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梦》不言羽

6、三星在户

　　贞观二十三年，一代帝王唐朝文皇帝李世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有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分不出自己的记忆到底哪部分是现实哪部分是梦境，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孤单的梦境，又或者曾经所有的过往都是他临死前的一个梦境……
　　浑浊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奏折上的字，就连进来的身影都分不清是谁……
　　……
　　“世民？”
　　帝王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力道。
　　“累了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清晰的嗓音，模糊的身影，他们是不是都老了？兄长的头上是不是已经白发横生？
　　看不清，再也看不清了。
　　“元吉呢？”沙哑的声音出自于自己的咽喉却让自己迷惑。
　　“忘了吗？三年前元吉就去了，你还在他墓前哭得接不上气。”
　　是啊，三年前的高句丽之战中海陵王就去了。
　　“大哥，我记得你又病了。”
　　“今天早上觉得好多了，就来看看你。”
　　没有敬称也没有皇帝，在这间空荡的宫室内就只有李家的两位公子。
　　“大哥，我以前做过一个梦。”垂死的君王居然来了力气，带着笑语将自己的所梦一五一十详细说来。
　　“……真的是很长的一个梦啊，大哥，你说，要不是在做梦，我怎么会杀你呢？”
　　没有声音，甚至连气息都察觉不到。
　　年老的帝王突然紧张起来，一叠声地大哥大哥叫着。
　　没有谁能理解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恐惧，如果这只是个梦……如果玄武门前的血依旧鲜明……如果那个人的身影只出现在他临死的臆想当中……如果……
　　“怎么了？”
　　冰凉的触感在额头上让他感到很舒服。果然还是让他安心的淡洌味道。
　　“大哥。”他伸出自己颤抖的手抓牢了，就好像抓住了自己的唯一希望，“你不会丢下我吧？”
　　“怎么会？”疲倦地在李世民床头坐了下来安慰他，“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我也休息会儿。”一只手给任性的弟弟抓着，一只撑在床头让自己舒服点。
　　“嗯。”李世民闭上了眼睛，抓着对方的手不肯放开。这样的话，就能安然入梦没有遗憾了吧……
　　贞观二十三年，唐朝文皇帝李世民和隐太子李建成同时去世，伴随着宫廷中穿出的钟鼓之声，大唐王朝走向了另一个起点……
　　……头有些痛，就好像那种睡了很多到后来变成睡不醒的那种，很不舒服，伴随着周身僵硬的感觉……
　　绯色的光透过薄薄的眼睑传了进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相当年轻的面容。
　　那张他想了很久的脸蹙着眉头看着他，就好像——压根不认识他一样……
　　在这个概念窜进他脑子之后他就直直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
　　“大哥！”
　　熟悉的唇线勾勒出一个舒服的笑容，“醒了？”
　　可惜对方眼中的冰霜让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出什么事了？以往看到这样的笑容那他大哥的对手就一句话可以形容——死无葬身之地。那么，现在，为什么是他在面对这样的笑容？！
　　呃？现在？
　　晴天霹雳轰隆隆在脑袋里作响，怎么大哥又变成十五六岁的样子了？嗯？为什么是“又”？
　　“李！世！民！！”少年的手牢牢揪住幼小的他的衣领，怒骂声铺天盖地而来，“你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也要吃那个什么长生丸？！”
　　经这么一吼，李世民总算是想起来在贞观二十二年的时候有高人相赠长生丸药，说是可以跨越千年什么的。他算是硬逼着不怎么相信的大哥吞了一颗，自己也吞了一颗，好像还有一颗是给……
　　“我醒过来就这样了。”李建成神情恹恹的，毕竟不是谁的神经都强大到能跨越千年之后醒过来丝毫不介意的。想想原先多好，两兄弟一起离世一起去奈何桥，一起转生看看地府什么样，可是现在却生生被什么长生药丸破坏了，“难道只有再等天年尽了才能去找元吉？”那个四弟实在让他放心不下，千年过往也不知道转生了没有。
　　李世民则是心虚，他好像还没有告诉他大哥这个药丸如果真的能在千年的时间后生效之后还有后效来着……这下要想天年尽大概也是一件难事……
　　“我说世民。”李建成拉着自己目前看起来就只有五岁的二弟朝着有人烟的地方走，“你是不是早有准备？昭陵下面怎么还有个密室？”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和二弟葬在一起的时候稍微有点觉得别扭，这个世民怎么会黏他黏到这种地步？怎么说他和他一起离开人世的时候他好像也有五十多了吧。
　　“还好还好。”李世民则在那边拍着胸口，看看昭陵上面都成什么样子了，要是当初没有涉及密室的话——恶狠狠打了个寒颤，他都不敢去想。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自己兄长身上的衣服似乎很奇怪，他应该是先前就溜出去过吧。
　　想到什么的李建成嘴角抽动了一下，“公元一九九零年。”
　　“啊？”公元是什么东西？哪个皇帝的年号吗？
　　“世民。”兄长的声音轻柔到不能再轻柔，伟大的唐朝帝国的缔造者之一现在只想把自己缩小再缩小。
　　看自家二弟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再加上现在李世民也不过就五六岁上下，李建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真的是变回这个样子之后脾气也长了。
　　“走吧。”
　　没有其他的，没有任何的责备或者生气什么的？李世民瞪大了眼睛，乖巧地任由兄长牵着走向另一个不属于他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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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指针划过十二点的时候，大楼底下的一层员工有点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不过好像老板又把他哥哥惹了。”
　　“不是吧？”众人面面相觑，就差惨叫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老板从来开朗活泼英俊潇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兄长。
　　“快说说。”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在这个都市里发展最快的洛阳集团总部。
　　知晓点内情的人士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看看周围被他吊起胃口的众人，不急不慢地开口，“好像是和历史有关什么的。”
　　“历史？”历史书？历史课？历史系？
　　“貌似是有人送了部唐史给‘大公子’……”
　　为什么要叫大公子呢，其实和创立这个集团的老总有很大的关系，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一开始几年就犹如乡下孩子进城的小鬼能在短短几年之内从无名人士成为庞大的洛阳集团的总裁。这个目前才不过二十二岁的总裁倒是有个显赫的名字——李世民。不能怪当初刚进来的员工一脸扭曲的表情，其实这个名字在现代还是有一定普及率的不是——不过过于巧合的是他们总裁的大哥叫李建成。在刚知道的时候那新进来的员工不是脸部扭曲，而是整个人都要扭曲了。好在平时里大家伙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叫秦王他们老总也没有介意的样子，于是乎更进一步的二公子大公子称呼也上马了。
　　“该不是看到玄武门那段了吧？”
　　“我记得唐太宗晚年的时候修过史……”
　　任李建成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家弟弟能把史书修成那样，果然一天不看着他就要出乱子——李建成在办公室里咬牙切齿，外面的总经理则是一脸头痛，他们就不能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吗？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魏总——”
　　底下的人立刻作鸟兽散，开玩笑，要是被逮到了，他能说得你宁愿扣工资也不想听他说教。
　　“我说，这个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曾纪有人腹诽过。
　　确实，李世民，李建成，还有一个魏征，他们洛阳集团难道是穿越了穿越了吗？
　　“瞎想什么。”没有丝毫探索精神的同事打断了他，“你以为我们老总是千年妖怪吗？”
　　被骂的年轻人立刻收敛而来精神工作。
　　可事实上，还不是一语中的，洛阳集团的三大高管可不就是千年妖怪吗。
　　“我现在算是想起来二郎那个时候说的梦的事情了。”翻着手上的唐史，李建成“温和”的笑容让李世民一个劲想要找什么东西挡住自己。
　　门口总算传来了及时解救的声音，“大公子，你要的文件送来了。”
　　李建成愣了愣，在收拾兄弟和工作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工作事情比较急切，而收拾兄弟他有的时间。
　　李世民心里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魏征，“你来的真太是时候了。”
　　可惜他不知道那边的魏征在肚子里骂的是什么——倒霉的魏大人都已经第几十年后悔自己当年临死的时候吞下李世民赐的长生药了。以前替李家打工也就算了，可这打工打了一千多年还没有停止的时候也太悲催了点。但是——
　　但是自己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就如那声全公司皆知的大公子就是他脱口而出。为这事他让李建成瞪了好长时间，现在想起来背后都有点发冷。
　　“没事的话我先去忙了。”这洛阳集团上下多少事，陛下当年也不知道多拖些家伙下来，至少长孙和房玄龄就不错——见鬼！我这都在想些什么啊……
　　在他们离开之后，办公室就静逸了下来，阳光从透明的玻璃外面照进来，将独立的人影拉得很长很长。
　　原来一辈子也是可以变成永恒的，原来自己终于抓住了那一点希望，不想再失去，于是等待也就变成了一种温暖……