开，我何必等到现在？”莫笑笑着，却是无比痛苦，挣扎……他要是能放下，会等到今日吗？
　　“为何要如此纠缠他？明明你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只是一厢情愿啊！”秦岚狰狞地表情，充满冲很的双眼，逼得莫笑无路可退。
　　“他已经不记得你了，如今只当你是知己而已，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秦岚站起来，那声音更像是地狱的鬼泣，每一声都让莫笑绝望，“如今你还想他喝回魂？想他恢复记忆来破坏我们的姻缘吗？你口口声声说爱他，结果还不是满足你自己！明明你已经活不长了，就算他想起来又如何？你要他今后孤独一辈子吗！”

　　“你怎么知道……咳咳……”莫笑猛咳起来，手心里又是一片鲜血……
　　“所以莫笑，放过他好吗？就当可怜可怜我，也可怜他……不要让他一辈子为你痛苦难过！把回魂给我，好吗？”秦岚抓住莫笑的手，楚楚可怜。
　　“我有替命纸……只要我把自己画上去，再给他喝回魂……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莫笑推开秦岚的手，毅然。
　　替命纸？秦岚惊，疯狂地抓着自己的侧发，恍惚自语：“不可能！那只是传说啊……我不信，不信！”

　　和风晓阳的一日，季子离和莫笑正在河边对吟，正当两人都在兴头上之时，季子离毫无由来地倒了下去。
　　莫笑惊恐地接住，顺手把上了脉……
　　“救他，还是救你自己？”秦岚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呵，莫笑失笑：“你好卑鄙！”
　　“你会救他，不是吗？”秦岚绝美的脸挂着如此笑容，真是倾国倾城啊！
　　“原来你也是魔教的人，我以为我做的已经很干净了……”莫笑抱起季子离，蹭蹭他秀美的鼻尖。
　　“见到他时，我便爱上了他。我愿意放弃长君公主的身份，愿意放弃魔教教主的身份，我只想以一个女子嫁他为妻！”秦岚从莫笑的手中接过昏迷的季子离，狠绝的眼神终于温柔下来，流下了眼泪，哭得很无助。

　　于是……
　　“你在画什么？”
　　“画你，给你当成亲的礼物……”
　　“噢？一副画啊，好奇怪噢，只画我一个人……那你会来我的婚宴吗？你每月十五都要回桃花坞，这月能不能……”
　　“嗯……容我想想……”
　　“不要走好不好？”
　　“好吧，不走。”
　　“莫笑我去告诉秦岚，她一定会高兴的！太好了，你会留下观看我们成亲！”

　　长君公主可不会高兴啊……莫笑长叹一声，继续画画……一滴，两滴，泪水打湿了宣纸，韵出几个水渍圈……
　　毒发，身亡，死亡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莫笑抹去嘴角的鲜血，为画再添了几片桃花。希望你能在今后的日子，不要忘记我们的桃花坞，或许哪天能想起我……不，还是不要想起，我真不舍得你难过……

　　电闪雷鸣，屋外一片大雨磅礴，引得人心一起浮躁起来。
　　两个男子在争执，一个是白衣俊朗季子离，一个青衣温润的莫笑。

　　“你要走？不是说好等我成亲之日……”季子离激动地拉住莫笑，一脸不可置信。
　　“……我怕我等不下去了……”这是多么绝望的声音啊，让人心底萌生出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刺骨。
　　“不要走！”季子离死死抓着莫笑的袖子，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样子吗？”心软了，莫笑自嘲一笑，无限伤感。
　　“不要走！！”近乎哀求的声音，季子离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为何痛苦吧！
　　“……留下来……为了什么？”看着你和她成亲吗？
　　季子离匆匆跑去书桌，拿出一张卷画，慌张道：“……这个……那个……这幅画还没有……”他就是一个孩子，贪心的孩子。
　　“那就烧了它吧……”莫笑一扬手，卷画飞出门外，任那雨滴蹂躏烈风摧残……

　　“既然留不住，那我也不勉强了！”季子离伤痛地最后看了一眼莫笑，踏着那副画走进雨中，渐渐，渐渐消失在莫笑的视线……

　　莫笑弯腰捡起雨中的画，失魂地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院子，这座府邸，这个充满伤心回忆的洛阳城……
　　老神医在城外等着莫笑，一路奔驰，马不停蹄地回到桃花坞。踏入那满满桃英落的桃园，莫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眼前漆黑一片，失去了知觉……
　　之后的日子，莫笑总是时好时坏，可却坚持提着笔，直到画上最后一缕发丝，最后一只蓝蝶，最后一片桃花瓣……
　　“咳……”莫笑赶紧擦去溅到画上咳出的鲜血，可惜还是染红了男子胸口的白衣……
　　“对不起，咳咳……”
　　莫笑把画挂在床头，靠着床木，痴痴地凝望，像是想把它永远记住，深深刻在记忆里。
　　“嗯，你娶了公主，当了驸马，从此一生荣华了……咳咳……”眼角的泪水滑落脸庞，混着嘴角的鲜血滴躺，莫笑无力擦去，只得暗自讥笑：如今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论爱与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对吗？”
　　画里人没有给他答案，依然那副道骨仙风、飘然若仙的潇洒。
　　“那，下辈子，咳咳……”

　　下辈子，如果可以，我还想再见到你……听到你说爱我……

　　莫笑醒来，擦去眼角的泪水。季子离正坐在他身旁，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笨蛋……傻瓜……”莫笑捶着自己的胸口，失声痛哭……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这是什么狗屁结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偏偏那个人还叫莫笑……他令堂的……
　　怪不得会痛啊，怪不得会痛到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莫笑……莫笑？”季子离看着失魂落魄的莫笑向他伸出双手……
　　“既然忘了他，又何必再招惹他？”莫笑冷冷地问，“既然当他是知己，又何必搞得像他抛弃你一样？”
　　季子离被莫笑问得莫名其妙，一旁的秦岚也被吓到了：“莫笑你没事吧？”
　　“没事？”莫笑冰冷地看着她，“你看我的样子像没事吗？”
　　秦岚第一次被莫笑吼，泪水一下涌出眼眶，唯唯诺诺道：“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呵呵，也是，害死了一个人嘛，下辈子见到他，总会觉得愧疚！”莫笑觉得很好笑，看到被自己欺负到哭的秦岚，看到被自己弄得莫名的季子离。
　　“季子离，这辈子，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最好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乖乖和你的秦岚去成亲，两人夫妻双双把家还，生一窝小猪了残此生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亲事……”秦岚瞪大了眼睛。

　　果然……哈哈……莫笑快笑得不行了……“好吧秦小姐，我不得不说命运这个东西真的很奇特。因为我答应了我师父要保护你，所以我一定会做到，你放心。”莫笑接着对季子离道，“停车。”
　　季子离复合：“停车。”
　　很好，莫笑拉开车门，消失于漆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